第一百四十六章:你的天涯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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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他臉上,他一怔,“我父親曾說,讓一個女人哭的男人,是不盡責的男人。大文學”
他異常虛弱,卻仍舊固執的要抬起手,將她的淚水擦干,“對不起,讓你難過了。丫”
十五握著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她想要控制住,但是,此時,在他面前,她沒有任何武裝,沒有任何戒備,她就是真實的自己。
是一個在平凡不過的女人,擔憂自己的丈夫,關心自己的孩子。
會害怕,會無助媲。
“我……”她止住了聲音,“我不是難過,是開心。”
他一愣,凝著她,那藍色的眼瞳交織著碧色的眼眸,看起來十分的妖異,可看著她的神色,卻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開心,我的丈夫和孩子在我身邊。”說完,她將頭埋在他耳邊,用堅定的語氣道,“不管怎樣的萬劫不復,我都要和你白頭。”
“嗯。”
他看著頭頂的烈日,緩緩閉上眼睛,那手也從她臉上滑落。
十五渾身一怔,感覺到身下的房屋再次晃動起來,那些蔓藤像潮水一樣快速退去,幾乎是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地面。
“蓮……”
十五捧著他的臉,發現不僅左臉上開出了那種蔓藤花,脖子上,鎖骨上全是。
不但如此,她掀開他的衣服,發現無數條細如發絲的蔓藤在他皮膚奔走,似乎要找著機會從他皮膚里面鉆出來。
“不要讓他見光!”
一個冰涼急切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十五一聽,也容不得多想,拉起旁邊的黑袍,將蓮絳罩住。
立時,那些奔走的蔓藤速度慢了下來。
十五將蓮絳抱起,從那房頂上掠下來,然后朝府邸陰暗處奔去,快速進入一間屋子,將蓮絳輕輕的放在榻上,再轉身將周圍的窗戶和簾子全都拉下來。
整個屋子一片黑暗,十五喘著氣回到蓮絳身邊,再次掀開他衣服檢查,那些蔓藤雖然游走緩慢,但是就像無盡的水,根本沒有停歇下來的意識。
冷汗從他皮膚深處溢出,他雖然昏迷,可就這短短的時間,他周身衣服和頭發卻已經打濕。
他正承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
門被人推開,旋即一股藥味傳來,走來的那個人幾乎是狠狠的將十五推到旁邊。
是風盡。
十五也沒有計較,而是將門合上,又尋來一盞琉璃燈點上,捧在手中,立在蓮絳身旁。。
風盡在牢獄里雖然沒有受到折磨,但也極其的狼狽,當時被掛在城墻上,他幾乎是第一個受不住暈過去的人。大文學
他的銀針一枚枚的在蓮絳身上排開,而十五也注意到他眉頭緊蹙,面色也越來越難看,待蓮絳的上衣被全部脫掉的時候,十五也是一驚,他左邊身體,幾乎全部都開滿了那藍色的花朵,像詭異的圖騰落在他雪白的皮膚上,足足有好幾十朵。
十五全身冰涼,如果沒有記錯,那晚蓮絳非要嚷著她溫純的時候,他身上并沒有這些絢麗綻開的花朵。
而這些花朵,雖然艷麗,卻給人陰森感覺,看上去,像是暗夜里的一雙雙眼睛,正偷窺著世人。
當風盡將蓮降身上的蔓蛇花數完之后,他身體一晃,險些從旁邊的凳子上倒下去。
十五手一伸,忙將他扶住,誰料,他抬眸盯著十五,眼底竟然涌出絲絲縷縷的恨意,旋即一掌擊向十五的面門。
十五腳尖一點,后掠幾步,避開了他的攻擊,雙瞳也不由沉了下來,殺氣凌然的盯著風盡。
她手里依然提著琉璃燈,里面的火,并沒有因為她剛剛那個動作又絲毫的晃動,而黃色的燈光將她消瘦且十分疲憊的臉照得有幾分朦朧不清楚,可那雙眼睛,一如當初那樣堅定!
兩人在屋子里冷眼對峙,周遭空氣格外的陰寒,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壓迫。
風盡似乎恨著十五,可眼前女人的眼神,卻那樣的銳利,他咬了咬牙,“你出去。”
十五氣力早就消耗殆盡,此刻站在和這里也僅僅是憑借那份對毅力,剛剛避開那個動作,讓此時的她,站著已經吃力。
“出去?”十五眸光森寒,“風盡,你到底背著我對蓮絳做了什么?你曾說過,你絕對不會傷害蓮絳,那他身上的這些蔓蛇花是什么?”
“傷害他的人不是我。是你!”
風盡指著十五,聲音竟有幾分尖銳,“我當初提醒過你什么,離他遠點。可你不信,還讓他為你中了詛咒,每日都要承受那噬心之痛。為了靠近你,為了照顧你,他主動提出將蔓蛇種入他體內,甚至還求我,讓我對你撒謊說找到了破解尚秋水詛咒的方法。”
“呵呵呵……”他冷笑起來,“看到了吧,這就是那方法。蔓蛇是什么,想必你多少也知道。為了你,他成為了一個連光都不能見的人。”
十五望著蓮降,只感覺到大腦一片暈眩,呼吸全都堵在了胸口。
“現在,又因為你,他躺在床上!”風盡斜眼盯著十五,冰涼的聲音越加嘲諷,“你還好意思說,是我傷害了他?”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白皙手腕上,又一道道淺色傷痕。
“這世界上,傷害他的,是你十五。而能保護他的,只有我。”
他垂眸,睫毛落在臉上,不知道是嘆息還是喃喃自語,聲音很小,可十五卻聽得仔仔細細。
她楞了片刻,目光回落在蓮降身上,那要靠近他的步子一時間不敢上前。大文學
風盡似瞥見了她的猶豫,冷笑道,“你現在還顧忌什么?蔓蛇已經扎根在他體內,尚秋水的詛咒因此而破解,他不會再承受這心絞之痛。”他聲音頓了了片刻,目光落在了蓮降臉上那花紋上,道,“至于這花紋嘛……多開出一朵,他就有致命的危險。”
那些細小的蔓藤還在皮膚下游走,時刻準備鉆出皮膚,欲欲盛放。
風盡說出的話字字如針,讓她從頭到腳都刺痛,她凝望著蓮降,屋子里十分的安靜,能聽到戰場上最后的勝利之聲。
許是太久,風盡有些不耐煩的看了過來,十五將琉璃燈放在旁邊的架子上,轉身扶著肚子緩緩往外走。
沉重的腳猶如灌上了鉛,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將它往下方拽,僅僅幾步,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手放在門框上,一時間竟然沒有力氣將它們打開,手指扣在上面,瑟瑟發抖。
待好不容易開了一條縫隙時,奪目陽光頓時照射過來,她眼前一花,突然想起沐色走丟那晚,她出去尋找,結果第二天蓮絳打著一把傘到客棧尋到了她。
那個時候,她不明白我,外面并沒有下雨,為何他拿了一把傘。
原來,當日的他,是在畏光。
想到此處,十五用盡力氣飛快的跨出房門,并迅速的將門合上,可整個人卻像被人抽取了魂魄那樣無力的靠在門上。
遠處有人慢慢走了過了,對方穿著穿著黑色的袍子,一張看不清歲月的年輕面容,一雙淡藍色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睛。
十五扶著門框的手,終究因為極致的疲憊,而緩緩下滑,整個人也跟著無力的倒下。
屋子里再次黑暗,風盡看向門口,注意到依靠在門上的女子,眼底泛起碎冰似的冷意,而唇角卻勾起一抹深意的笑。
他從旁邊掏出一柄短刀,那把短刀做工精致華美,刀柄上更是鑲嵌了名貴的寶石,可以說是價值連城。
風盡將其握在手中仔細打量,眼中有幾分悲戚,“蓮降,你還記得這柄刀么?”他撫摸著上面的一顆顆寶石,“從小的你就愛斂財,暮離宮,甚至整個回樓最名貴的珠寶幾乎都被你收刮一空,你說,你要攢世界上最多的錢,然后娶一個媳婦兒,好好的養她。那媳婦要像你母親那樣漂亮智慧,要讓你爹爹嫉妒的吐血。然而,十三歲那年,你父母卻留下一封信說要走游大洲,你獨自在房頂上坐了整整三日……”
“三日里,無人敢靠近你,哪怕是父王將他最心愛的夜明珠送給你,你也不看一眼。我想,你應該是要一件更美麗的東西,于是我命人連夜做了一把短刀,讓華貴的珠寶鑲嵌在上面。”
“你看……”他將刀放在眼前看了幾番,“這天下還有比如此華美的刀么?這把刀是我設計的,獨一無二.我小心翼翼的將它送給你。然后你看了一眼,倒是毫不客氣的接過,回頭打量著我,問,你叫什么名字?”
他自嘲一笑,“你的確應該記不得我,三歲那年,你父親說見我,說我天資聰穎是學醫,親自授予我醫術,并將他自身珍藏的書送與我。我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你生下來一直體弱多病,為此,我學得更認真。多半時間,我都是在書房里研究醫術,自然碰面的機會少。”
“不久之后,你也要離開回樓,因我是你父親的徒弟,所以你同意帶上了我。”
將刀放在手腕上,輕輕一劃,鮮血凝結成妖嬈的血珠滴落在碗里。
“我一直以為你留著……卻不想,這把刀你丟在了回樓,卻是安藍來時,將其帶來。”血滴滴落定,在安靜的空氣中發出孤寂的聲音,“卻沒想到,不久前,你將它賜給了青樓的一個女子。”
嘆息完,他簡單的將手腕包扎好,俯身在蓮絳耳邊道,“這世界上,注定我們才是無法分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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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睜開眼的時候,天邊殘陽似血,黑煙并未全部散去,依舊有一場慘烈大戰后的蕭條和落敗。
“你醒了?”
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傳來,十五扭頭看向旁邊的男子,迎上對方藍色的雙眼時,她一怔,“月夕?”
“是。”
月夕看著十五微微一笑,從旁邊的桌子上端來一杯水,遞給了十五。
十五吃力的坐起來,雙手接過,可剛拿到碗,手卻突然一抖,那碗從她指尖滑落。
月夕伸手,將碗接住,才沒有讓那水灑在他身上,而十五則是愣在位置上,顯然沒有明白為何自己連一個碗都沒法拿住。
“你太虛弱了。”他將碗送到十五唇邊。
十五喝了一口,才覺得稍微有精神,月夕已經退開一步,杵著拐杖看著低頭看著十五,“若非龍骨拐杖,昨日你怕死過好幾次了。”
龍骨拐杖?十五看著月夕手里的那龍骨拐杖,眼神里有些不解。
“你懷孕了。”
月夕的聲音又突兀的傳來,十五抬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嗯,蓮降已經給它取名字了,叫多多。”
她這一笑,卻是讓月夕愣住了。
因為,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冷漠的女人會笑。
記得第一次在長安外面的破廟看到她,她迎著風雪冷冷走來,雙手垂在身側,黑色的雙眼如恒古之水,冷澈而沒有絲毫波瀾,身上一片血紅,連發絲上都凝著血渣,那一刻,她就像血池里走出來的修羅。
第二次看到她,是在長安城內。
那個叫沐色的魅身邊,她手里的劍如蛟龍出淵,而她的神色,依然冷厲,殺氣重重!
可此時的女子,非常虛弱的靠在床榻上,雙手放在小腹上,面上有著罕見的溫柔,睫毛彎彎,嘴角勾起時,還有小小的梨渦。
連聲音都是歡愉的。
月夕杵著龍骨拐杖,手指有些發白:這就是命運么?
“這孩子……你不能要!”他到底還是開口。
“什么?”十五驚訝的盯著月夕,面上閃過一絲茫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魅,是無法生孩子的。”他沉聲,覺得自己說出真相有些殘忍。
但是,處于自私,他還是要說出來。
十五雙唇頓然失色,雙目盯著月夕,然后抬手指著門口,“請你出去!”
“十五。我相信,你并不是一個愛自欺欺人的女子。”他目光看著十五,緩慢開口,“你雖然無心,卻是比誰都清明。棺中八年不死,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懷疑自己,只是,你沒有找到確實的證據。”
“你出去……”
十五聲音顫抖,再也不客氣。
“何不讓我說完一個故事,再攆我?”月夕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眼睛清明,像一片干凈的海,“關于你的身世。”
十五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沉了半響,“那說完走。”
“其實真正的昆侖皇陵,分為了兩座。一座是安葬大洲各國皇帝的遺體,在昆侖以南,稱謂南皇陵。而另外一座,根據名字你應該能想到,稱謂北皇陵,在昆侖以北。里面安葬得的是北冥歷代皇室逝者,屬于北冥國”
“二十八年前,角麗姬加入皇室為妃,隨后,整個北冥皇室迎來了一場血腥風雨,皇帝病重,第二年先皇后去世,角麗姬為后,其領導的戰鬼家族開始掌兵權,壓制其他氏族。后宮嬪妃相繼去世,可事實的真相是,皇室血脈早就在二十年中滅絕。”
“那所謂去世的先皇后,和其他妃嬪以及病重的皇帝,其實早在多年前就被人生生活祭在了皇陵之中!其中,死的還有先皇后腹中才五月的胎兒。”說道這里,他目光一沉,握著拐杖的手在黑袍中顫抖,似乎在竭力的克制某種痛苦的情緒。
“先皇后死后,據說那皇陵日夜都有嬰兒哭泣的聲音。之后,幾個月之后,那聲音才消失。而也在同時,大洲境地內的昆侖冰原上,出現了一個女嬰,時間是二十六年前。”
“但是那個女嬰是一個陽魅,她是幾十被獻祭的女人,為了生命的向往,用執念煉化而成的魅。”
說完,他定定的看著她。
十五沉默許久,“那為什么我不能要孩子?”
“魅,沒有生育,只有傳承。就如同沐色,因為吞噬別人,強大自己,所以才能存在。這便是你如此虛弱的原因,因為,它在吞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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