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少華拿著材料回到辦公室,他想了想,又去了楊承東的辦公室一趟,將他和包飛揚交談的情況向楊承東作了匯報。楊承東也很意外,伸手抓起電話,提到半空,僵持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楊承東伸手示意馬少華坐下來:“少華啊,你說我最近是不是保守了?”
“啊——”馬少華沒想到楊承東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想了想,似乎這段時間楊承東確實不像以前那樣猛打猛沖,容易得罪人了。這也好理解,畢竟已經有一個包飛揚在前面沖擊了,楊承東也將很多事情交給包飛揚去做,而他隱在后面掌舵,不但不能夠沖動,還要幫包飛揚處理一些后續隱患。
楊承東悠悠地說道:“這件事你就按照包縣長的吩咐辦,再有人打電話過來問,你將他們的名字都記下來,然后告訴他們這兩天縣里就會有正式的文件下來,讓他們稍安勿躁,不要亂說話。”
馬少華小心地看了看楊承東的臉色,他也似乎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楊承東如此毅然決然的樣子,倒是以前剛來望海縣的時候,楊承東正是憑借敢打敢沖,硬是在望海縣保守的本土勢力當中掙得了一片天地,雖然談不上把控了全局,至少要比來得更早,卻始終無法打開局面的周知凱好很多。
看來這一次楊承東又打算大干一場了。
馬少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楊承東的辦公室。在楊承東的辦公室外面,有不少干部正在等待接見,排在第一個的縣計委主任鄭國慶跟馬少華打了個招呼,然后走進楊承東的辦公室。
在楊承東的辦公室里,鄭國慶簡單地匯報了一下計委最近的工作,最后突然說道:“縣長,聽說包縣長要對縣屬企業進行改革,要將企業從原來所屬部門下面剝離出去,成立一個專門的國有資產管理機構進行管理?”
楊承東抬頭看向鄭國慶,立刻就明白鄭國慶這次來匯報工作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就是談企業改革的事情。計委在政府這一塊的權力很大。有小政府的別稱,這一次班子調整,鄭國慶上副縣長的呼聲很大,但是到最后連縣長助理也沒有。楊承東明顯感覺到這段時間鄭國慶的工作不是那么配合。
雖然計委是由楊承東親自分管的部門。但是鄭國慶卻不能算是他線上的人。鄭國慶也是望海縣本地人,以前和焦夢德、茍亮學等人走得比較近,現在不知道是靠向了徐平還是曹遜。反正并沒有向楊承東表達親近。
楊承東盯著鄭國慶看了片刻,并沒有說話,最后還是鄭國慶承受不住繼續說道:“縣長,包縣長這樣做,是不是違反了國家對國有資產的相關管理規定?各行局所屬企業,資產都是國家的,這沒有問題,但是要將他們剝離出來,以后要怎么管理?運輸企業不歸交通局管,那要怎么管?”
楊承東皺了皺眉頭,鄭國慶這是興師問罪來了:“鄭主任,你作為縣計委主任,對于國家的經濟改革和展的趨勢應該有比較清楚的認識。政企分開,這是我黨這些年來一直在強調的,政企分開就是要讓政府做政府的事情,企業做企業的事情,政企分開了,計委依然可以履行統籌經濟展的政府職責、交通局依然可以對運輸企業的行為進行監督管理,就像管理私營企業、三資企業一樣,只是不能直接干涉企業內部經營一樣,如果運輸公司歸屬交通局所有,那政企分開還不是一句空話?”
計委名下也有不少企業,在計劃經濟時代,基本上每個政府部門名下都有各種各樣的企事業單位,就好像很多企業也承擔了許多政府職能一樣,政企不分是非常普遍的現象,這也就注定了包飛揚的改革計劃幾乎要受到所有政府部門的反對,所以鄭國慶站出來也就并不奇怪了。
鄭國慶敢到楊承東面前反映意見,也是做過充分準備的,他馬上反駁道:“縣長,縣屬企業是國有企業,如果政府不介入內部經營管理,那這些企業豈不是就跟私營企業一樣了?國有資產的保值增值怎么保證?企業員工的利益怎么保證?如果出現有人侵吞國有資產的事情又要怎么辦?”
楊承東冷冷盯著鄭國慶,鄭國慶這明顯是來逼宮的,一連幾個反問,弄得楊承東也有些惱火:“所以要另外成立一個國資管理部門,對國有企業的運營進行監管——”
“那這還不是一樣嗎?”鄭國慶并沒有收斂自己的態度,雙手一攤:“不讓其他部門監管企業,卻讓一個新的部門進行監管,那是不是依然政企不分?現在很多人都覺得包縣長這樣做,是要將國有企業的管理都集中到他的手上,方便他從中運作。”
“從中運作?包縣長要運作什么?”楊承東強忍著怒火,目光灼灼地盯著鄭國慶。
不過鄭國慶好像并沒有看到楊承東的表情,繼續用很沖的語氣,好像飽受委屈一樣說道:“當然是讓他找來的企業收購這些國有企業,包縣長不是說要引進外部的資本參與國有企業改革嗎,說白了,也就是將這些企業賣掉,賣給私人企業,這就是國有資產流失……”
“夠了!”楊承東憤怒地拍了一下桌面,然后霍地站了起來,盯著鄭國慶大聲說道:“鄭國慶,你好歹也是縣計委主任,說出來的話就是這個水平?引入外部資本參與國有企業的改革就是要將這些企業都賣掉嗎?國有企業進行股份制改革不是從今天才有的,也不是我們望海才有的,很多經濟達地區已經搞得如火如荼了,你還在這里講這些,這是固步自封。”
“包縣長要將這些企業賣掉?你知道方夏紙業的資產有多少?他們在望海縣的投資有多少?就算將這些企業都賣掉,也未見得趕上一個方夏紙業,這還不過是方夏集團旗下的一個子公司。”
“真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楊承東憤怒地說道。
鄭國慶臉色漆黑,難看至極。他似乎這才想起來楊承東剛來望海縣的時候,就有一個外號叫“楊大炮”,楊大炮這段時間的脾氣似乎好了不少,不過現在又好像恢復了楊大炮的風采,讓早就準備好來逼宮的鄭國慶也有些心驚膽戰。
“企業改革是縣里的大事,縣委縣政府自然會統籌考慮,你們在下面胡亂猜測,還到處造謠、誹謗、中傷,這是什么樣的行徑?”楊承東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似乎要撲倒鄭國慶身上。
鄭國慶不敢與楊承東對視,低著頭說道:“我相信縣委一定能夠做出正確的決定。”
“你……”楊承東恨不得將茶杯扔到鄭國慶的臉上,鄭國慶只提到縣委,明顯是表明他對政府的不信任。
楊承東擺了擺手:“好了,沒什么其他事情你就先出去吧!”
看到鄭國慶走出辦公室,楊承東不由暗自皺了皺眉頭。他雖然是縣長,但是底下這些人的想法他也沒有辦法控制,甚至連人事權也不能掌握,有時會比較被動。
辦公室的外面,看到鄭國慶走出來,有幾個人連忙站起來跟他招呼,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眼神里都流露出詢問的意思。
鄭國慶陰沉著搖了搖頭,其他幾個人的臉色頓時也有些難看。鄭國慶一語雙關地道:“好了,我匯報完了,下面就輪到各位進去了。”
有幾個人不由點了點頭,大家相互看了看,眼睛里的意思很明白:“一個人不行,那我們就一個接一個去表達意見,倒要看看縣里是不是還會一意孤行。”
鄭國慶向眾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走到常務副縣長楊松平的辦公室門外,目光一閃,停下腳步,然后走了過去。
“哦,是鄭主任啊,請坐吧,小陳你給鄭主任倒杯水。”看到鄭國慶,楊松平有些意外,但也并沒有太吃驚。
楊松平到望海縣上任也有一陣了,除了他直接分管的部門,其他行局的負責人來這個辦公室的很少,對于鄭國慶突然到訪的目的,他也大致能夠猜到一些。
楊松平笑瞇瞇地看著鄭國慶,并沒有急著說話。鄭國慶在心里微微一曬,心想這個楊松平倒是和前任縣委書記周知凱一樣,都是一個笑面虎。雖然知道至少目前為止雙方還不能夠站到一起去,鄭國慶再怎么樣也不會靠向勢力單薄的楊松平,但是在有些事情上,雙方倒也不是沒有合作的可能。
鄭國慶從楊松平秘書的手上接過茶杯,低頭抿了一口,然后才笑著說道:“楊縣長這是什么茶,味道很別致啊!”
楊松平笑了笑,心里有些鄙夷:“這是碧螺春,很常見的,鄭主任要是喜歡,等會兒讓小陳給你包一點。”
鄭國慶笑著搖了搖頭:“多謝楊縣長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平常也不怎么喝茶,要是想喝茶了,就到楊縣長這里品嘗一二就是了。”
“哈哈,行,鄭主任要來喝茶,我隨時都歡迎。”楊松平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