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叔,您剛剛說什么?”葉良庸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我讓你向包飛揚道歉,答應他的全部條件。”崔國坪說道:“良庸,包飛揚還有那個姓趙的女記者身后的背景非常強大,這件事靠壓是壓不住的,打招呼也沒有用,必須要從你那邊將事情解決掉。”
“我不會道歉,我沒有錯,為什么要道歉?”葉良庸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算他背景強大又怎么樣,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并沒有責任,強麥五號種子是經過農業部和農科院評審通過的合格商品,總不能因為他姓包的有diǎn意見,我們就要道歉,就要連承認強麥五號有問題,那以后強麥五號還要不要賣,別的人也要索賠,我們是不是也要道歉并且高額賠償?”
“良庸啊,你還是欠缺經驗,海州的問題只是一個個例,個例的處理可以適當靈活一些,如果事情鬧開來,對我們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的影響只會更大,從公司利益考慮,還是低調處理比較穩妥。”崔國坪語重心長地說道:“何況,真正要論起來,公司也有一定責任,抗性并不優良的強麥五號是不是適合在海州推廣,并沒有經過嚴格的論證、公司在銷售這個品種的時候,也沒有明確告知其中的風險,甚至還出現了穩產、高抗這樣的宣傳,這些都是問題。”
“是我們的責任,我可以承擔,但是讓我向包飛揚道歉,我做不到。”葉良庸非常倔強地說道,他實在無法接受要向包飛揚低頭的屈辱。按照他的想法,就算這件事真的要追究。大不了他先去農科院搞兩年研究,蟄伏兩年,積累一定的資歷,過兩年依然可以出任重要職務。他寧愿蟄伏兩年,也不愿意向包飛揚低頭。
“混賬!”因為是好友的兒子,崔國坪一直對葉良庸愛護有加。可是他沒有想到,在他眼中的良品美玉也有不聽話的時候。
“葉良庸,你給我聽清楚,現在是組織上要求你向包飛揚道歉認錯,并對海州地區受災的農戶進行賠償,如果你做不好,那你這個江北公司的總經理就不要干了,我讓其他人去。”崔國坪拍著桌子說道:“這次你處理不好,以后就不要出來做事了。老老實實搞你的研究去吧!”
不等葉良庸回話,崔國坪啪的一聲就扣掉了電話。
聽到崔國坪眼里的話語,以及話筒里傳出來的嘟嘟嘟聲音,葉良庸頓時愣在哪里,他幾乎不敢相信一直對他疼愛有加,當初力排眾議將他安排成為江北公司經理的“崔叔叔”竟然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按照葉良庸的想法,就算最后他真的要離開現在的崗位,那也應該是事情真的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在上面部委、下面地方政府和媒體的壓力下,崔國坪出于對他的關切。讓他暫時先回避一下。可是現在看來,崔國坪似乎根本沒有打算給他這個機會,如果他不聽從崔國坪的安排的話,崔國坪真的有可能現在就把他給捋掉。
這也就意味著,崔國坪在這件事情上,并不支持他的做法。
這時候已經快到開會的時間。前來開會的人都已經陸續到來,剛剛葉良庸與包飛揚等人發生沖突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葉良庸打電話的動靜也不小,知道葉良庸身份的。不想卷入他和海州的沖突當中,不知道的,倒有人好奇地走過來跟邱寶城、陳志英打招呼,陸續的幾個人倒是也都認不出包飛揚。
“邱市長、陳局長,你們怎么站在這里不進去?”徐城市副市長馬德方笑呵呵地走了過來,跟在他身后的徐城市農業局局長李弘厚也笑著打了個招呼:“邱市長、陳局長——”
邱寶城笑了笑道:“哦,馬市長,碰到我們臨港經濟開發區的包主任,剛好談diǎn事情。”
“包主任?”馬德方目光一閃,看向包飛揚,并主動伸出手:“這位想來就是大名鼎鼎的包飛揚包主任了吧?”
“馬市長,您好,我是包飛揚。”包飛揚連忙跟馬德方握了握手。
“早就聽說過包主任的名字,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看起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年輕。”馬德方笑了笑,剛剛他還以為包飛揚是邱寶城的秘書,幸虧沒有鬧什么笑話。
寒暄了兩句,馬德方向正在打電話的葉良庸撇了撇嘴:“那位是誰啊,剛剛看到你們之間似乎有些不大愉快?”
徐城與海州相鄰,兩地之間的交往比較多,馬德方與邱寶城也算熟悉,否則也不會問得這么直接。
邱寶城苦笑了笑,說道:“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經理葉良庸,我們市上萬畝麥子絕收的事情馬市長你也應該知道,包主任想要讓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給個說法,葉總覺得他們沒有責任,幾千農戶毀了一季的收成,直接損失高達數百萬,不亞于一次旱澇災害了。”
“哦!”馬德方diǎn了diǎn頭,海州麥子絕收的事情作為分管農業的干部,他早就知道。這種情況也很罕見,通常都是種子公司象征性地賠一部分、政府政策上補貼一部分,比如免除本季度乃至下季度的農業稅等等,沒想到海州市與大夏農業發展公司在這件事情上還沒有協調好。
“怎么,大夏農業發展公司不愿意賠下一季的種子?”馬德方問道。
邱寶城看了包飛揚一眼,這件事一直都是臨港經濟開發區直接找的大夏農業發展公司,市里面并沒有出面,包飛揚向他匯報過情況,邱寶城對他開出的高標準補償也是有些不以為然。
“種子大夏農業發展公司倒是愿意賠償。只是大夏農業發展公司不承認他們強麥五號種子有問題,只同意向受災農戶免費提供下一季的水稻種子,農民們認為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的種子有問題,根本不敢用。”邱寶城搖了搖頭說道:“而且包主任認為大夏農業發展公司明知道強麥五號抗性風險大,卻沒有盡到告知義務,甚至還故意隱瞞欺騙、虛假宣傳。應當承擔主要責任,只賠償一季的種子是根本不行的,只要要按照每畝三百元的標準對農戶進行賠償,所以根本談不攏。”
邱寶城雖然沒有說的太多,不過馬德方也從中聽出了問題所在,敢情包飛揚是想讓大夏農業發展公司按照每畝三百元的標準進行賠付。雖然不可能三百元全賠,起碼也要賠一個比較大的比例,然而大夏農業發展公司根本就不承認自己有責任,只愿意免費提供下一季的稻種,這其中的差距太大,難怪雙方談不攏。
敢情是這么一回事啊!
馬德方甚至覺得海州方面和大夏農業發展公司談不攏,這其中的主要問題還在于包飛揚提出來的要求有些不切實際。通常因為種子問題而受災的話,種子公司都是象征性地賠一diǎn,賠個種子錢。最多加一倍兩倍,不可能按照最終收成的標準來賠付,一般的種子公司根本賠不起,碰到大夏農業發展公司這樣的單位,又會碰到店大欺客,說不定賠的更少。
這其中有一個問題,就是農作物歉收、絕收的原因有很多,很難完全歸結到種子問題上。比如說某個品種的水稻抗倒伏性狀比較差。結果這一年就因為倒伏而歉收甚至絕收,你也不能都歸結為種子的問題。天氣原因、田間管理都可能是更直接的原因。所以最后通常都是協商解決,農民得到的補償往往微乎其微。
好在極端的情況很少出現,倒也沒有鬧出什么大的事情來。
像海州市這樣的情況,出現近萬畝麥子絕收,已經算是比較嚴重的。
“這事不好辦。”馬德方搖了搖頭說道:“大夏農業發展公司可是央企,店大欺客嘛。加上這種農作物上的事情也不好定性,就算讓農業廳出面協調,恐怕也賠不了多少。”
李弘厚也diǎn了diǎn頭說道:“是啊,要是能夠讓農業廳出面來支持一兩個項目,那就算不錯了。”
李弘厚提出來的也是通常會采用的做法。省里以受災的名義支持地方一兩個項目,地方上免掉受災農民的一部分稅費,再從財政上拿一筆錢,適當補貼一部分,由大家分擔掉受災的損失。
在包飛揚看來,這其實就是一種和稀泥的做法,最后農民的利益還是受到損失,應該承擔責任的責任人也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以后相同的事情可能還是會發生。
當然,包飛揚和馬德方、李弘厚等人并不熟,也不打算跟他們詳解其中的關竅,反正他也沒有打算按照他們的說法去處理。
“呵呵,說起來,這位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的葉總跟包主任一樣,都挺年輕的啊!”馬德方看出包飛揚似乎并不認同他們的說法,他看了看葉良庸,似乎想到了什么,兩個年輕人碰到一起,雙方都血氣方剛,很容易發生針尖對麥芒這樣的情況。在他看來,包飛揚雖然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地方一把手,可謂前途無量、英氣逼人,可是這個葉良庸看起來也不差,而且作為央企省一級分公司的負責人,級別還要比包飛揚更高,又不受地方管轄,包飛揚注定要在這件事上面栽一個大跟頭。
馬德方的話剛剛說完,就看到葉良庸向這邊看了一眼,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馬德方還是看到對方臉上的憤怒以及怨恨的目光。
馬德方不由在心里微微一曬,心想果然不出所料,這兩個人怕是要對上了。
邱寶城與陳志英其實也都不認同包飛揚的做法,他們覺得按照慣例處理就好了,包飛揚這么做是人為地將事情鬧大。他們都向包飛揚表達過這樣的意思,只不過包飛揚依然很堅持。想想也不奇怪,市長陳玉清提出來的意見都沒有能夠讓包飛揚接受,邱寶城不覺得自己的話會比陳玉清更有用。
當著馬德方的面,邱寶城也不好多說什么,支持包飛揚的做法,他沒有那個底氣,讓包飛揚改變做法,他也不覺得包飛揚會聽自己的,平白讓別人笑話自己這個副市長說話沒有用。
邱寶城向陳志英使了一個眼色,想讓陳志英順著馬德方的話,再說一說包飛揚,讓他手腕靈活一diǎn。陳志英因為剛剛葉良庸的無理,懷恨在心,但也知道事情鬧得太僵沒有好處,她抬起頭剛要說話,卻看到葉良庸臉色難看地走了過來。
馬德方和李弘厚相互看了一眼,他們自然不想卷到海州市與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的麻煩當中去,馬德方當即笑著向葉良庸打了個招呼:“葉總,你好——”
“葉總,你好,我是徐城市農業局的李弘厚,這位是我們馬市長……”李弘厚緊跟著招呼道,卻看到葉良庸似乎根本沒有聽到馬德方和他的話,眼睛死死盯著包飛揚,連看一下他們的意思都沒有。
馬德方畢竟也是副廳級的官員,讓人這樣晾著,形同打臉,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不過他想到葉良庸來頭與可能的背景,也只能忍氣吞聲,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這時候,馬德方卻看到葉良庸走到包飛揚面前,就在他以為兩個要針鋒相對的時候,葉良庸卻猛地彎腰鞠了個躬:“包主任,對不起,強麥五號的事情,我們公司此前的處理方式方法確實存在問題,請包主任多多原諒。我們江北分分公司決定重新對這件事情進行調查和研究,包主任你現在方便談一談你們的要求嗎?”
馬德方愣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邱寶城、陳志英等人也都讓葉良庸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誰也沒有想到剛剛還盛氣凌人,傲氣得好像天王老子他最大的葉良庸竟然會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