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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連載帖:
“大人,這徐謙狼子野心,居然借著明報鼓動讀書人對抗大人,是不是立即嚴懲,給此人一點教訓?否則縱容下去,天知道此人還會鬧出什么來。”
這吳華也頗為著急上火,他也不愿意被人灰溜溜地趕回京師去,就算是回去,那也該是和欽差一道風風光光地返程,再加上他和胡欽差關系匪淺,不免和胡欽差同仇敵愾。
胡欽差先是勃然大怒,可是漸漸的,竟是冷靜下來,他搖搖頭道;“凈之,你想得太簡單了,這篇文章從頭到尾都在夸贊老夫,老夫若是這個時候興師問罪,別人會怎么看?怕是徐謙巴不得本官這么做,士林清議和官場不一樣,官場上可以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是士林卻不同,官身在這里頭沒什么用處,一旦把事情鬧大,到時真要有生員跑到這里來滋事,御使們趁機彈劾,那趙提學再突然反擊,本官縱是侍郎,只怕也難以脫身。”
他幽幽地嘆口氣,自來了這浙江,他就感覺很憋屈,先是被徐謙搶了他的差事,既然交不了差那就交不了差吧,趁著這個機會養養聲望也好,一開始倒是出奇的順利,結果人家一篇文章就弄得自己手忙腳亂。
雖說他是客場作戰,這徐謙乃是本地的地頭蛇,可是胡欽差感覺自己憋屈得厲害。
不過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知道這種事越是強硬,越是會鬧得下不來臺,他咬咬牙道:“這件事不能鬧,人家就是巴不得我們鬧,眼下最緊要的還是辟謠要緊,你立即和周先生幾個商量一下,把消息傳出去,就說老夫壓根就不認識王艮,至于什么王學門人,更是不知所謂之詞。”
吳華沉默了一下,只好點頭道:“可惜便宜了那個徐謙,明明是他招惹大人,大人卻輕易放過他,罷了,事不宜遲,唯恐生變,學生這就去辦。”
吳華走了,胡欽差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他感覺到,在杭州有一撥人似乎在耍弄一個陽謀,明知是計,他卻無路可走。就算是辟謠,真的有用?
只是他官老爺做久了,在京師,雖然清議也厲害,卻也沒有這般坑爹的,因此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那吳華接了胡欽差的授意,連忙去和欽差行轅的幾個幕僚商議了片刻,隨即便放出了消息,無非是對于眼下所有人關注的事否認,消息傳出,那些義憤填膺的讀書人先是安靜下來,似乎有打退堂鼓的打算。
既然欽差都已經否認了,看來似乎沒有糾纏的必要。
可是到了次日清早,這一次胡欽差并沒有上頭版的人物志,而是在時事新聞的小版面里占了一小則消息。
“欽差行轅矢口否認與王艮私交,再三否認與王學牽連。”
一句非常簡短的話一點都不起眼,不過畢竟欽差主考浙江,如今已經成了所有讀書人關心的人物,但凡有他的冇消息,大家都不敢錯過去。當有人看到這則消息,卻是勃然大怒!
其實明報確實是如實的報道了欽差行轅的舉動,只不過明報沒有說“欽差與王艮并無私交,亦與王學并無關聯。”反而在這里頭加了矢口否認、再三否認的詞句。
這其實就是一個暗示,大家都是讀書人,真當大家是傻子嗎?大家都是靠文字混飯吃的,若是連這個都看不懂,那才怪了。
欽差否認和王艮有關系,嚇,人家王艮在報上也并沒有說和他過從緊密,有什么私交,王艮的文章只是一篇單純的人物志,這明報的人物志已經涉及到了數十個知名人物,難道這些編撰個個和人物志中的人有私交?人家既然沒有說和你有關,你矢口否認什么?這難道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此外,欽差又否認與王學有關聯,若是沒有關聯,你又否認什么?
其實這一則小消息看似簡單,卻是一種高明的暗示,暗示欽差大人在看到清議洶洶之后立即做了縮頭烏龜,要和王艮、王學撇清關系,他越是撇清,就越讓人覺得這其中定然暗藏著蹊蹺。
那些理學之人似乎對欽差并沒有覺得滿意,理由很簡單,大家覺得欽差大人很無恥,而且到了無恥之尤的地步,更是有人猜測,這位欽差必定是和王艮有私交,便委托王艮為他撰文,立下一個好牌坊。王先生一片赤誠之心,權當是為自己友人立傳,將欽差吹噓的天花亂墜,結果誰知道文章出了問題,這欽差不但不念舊情,當機立斷的和王艮撇清關系。
其實你是王學的都無所謂,大家是學術之爭,爭得紅了脖子,終究是有人支持,有人會反對。可現在既然涉及到了道德問題,那么就讓人難以容忍了,理學之人唾棄欽差的德行,心學之人不但唾棄欽差的人品,再加上王先生素來是他們敬重的偶像,他們覺得王先生受辱,更加暴跳如雷,就在前一天,還有心學的人為這欽差辯護,現在這些人立即調轉了槍口,比所有人都更加激進。
杭州城炸開了鍋,別人可以沒有道德,可是你是欽差,又是本次鄉試的主考,將來是許多人的大宗師,認這么一個家伙為宗師,誰肯心甘情愿?
于是乎,一群群讀書人在酒肆里,在茶樓里,在商業協會里聚集起來,先是抨擊,接著就是商量鬧事,讀書人不怕鬧事,唯獨不敢鬧提學的事,因為提學對讀書人有生殺大權,可是欽差不一樣,他就算是主考,可畢竟不是提學,他能越權主考,難道還能越權處置讀書人?
既然不怕你這個欽差,這種事不鬧白不鬧,不過畢竟是欽差,雖然大家都在想鬧事的辦法,可是過激的手段卻是不多,其實也有鬧事的讀書人,到了欽差行轅外頭寫了一首諷刺的詩詞,結果被當值的人拿了,據說欽差那邊下發到了杭州府處置,說是要以儆效尤。
到了這個時候,倒是有許多人有些退縮了,讀書人惹上官司畢竟面上不太好看,畢竟人家有欽命在身,又是禮部侍郎,是京師來的高官,況且巡撫衙門那邊似乎也和欽差穿了一條褲子,已經下了條子,說是近來有讀書人妖言惑眾,尋釁滋事,眼下鄉試在即,讀書人不好好讀書,卻是整日游手好閑,若再有人犯禁,定然嚴懲不貸。
巡撫衙門的態度,畢竟非同凡響,這一下子,雖然叫罵不絕,可是大多卻都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第三日,也就是在鄉試的前一天,這一天是個很平凡的日子,不過對于明報來說,卻是一次見證歷史的時刻,最新出爐的報紙經過最后的查驗之后,隨即便全部放了出去。、
而在王艮的房里,這位王夫子的臉色有些疲倦,顯然一宿未睡,此時的他卻勉強打起精神,因為徐謙清早趕來,就坐在他的對面。
“今天之后,這欽差就要滾蛋了!”徐謙伸了個懶腰,打著哈哈道:“哎,本來嘛,他做他的欽差,主持他的鄉試,和我有什么關系?學生畢竟是個讀書人,讀書是我的正業,結果卻非要鬧到這種撕破臉皮的地步,若是主考官重新換上了趙提學,不知會不會給我一點加分,說實在話,我已連中小三元,而鄉試是大元的第一步,若是能中個解元,冇這才是真正的風光。”
徐謙旁敲側擊,打聽王艮的態度,因為他知道,趙提學和王艮是穿一條褲子的,借著王艮,想聽聽這趙提學的意思。
王艮卻是一點都不顯山露水,道:“你就這么肯定欽差今日就要逃之夭夭?”
徐謙在這方面很是自信,道:“除非他不想在官場上混了,否則非走不可,你等著看吧,等今日的報紙賣出去,我們就有樂子瞧了。王先生,求你不要顧左右而言其他了,趕走欽差,可是趙提學授意學生和你相互勾結,狼狽為奸,這么一樁丑事是大家一起做的,趙提學到時主考,不會對我這‘戰友’無動于衷罷?若真如此,學生冒著這么大的干系做這等事,豈不是給人當了槍使?”
王艮含笑道:“徐公子寬心,以你的本事要中舉不難,只要考場發揮得好,位列前茅,卻也不是難事。”
徐謙發現王艮這家伙不知是不是不開竅,又或者是故意消遣自己,自己是來走后門的,跟你扯什么臨場發揮?真材實料,他是有,不過考試這東西很多事都是說不清的,若是趙提學能給自己悄悄加一點印象分,這才更有把握。
結果徐謙是將心向了明月,明月卻照了溝渠,人家壓根就在跟你打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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