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封夫人,我們夫人會等封夫人賞光的。”知數屈膝行了一禮,回柱國公府去了。
回到柱國公府,知數馬上去向杜恒霜回報。
“夫人,封大都督的夫人最近有些自顧不暇。”知數湊到杜恒霜耳邊說道。
杜恒霜并不意外。無論誰碰上穆夜來那樣具有水滴石穿的堅強信念,還有恬不知恥的強大心理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討到好的。
這無關能力和品行,完全在于臉皮的厚度和內在自信的強烈膨脹。
諸素素正在杜恒霜這里飲茶,她本來是過來給杜恒霜送諸氏醫館一年來的紅利的,聽知數說了穆夜來在封伯爵府又混得風生水起,化不利為有利的時候,倒也很是贊嘆地道:“居然又碰到這種人了……”
杜恒霜笑了笑,揮手讓知數下去歇著,屋里只有她和諸素素兩個人說話。
“為什么要說‘又’?”杜恒霜笑著問她。
諸素素也笑。上一世的時候,她有一位大學室友,就跟穆夜來這人差不多,仗著有幾分姿色,自戀到人神共憤的程度。
宿舍里所有有男友的女同學,都被這位室友暗示過,說她們的男友在勾搭自己,讓她們管好自己的男友……而這個室友,確實很有本錢,胸前一對沉甸甸的f罩杯,對同宿舍女同學造成強大的視覺殺傷力。于是她的暗示,開始的時候總是被大家當做真的,因此而跟自己的男友產生無數的爭吵和打鬧。
雖然最后都證實是她無中生有,但是感情的裂痕就是從不信任和猜忌開始的。
當然這些事情,諸素素不可能明著跟杜恒霜說,她只是笑道:“你要知道,有種女人總是認為她們是‘萬人迷’,覺得所有男人,除了生她們的,和她們生的,都會對她們有意思,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意思,總之都是圍著她們轉的。她們之所以沒有把身邊那些的男人都收歸裙下,不是她們沒能力,而是她們可憐你。——因為有了她們的憐憫和退讓,所以你才能保有你的未婚夫、或者是丈夫。”諸素素笑盈盈地說道,對杜恒霜眨了眨眼。
杜恒霜咂舌,“你說什么呢?怎么可能有這種女人?!”
“怎么不會有?你想想穆夜來這種人吧。”諸素素敲敲桌子,將嘴往蕭士及所在的東次間努了努,“在我看來,她在蕭大哥心里眼里連東西都算不上,可是你看看她,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是一種怎樣的態度?”
那是無時無刻不在炫耀她跟蕭士及不一般的關系,細切深入的了解,大度寬宏的包容,捧在手心里的呵護,不管是不是真的,從她嘴里說出來,就有往別人妻子心里扎刀子的殺傷力。
“這種女人,通常對她們看上的男人有強大的自信。”
“人家躲著她,她可以理解成是為她好,為了保護她免遭大婦的‘荼毒’。”
“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可以扭曲成是因為心里暗暗喜歡著她,所以不敢看她。”
“等人家看她兩眼,那已經能被她說成是對她情根深種。”
“如果再跟她說兩句話,不得了,那簡直已經是愛她愛到難以自拔了。”
“如果恰好這種女人生得不丑,而且還有幾分姿色和本錢,那簡直是不給她身邊所有女人活路的存在。——碰上這樣的女人,你有什么法子?簡直什么法子都沒有。除了遠遠地逃開,或者……將她毀滅”諸素素聳了聳肩,一手做出一個“手起刀落”的手勢,充滿同情地看著杜恒霜,暗忖幸虧穆夜來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不是安子常,如果是安子常……
諸素素偏頭想了一瞬,發現就算穆夜來纏上安子常,她也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如果穆夜來看上安子常,安子常肯定二話不說,將她徑直拎著扔到某個青樓ji院讓她做一個真正的“萬人迷”去了。而自己,也早用藥物把她改造成“人盡可夫”、“無男不歡”的歡場奇女子了。
所以,基于以上理由,非常懂得明哲保身的穆夜來,絕對不會招惹安子常和諸素素,因為她可能潛意識里知道,這兩類人是她招惹不起的。
所以她選擇招惹蕭士及和杜恒霜這一對在感情路上磕磕碰碰、撞得滿頭青紫,但是又要面子、又重情義的青梅竹馬的夫妻。
是包子,就別怪狗跟著。
同樣,太看重面子,就會被極品找到挑釁的機會。
極品所恃的武器無非三個字:不要臉。
你如果還要臉,就輸在起跑線上了。
這也是正常人總是斗不過極品的原因。
杜恒霜默默地聽著諸素素或打趣、或正經的話語,在心里不斷地問自己: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難道對付穆夜來這種人,就要跟她比誰更不要臉?難道正經女子,就不能用自己的法子,堂堂正正、正正經經讓穆夜來這種賤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做小人我還是能做得的,但是要我不要臉,確實有些難度。”杜恒霜笑盈盈地道,拿起小銀刀,跟諸素素破開一個紅澄澄的桔子。
“這個嘛,人各有志,無法強求,無法強求,哈哈……”諸素素笑嘻嘻地伸手取了一瓣桔子,放在嘴里細細品著,瞇眼享受那一縷讓人活神醒腦的桔香。
杜恒霜笑了笑,又用小銀刀破開幾個橙子,喚了知釵進來,讓她給東次間的蕭士及和安子常送過去。
東次間里,蕭士及和安子常閑散地坐在各自的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雖然他們看似閑適,其實說的話,一點都不閑適。
“陛下順勢把軍職的承襲收回來,你覺得,下一步要怎么走?”安子常漫不經心地問道。
“下一步,肯定就是八大刺史了。”蕭士及笑了笑,“很明顯。和我們這些其實無關緊要的軍職比起來,能夠真正世襲,掌一方大權的八大刺史,才是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刺。”
安子常點點頭,“還好。陛下沒有跟太上皇一樣,一開始就從那些士族門閥入手。而是剪其羽翼,一步步削弱他們的外部勢力,慢慢圍堵。”
蕭士及凝神想了想,搖頭道:“如果真的要鏟除士族,光陛下還是做不到的,起碼還要兩代人的努力。不然的話,動蕩的代價,比強行鏟除士族還要讓他們受不了。”他這些日子,不僅博覽群書,而且還經常進宮,旁聽永徽帝和尚書、侍郎們議政,明白了很多以前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的東西。
安子常有些驚訝地看著蕭士及。這番說辭,跟他舅舅許紹的看法差不多……
“士族門閥,不能再左右皇權。但是皇權想要徹底鏟除士族門閥,就目前來說,我還是看不出任何可能。”蕭士及站了起來,走到東次間的條案后坐下,看著安子常道:“崔三郎已經表明他的善意,我們可以試一試,跟他合作。”
有了清河崔家的參與,他們的路會好走很多。
“那是好事啊!”安子常興奮地說道,又問蕭士及:“那又何必把封裴敦拉進來?他的勢力,在嶺南,如今在長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說實話,跟我們的事,關系不太大。”
“我估摸著,陛下要從建校荊州刺史入手,封裴敦的勢力,正好可以鉗制建校荊州刺史衛星峰。”蕭士及淡淡地道,“衛星峰現在覺得他羽翼已豐,在江陵已經成了一方霸主,連崔家,他都不放在眼里了。”這也是崔三郎終于下定決心,要跟蕭士及和安子常他們合作的原因。
千年士族,最重傳承。
如果有人要威脅到他們的傳承,他們就無路可退了。
安子常瞇著眼睛看著蕭士及。他發現,這個男子,學東西真是學得特別快。如果他是跟他們一樣,也是士族門閥出身,有千年家族的底蘊依托,他的成就,絕對不在于此!
可惜的是,他的出身決定了他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是這對霜兒來說,也許是好事吧。
蕭士及沒有家族的依托,反而會把感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安子常有些悵然地想著,發現自己對杜恒霜曾經有過的那種說不出口的心思,已經煙消云散了。在他心里,已經完全是把杜恒霜當成妹妹一樣對待。
既然是妹妹,他這個做哥哥的,就要幫妹子一把了……
“士及,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過。”安子常咳嗽一聲,先將東次間的簾子撂開,好能夠清清楚楚看見外面的情形。
東次間外面空無一人,就算有人走過來,他們也能第一眼就看見,馬上停止話題。
蕭士及見安子常這樣慎重,也坐直了身子,神情間有些肅然,“什么事?要不要去我的書房?”
安子常想了想,諸素素和杜恒霜就在不遠的暖閣,若是突然走過來打斷他們,反而不美,就道:“也好,順便我去看看你收集的幾份輿圖。還有,我聽說霜兒手上有上好的馬,能不能勻給我幾百匹?我付市價。”
蕭士及笑著起身,喚了個小丫鬟過來,道:“去跟夫人和安國公夫人說一聲,就說我和安國公去外院看輿圖去了,等下就在外院吃午食,讓夫人給我們送桌飯菜,還有拿幾瓶好酒過來。”
那小丫鬟應了,忙去回報。
杜恒霜和諸素素都沒有多想,便應了,吩咐廚房去做些安子常和蕭士及喜愛的菜肴,到時候直接送過去。
安子常和蕭士及來到外院書房,兩人走到里面屋里,分坐在書桌里外說話。
“什么事?這么慎重?可是你那邊出了事?被陛下曉得了?”蕭士及見安子常這樣慎重,有些迷惑不解,“我們又不是要謀逆,就算被陛下曉得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這幅樣子?”
安子常笑了笑,先給蕭士及倒了一杯茶,道:“你先喝一杯茶,靜一靜心,我再跟你說。——這件事,還是永昌一年發生的事情。”
如今已經是永徽一年年末,離永昌一年,已經整整八年。
“永昌一年?”蕭士及疑惑,“大齊初立的那一年?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嗎?”
“你想想,永昌一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安子常笑著問道,企圖緩和一下氣氛。
“永昌一年,是我和霜兒成親的日子。”蕭士及微笑,“除此以外,別的事情我都不大記得了。”
安子常拍了一下桌子,“還記得是跟霜兒成親的日子,也算不錯了。”
蕭士及橫了安子常一眼,“有話就說,婆婆媽媽跟誰學的?”
安子常深吸一口氣,伸手從桌上拿起蕭士及的墨玉鎮紙,垂眸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們成親的那一天,你是從哪里迎娶霜兒的?”
“杜家老宅。——怎么啦?這有什么事?”蕭士及的神情越發緊繃。
他們成親的前一天,杜恒霜回到杜家老宅待嫁。她娘雖然嫁給許紹做填房,但是杜恒霜并沒有改姓,她認為自己還是杜家女兒,所以要回到杜家老宅待嫁。
和京兆尹的許府相比,杜家老宅的防衛當然算不得嚴密。
就在那天晚上,發生了一件事,一件差一點,就要毀了杜恒霜一輩子的事兒……
“我問你,如果霜兒被人陷害,在嫁你之前,就并非完璧之身,你還會不會要她?還會不會如同現在一樣,憐她愛她,把她當做你最重要的人?”安子常也嚴肅地問道。
蕭士及心里一沉,但是一想到他和杜恒霜的新婚之夜,馬上又釋然,道:“霜兒嫁我的時候,本來就是完璧,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跟一個曾經對霜兒有企圖的男子談論這種話題,蕭士及很是不自在。
再大方,也大方不到這種程度。
安子常看出蕭士及的別扭之處,忙道:“我是說如果,如果她被人陷害,差一點失去貞節,你會怎么做?”
“我一定會找到那個陷害霜兒的賤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我要讓他比這個還要痛苦千萬倍,讓他后悔他娘這輩子生他出來!”蕭士及一字一句地道,眉眼很是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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