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墨一聽急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父皇,是兒臣,兒臣是父皇的寒兒啊。愛耨朾碣”
寒兒?!
所有景帝的兒子當中,只有四王爺叫商慕寒。
可是,商慕寒不是已經死了嗎?
林子墨是商慕寒轢?
眾人驚錯。
景帝亦是露出錯愕的表情:“你是寒兒?”
分明林子墨醣。
“是!父皇,千真萬確,兒臣正是寒兒啊!”林子墨急急地說著,驀地又想起什么,“父皇如若不信,大可以召母妃前來一問,母妃早就知道是兒臣,還有,還有,這里,父皇知道的,兒臣的肋骨邊上有根附骨的,父皇你……”
他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朝服脫下,將中衣和里衣一拉,毫不顧忌形象地露出自己的胸膛。
果然肋骨一側凸起,那形狀
景帝瞳孔一斂,攏了眉心:“那你作何這個樣子?又是林子墨的臉,又是老五的臉。”
“都是因為他!”商慕寒驟然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商慕炎。
眾人一駭,景帝愕然。
“到底怎么回事?”他沉眸,疑惑地問向商慕炎。
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落在這位少年天子的身上。
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多好戲?
蘇月秀眉微蹙,轉身召了一名太監,附在他耳邊細語了兩句,太監點頭,離開。
上方,商慕炎面色淡然,倏爾唇角一勾,低低笑出聲來:“四哥,你確定要朕將真相都講出來嗎?”
商慕寒臉色一白。
說實在的,原本他是做了充足準備的,他今日前來就是兩個目的。
一個揭穿商慕炎贗品的身份,將他徹底弄死;另一個就是恢復自己四王爺的身份,從此光明正大。
他想好了,他的那些把柄抓在蘇月的手上,而蘇月不在北涼,只要沒有把柄,他什么都不怕。誰知道,這個女人竟然殺了回來,這讓他措手不及,所以,他便想著,那就不提自己身份的事,就頂著老五的臉結束早朝好了,誰知又被這個女人出了端倪,竟然將他的面具撕下。
林子墨的身份是逆賊,只有死路一條。橫豎是個死,只有賭一把,他才說自己是商慕寒,或許這個身份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算他們有把柄在手,但是,他的父皇曾經是最疼愛他的,不是嗎?
可是,如今被商慕炎一問,他的心里還是慌亂不堪起來。
抿了唇,他沒有吭聲。
商慕炎眸光興味,睨了他片刻,眼梢輕掠,向場下眾人,徐徐開口。
“不知大家還記得四王府的那一場大火嗎?”
眾人一驚,那場大火慘烈,在場的很多人都知道。
景帝亦是露出微愕的表情,轉眸向商慕炎,等著他繼續。
“那日夜里,四哥約朕前去四王府,要跟朕做一筆交易。因為朕無意中得到了他的一些信,他想要拿回那些信,而朕的一個故人病了,需要血玲瓏,他騙朕說,父皇已經將血玲瓏給他了,他愿意用血玲瓏跟朕交換信。”
眾人唏噓、景帝沉眸、商慕寒眸光微閃。
什么叫無意中得到,分明有心為之,但是,現在說這些已然沒有用。
商慕炎繼續:“夜里,朕如時赴約了,可是四哥心懷鬼胎,竟然在茶水里下了迷藥,朕擅岐黃,且見上茶之人神色不對,察覺了出來,便假裝昏了過去,四哥偷偷搜了朕的身,將信拿了去,并縱火,且故意在火石邊放了一枚二哥的令牌,做出是二哥縱火的跡象,然后,又用火將自己微微燒傷,裝成從火里逃生的樣子,如此一來不僅成功殺了朕,還嫁禍給了二哥,二哥當時是太子,四哥便一箭雙雕,可是,另他沒有想到的是,朕并沒有被迷暈,在他準備逃跑的時候,朕攔住了他,并告訴他,他拿走的那些信都是假的,真的朕已經交給了六扇門,且朕會告訴二哥,他想陷害他,四哥見事已敗露,且沒有退路,就窮兇極惡跟朕打了起來,打斗間,給朕扔了個煙霧,趁勢逃脫了。”
“朕因為的確想要得到血玲瓏,而自己八王爺的身份并不討父皇喜愛,父皇肯定不會輕易給朕,于是,朕就戴著面具做成被大火燒傷的樣子,假冒起了四哥。朕知道,四哥的信還在朕的手上,陷害太子的證據也在朕的手上,還有幫他下藥的仆人朕也將其保護了起來,所以,他根本不敢貿然出現。至于他如何變了臉,又如何變成了林子墨,朕就不知道了。四哥,朕說的可有一句話是假?”
商慕炎轉眸笑睨向商慕寒。
全場一片嘩然。
原來大火以后的商慕寒其實是商慕炎,一些老臣聯想起后來的一些事,恍然大悟。
難怪啊難怪。
難怪后來不久就發生了崖狐事件,景帝賜出血玲瓏。
難怪先是老四娶了蘇月,后來,老八又毫不在意她的二嫁之身也娶了她,原來自始至終,都是同一人啊。
那是三月三在柳溪鎮的時候,做出老四跳下瀑布的假象,才結束這個身份的吧?
眾人還在各種震驚中回不過神來,商慕寒卻嘗試做著最后的掙扎、矢口否認,“你血口噴人,根本沒有的事,父皇別聽他一派胡言……”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景帝沉聲打斷:“到底是一些什么信,讓你如此不擇手段,要手足相殘?”
商慕寒臉色一白,跌坐在自己的腿上。
商慕炎唇角一彎,抬眸望向蘇月,“皇后,要不,就將那些信拿出來,讓諸位一睹四哥的風采?”
蘇月眉眼一彎:“好!臣妾早已命人拿來,只等皇上發話呢。”
說完,她便朝方才被她遣去取信的那個小太監揚了揚手,小太監點頭,走到殿前,將手中一疊信箋恭敬地呈給了景帝。
景帝迫不及待地拆開信箋,抖開,凝眸過去。
全場靜謐,一百多人俱聲息全無。
只見景帝一封一封地拆,一封一封地,眉頭越皺越緊、臉色越來越難。
到最后實在不下去了,將手中拆了的、沒拆的盡數往商慕寒的方向一砸,“這就是我北涼的好皇子,助你成大業,你愿割城池、長進貢,你……”景帝顯然很激動。眾人一震,雖沒信中內容,不過,聽其言也大概猜到幾分。
通敵叛國的是么。
“枉我這些年如此重你!”景帝咬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當初,他都差點準備廢太子、立這個兒子。
商慕炎自嘲地彎了彎唇,略略撇過眼。
商慕寒望著紛紛揚揚跌落在自己面前的那些白紙黑字,整個人就像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生氣一般,眸子空洞地轉,驀地又似突然想起什么,嘶吼出聲:“父皇,是兒臣不好,都是兒臣的錯,兒臣不該跟邊國談這些通敵叛國的條件,但是,所幸,這一切并沒有真的發生不是嗎?兒臣甘愿受罰,甘愿接受一切懲罰,只要不殺兒臣,留兒臣一條性命。”
商慕寒聲淚俱下。
景帝沒有吭聲,薄唇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見狀,商慕寒眸光一閃,又伸手指向商慕炎:“兒臣不服氣,兒臣真的不服氣啊,憑什么他一個非皇室血統的人能坐我們商家的江山,而兒臣正宗的皇室出身,卻要落得如此下場,憑什么?兒臣是有錯,兒臣是罪該萬死,可是,至少兒臣是父皇的親骨肉,而他呢?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賤種?”
“誰說當今圣上不是皇室血統?”門口驟然傳來一道女子凌厲的聲音。
眾人一驚,紛紛向門口。
一個婦人緩緩走了進來。
眾人中有些人是認識這個獨臂婦人的,她長隨蘇月左右,是鳳棲宮的婢女蕊娘。
只是她來作甚?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一波一波的事情發生,一波一波的人來。
蕊娘一直走到殿中間,跪下:“參見皇上、太上皇。”
蘇月偷偷向商慕炎,在路上,她聽蕊娘說,這些年她借故來到商慕炎的身邊、照顧他,卻從未告訴商慕炎自己真正的身份。
商慕炎面沉如水,不出一絲意味,她又向景帝,景帝微微瞇了眸子,眸色深深。
“蕊娘起來說話。”商慕炎抬手。
而在蕊娘的邊上,瞎婆婆還跪在那里,方才她也是同樣的參拜,卻一直跪到如今,聽商慕炎讓蕊娘起來,她的臉上更是青一塊、白一塊、只恨發作不得。
“多謝皇上。”
蕊娘緩緩從地上站起。
眾人就都屏息著她,只見她抬手,在臉上一抹,一張人皮面具被撕了下來。
眾人汗。
又是一個戴面具的。
蕊娘抬頭向景帝:“不知太上皇還認識不認識我?”
眾人一驚,定睛朝她去,這不不打緊,一嚇一跳。
那女人,那眉,那眼,雖然有一只是瞎的,但依舊得出分明跟商慕炎,分明跟商慕炎,長得好像……
她是他娘?!
眾人大駭,都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
如果這個女人是他的娘,那賢妃就不是他的娘,如果賢妃不是他的娘,那他……
天啊!果然不是皇室血脈!
蘇月亦是再次向商慕炎,她想,到跟自己如此相似的眉眼,該吃驚了吧?
出乎意料的,還是沒有,他只是緩緩將視線掠開,淡淡垂下眼簾,不知在想什么。
她有個認知,這個男人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蕊娘是他的娘,只是蕊娘不挑破,所以他也不言明罷了,是這樣嗎?
所有人都著景帝,蘇月也循著眾人的視線過去。
只見景帝鳳眸深深地凝了蕊娘片刻,低低一笑:“你終于出現了。”
終于出現?
這兩人打什么啞謎?
蕊娘沉默,沒有吭聲。
“其實,一早,我就知道,炎兒是你的孩子。”景帝聲音微啞。
眾人一震,果然,果然是這個女人的。
蕊娘彎唇一笑:“他也是你的孩子。”
眾人再次一震,也是他的?
商慕炎一直淡然的臉色終于一變,愕然抬眸,蘇月亦是身子一晃,難以置信地向兩人。
是她的,也是他的?
什么意思?
就是說商慕炎是蕊娘跟景帝的兒子,是嗎?
怎么會?
如果是,如果真是,那……那他和她豈不是,豈不是又變成了同父異母的兄妹?
好亂。
“就因為他是我的孩子,所以這些年你如此待他?”那廂,蕊娘低聲質問。
景帝抿了唇,沒有吭聲。
見他這般,蕊娘眸色一痛,嘶聲低吼:“可是,是你負我在先!如果不是你主動招惹我,我當年是云霄宮的圣女,現在就是云霄宮的宮主,當然,這些并不重要,就像我認識你的時候,剛開始也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是皇上一樣,但是,我們云霄宮的圣女一生都要絕情絕愛,既然你讓我動情、給我承諾,你就應該負責任,可是,當我有喜,被逐出云霄宮,來京城找你的時候,你卻不見我,讓宮門口的侍衛將我轟走,就像轟一個乞丐一樣轟走。”
說到這里,蕊娘有些失控,胸口微微起伏著,聲音嘶啞。
云霄宮?!
眾人一怔,此宮很多人聽說過,是一個江湖幫派,據說都是女人,做一些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之事,具體的大家也不是很清楚。
原來,這個女人曾經是云霄宮的圣女。
雖然聽得有些云里霧里,但是,蘇月大概明白了,就是一個陳世美的故事,是嗎?就是景帝微服私訪的時候,遇上了蕊娘,跟蕊娘好上了,然后,一夜春宵,或者幾夜春宵以后離開了,等蕊娘懷著孩子來找景帝的時候,景帝又不理人家了,是這樣嗎?
那商慕炎又如何成了賢妃的孩子?
那廂,蕊娘的聲音還在繼續:“幸虧在宮門口被你的人驅趕的時候,我碰到了賢妃的父親和賢妃,那時,他正送賢妃回宮,見我傷心欲絕、無家可歸,就收留了我,將我帶回了府。我告訴了他我的經歷,我也得知賢妃那時也已身懷有孕,孩子大小跟我的差不多。”
景帝冷笑:“所以你就千方百計將賢妃的孩子換掉,將你的孩子送進了宮?”“錯!”蕊娘嘶吼出聲,“不要將每個人都想得像你一樣無情無義,這一切都是賢妃的主意,哪個做娘的愿意將自己的孩子給別人?賢妃之所以這樣做,都是你造成的,都是被你逼的,她一心一意對你,你卻沒給她幾個月恩寵就讓宜春宮儼然冷宮,她不過卑微地想用一個兒子挽回你的心而已。”
“挽回我的心?”景帝冷哼,“她怎么不想想,我為何會讓宜春宮變成冷宮?我不需要嘴里口口聲聲對我好,身子卻背叛我的女人,我嫌臟!”
眾人驚錯,商慕炎瞳孔一斂,蘇月愕然瞪大眼睛。
身子背叛?他嫌臟?
賢妃背叛過景帝?哦,也是,最后被判剜心就是被抓到在冷宮跟一個官員私會不是,可是,也不對啊,那是在商慕炎七八歲的時候,現在說的,不是商慕炎還沒有出生嗎?
那賢妃還跟過誰?
見景帝如此態度,蕊娘搖頭,痛苦的神色糾結在眸子里,“我真替賢妃不值,她都去了那么久了,你到現在還如此說她,你難道不知道,她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嗎?”
“為了我?”景帝低低笑著,眸中染著一抹血色,似冷笑,似自嘲,“為了我,怎會跟人家上床?我只是讓她去給何銘做說客,她如何說到人家床上去了?”
景帝嘶吼出聲,情緒瞬間失控到了極點。
商慕炎一震,蘇月腳下一軟,眾人再次驚得下顎掉下來。
何銘?
就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何銘是嗎?三王妃何雪凝的父親。
景帝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可是話已出口,卻再無收回的可能,就抿了唇,臉色鐵青。
蕊娘輕輕笑:“你莫要說得那么義憤填膺,當初,你為何讓賢妃去做說客,不就是知道何銘什么東西都不為所動,單單就是對她有情已久嗎?你以為賢妃愿意跟別的男人上床嗎?她回來哭了多少天,每次回娘家就跟我講,然后哭,她是想著要幫你啊!你剛剛登上帝位,你自己說說,朝中有幾人是你的力量?而何銘手握兵權,他原本是太子的人,你以為沒有一點犧牲,就甘愿對你俯首稱臣?”
景帝被她一噎,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如此一心一意地對你,她本就自責難過得要命,你卻冷落她、嫌棄她,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打掉這個孩子,可是,終究是自己身上的骨肉,她舍不得。你不來,宜春宮就是座冷宮,她需要這個孩子。這不是她的錯,可是,你卻將所有的錯強加在她一人,人家何銘都比你有情,事后見給她帶來了困擾,都跟你自請去鎮守邊關,你你后來,哪里有暴亂不是他去幫你平息的?除了回家,他也基本不再踏進皇城,而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蕊娘嘶聲質問,眼眶紅紅,“終究不過是一個女人。她卑微地想,如果給你生個皇子或許你會回頭。所以,才會有了我們的交換,而且,她也知道我的是你的孩子,她想,這樣你也不會懷疑她、嫌棄她。雖然我們腹中孩子大小差不多,但是,終究要早生晚生,為了配合炎兒先出來,她被催生,你知道那種用藥強行將孩子逼出來的滋味嗎?你當然不知道,因為她生產那日,你也沒有去宜春宮一眼。她忍著,忍你所有對她的不公,她以為會苦盡甘來。可是,她終究錯了,在被你冷落了七八年后,你還是殺了她,用極其殘忍的手段殺了她。不過,也好,你不是將她痛了幾年的心挖下來了嗎?挖下來好啊,再也不會痛了。”
全場鴉雀無聲,只聽到蕊娘蒼涼的聲音漾開。
蘇月抬手一抹,一臉的濕潤,她哭了,為賢妃,為那個苦命的女人。
“所以,蕊娘,我便是那個賢妃和何銘的孩子是嗎?”蘇月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
蕊娘回過頭,朝她勉力一笑,“孩子,不要瞧不起你的母親,她是我見過,這世上最好的女人,最偉大的女人。”
“炎兒不是她親生,她卻疼他如命,她本有一塊免死金牌,可就算最后她被判以極刑,卻依舊想著要將這枚金牌留著給炎兒日后保命。當時,怕日后引起不必要的糾復,賢妃的父親是想讓蘇希白殺了你的,是賢妃求情,蘇希白才答應將你偷偷留下來,還有我,賢妃的父親也是要殺了我的,被賢妃知情,偷偷讓我逃了。她是這個世上心腸最好最軟的女人。”
蘇月滿臉淚水。
原來,商慕炎是蕊娘和景帝的兒子,而她是賢妃和何銘的女兒。
商慕炎依舊是皇子,他們也不是兄妹,她應該慶幸,可為何得知了真相,心里面那么難過,不為他們的身世,只為那個她應該喚作娘的女人。
而那邊,蕊娘不知何時已經將臉轉過去,再次對著景帝,“我知道,你遲早會懷疑炎兒是我的孩子,因為他長得太像我了,不過,我就跟賢妃一樣,終究抱著對你的一絲期許,我想,就算是我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孩子嗎?你會對他好,可是,這些年,你讓他過的什么日子?”
“我不是將皇位給他了嗎?”景帝驟然出聲。
“皇位?”蕊娘笑笑:“你心甘情愿的嗎?”
她以為男人又會選擇沉默,可是出乎意料的,男人想也沒想,篤定道:“心甘情愿。”
蕊娘便愣住了。
商慕炎也是一怔。
景帝勉力彎了彎唇,“那一日,炎兒告訴我賢妃最后與人在冷宮見面的真相之后,我想了很久,無論他是賢妃的孩子也好,還是你的孩子也罷,我都虧欠你們兩人,也虧欠他……”
所有人一怔,幾時聽過景帝說這樣的話語?
蕊娘原本還勃勃的氣焰被他這句話徹底給滅了下去,前一瞬還義正言辭,見他這般,倒一下子不知該說什么好。
眼角余光瞟見跪在一旁的瞎婆婆,頓時眉心一皺,走了過去。她在瞎婆婆的面前站定,瞎婆婆抬起頭,不知她意欲何為。
“我們兩個都是受惠于賢妃的人,賢妃救你的命、資助你們母女三人的生活,你為何恩將仇報,連她的女兒都容不得?”
瞎婆婆臉色一白。
蕊娘的話還在繼續:“你殺了春紅柳綠、紫蘇翠竹,你讓我失了一只眼、斷了一條臂,你讓張安昏迷不醒、幾乎死掉,你奪走小宇,跟商慕寒做齷齪交易,你的良心讓狗吃了嗎?”
蕊娘厲聲質問,瞎婆婆眸光微閃。
“蘇月這次去南軒的消息也是你傳給商慕寒的吧?”
男人沉冷的聲音驟然響起,是許久沒有說話的商慕炎。
瞎婆婆沒有吭聲。
蘇月想起了那些黑衣人,原來是商慕寒的人。
“還有,今日讓商慕寒頂著五王爺的臉進宮,也是你幫忙的吧?因為你有個好女兒是五王爺的好側妃,是嗎?”
瞎婆婆愕然抬眸,有些難以置信地著商慕炎。
商慕炎唇角一勾,薄薄的唇邊抿起一抹動人心魄的淺笑:“不要用那種眼神著朕,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朕的掌控之中,你之所以活到今天,并不是朕不想殺你,而是留著你有用,就譬如今日,如果不是你,四哥怎會出現呢?這也是留著你的最后一個用處,否則,你早已死了千百遍。”
男人的聲音不大,就像是尋常聊著天,可是,卻讓人聽得只覺得寒涼,如臘月飛霜一般寒涼。
“還有你!”男人驟然轉眸,向邊上的商慕寒,“蘇陽是你殺的吧?你殺了她,告訴蘇希白是朕殺的,嫁禍于朕,蘇希白為了復仇,對蘇月下毒手,你好歹毒的心啊。”
商慕寒眸光一閃,低垂下眉眼沒有吭聲。
商慕炎冷冷地將目光從他的臉上掠開,向門口的侍衛,正欲讓其將這兩人帶走,就只見眼前驀地身影一晃。
眾人驚呼。
等他定睛,商慕寒已經將蘇月挾持在手里,便瞬間點了蘇月的穴道。
商慕炎臉色一變:“你要做什么?”
事情發生的太快,幾乎就在一瞬間,眾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意識到的時候,皆是大駭。
蕊娘亦是變了臉色,瞎婆婆眸光微閃。
侍衛們舉著兵器不敢靠近。
“老四,你還要一錯再錯嗎?”景帝沉聲。
“放我離開!”
商慕寒猩紅著眸子,嘶吼,“不然的話,我就……”
說著,扼住蘇月咽喉的大手又收緊了幾分。
“不要亂來!”商慕炎沉聲低喝,“只要你不傷害蘇月,朕放你離開!”
一邊說,一邊朝侍衛們揚了揚手。
侍衛們得令,便紛紛退至兩旁。
商慕寒挾持著蘇月慢慢往門口退去。
所有人都著他們兩人,商慕炎更是從座位站起,一瞬不瞬地凝著他不放。
偌大的殿中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全場寂靜。
驟然一聲女子的嘶叫聲劃破所有的靜謐,也劃過所有人的耳膜。
“我殺了你!”
眾人大駭,瞬間將眸光從兩人的身上轉過來,循聲望過去,是瞎婆婆。
只見她已經飛身而起,而在她的手上赫然持著一把匕首,直直朝商慕寒和蘇月的方向而去。
破空疾馳中,匕首閃著幽藍的寒光。
有人抽氣,有人驚呼。
商慕炎臉色巨變,欲飛身而起,可還沒提起內力,只覺胃中猛地一陣翻涌,一股腥甜往上一竄,直直竄入喉嚨,迫使他不得不張嘴,一股血泉噴濺而出,他又跌坐在龍椅上,想再次起身站起,卻根本動也動不了。
邊上的裴亮和景帝皆是大驚,連忙上前將其扶住。
殿中其他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瞎婆婆、商慕寒和蘇月的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高座上。
蘇月自己也是怔怔著這一場變故,眸底映入透著寒芒的刀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卻不能動。
寒氣撲面而來,她絕望地閉上眼睛。
可是,預期的疼痛并沒有來到,她的肩胛和腹部驀地先后一重,有人將她重重一推,等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就到,原本在她身后的商慕寒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前面,而她的身子不知被誰推得后退了好幾步,才險險穩住自己的身子。
她能后退,還能穩住?
她的穴道被解開了?
驀地意識到什么,她抬眸朝商慕寒望去,卻只能到他的背影,僵直的背影。
可是在他的腳邊,有什么東西滴滴答答,她垂眸望去,是血,殷紅的鮮血濺落在漢白玉石的地面上,觸目驚心。
蘇月臉色一變,侍衛們見狀連忙上前,可是,電光火石之間,瞎婆婆卻又驀地將匕首從商慕寒的身上抽了出來,再次飛身而起。
這一次她的方向赫然是——當今圣上商慕炎。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很多人都驚呆了,有反應過來的侍衛也顧不上其他,直接甩了手中長槍刺過去,而在商慕炎身邊替其擦拭龍袍上鮮血的裴亮也是反應過來,瞳孔一斂,瞬間拔了腰間長劍。
“嘶,嘶,嘶”利器入肉的聲音。
“唔”女人悶哼的聲音。
“噗通”重物跌落的聲音。
等眾人反應過來,只見瞎婆婆已經被刺在商慕炎左邊的鳳座上面。
三桿長槍刺在背上,裴亮的長劍是直接穿過鳳座的座背,刺進她的胸膛,所以,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只壁虎一樣被釘在了鳳座上,早已沒了聲息。
鳳座!
蘇月微微別過眼,只覺得是那樣諷刺,這個女人一直給她的兩個女兒追逐著這個座位,到頭來,自己死在上面。
這廂,商慕寒的身子亦是重重委頓在地,鮮血從胸口那個匕首被拔出的大洞里,汩汩冒出來。
“商慕寒……”她連忙上前。
雖然方才這個男人挾持了她,可是在緊急關頭,他還是解開了她的穴道,將她推開,并且用自己的身子擋在了她的面前。
“你怎樣了?商慕寒。”
著他胸口汩汩噴涌的鮮血,蘇月慌亂地不知該說什么。
商慕寒吃力地抬手,將她的手握住,大口地喘息:“蘇……蘇月……如果……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我希望……停留在……停留在我們初見的……那個……那個中元節的晚上……我……我也必……我也必不再將你的手放開……”最后幾個字,他吃力地說完,蘇月感覺到手背一輕,男人的手跌落在地上。
“商慕寒……”
男人已然沒了氣息。
蘇月怔怔著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男人,心里面的感覺說不上來,只覺得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抬手,她輕輕拂向男人的眼瞼,將其眸子拂闔上,這時殿上方傳來眾人慌亂驚呼的聲音:“皇上,皇上……快宣太醫,太醫…”她才驀地意識到什么,抬眸朝殿上望過去。
只一眼,她便忘了動彈。
血,都是血,入眼一片血紅,明黃的龍袍被鮮血染紅,男人的嘴邊被鮮血染紅,男人渾身抽搐著、抖作一團。
心,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抓著,死死地抓著,她痛得顫抖,痛得呼吸不過來,幾乎不受控制地,她飛奔地沖過去,可臨近了,她卻不敢上前。
“蘇月……”直到男人顫抖地朝她伸出手,她才緩緩地走過去、顫抖地將自己的手遞到他的掌心。
“商慕炎……”
她不想哭,真的不想哭,她不想讓他到她哭,可是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掉。
“對不起……蘇月……對不起……”商慕炎吃力地說著,每動一下嘴唇,就有鮮血順著他的唇角流出來。
“不要說話,你不要說話,我懂,我都懂”蘇月抬手,就用自己的掌心幫他抹著唇邊的殷紅,可是,她發現,越抹越多,越抹越多,怎么也抹不干凈。
她的手在顫,身子在顫,一顆心痛做一團。
商慕炎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蘇月怕他舉著手吃力,將蹲下身子,盡量將自己的臉湊到他的手邊。
“蘇月……我一直以為……只有被傷害的人……才會感覺到痛,可是,你知道嗎?因為你……因為有你……我才知道……原來傷害人的那一方……可以更痛……”
“商慕炎,別說話,別再說話了。”
她知道,現在對這個男人來說,保留一絲體內都是珍貴的。
男人虛弱一笑:“可是我怕……我怕再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不會的,不會的,商慕炎,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蘇月瘋狂地咬著頭,咧著嘴笑著,淚流滿面。
“真好……”男人輕嘆,緩緩闔上眼睛。
蘇月大駭,搖晃著他:“商慕炎,別睡,不能睡,太醫……太醫呢?太醫在哪里?”
蘇月嘶吼著,就像是一個瘋子。
“那些個庸醫有個什么屁用,讓開,讓本神醫來!”一道清潤的男音驟然自殿中響起,眾人一怔,循聲望過去,就只見一個青衣長衫的男人正穿過殿中走向高座。
男人身材頎長瘦削、白須白發、步履如風中,青袍微蕩,就像是不沾一絲凡氣的謫仙。
眾人并不認識此人,也不知他怎么能進得宮來,蕊娘眼睛一亮,驚喜地快步上前,“蕭神醫,你來了?”
此仙風道骨之人她認識,商慕炎的岐黃之術就是跟此人學來。
男人眉目彎彎:“我不來,你就真給你兒子收尸啊?”
五王府
舒思倩慌亂地著床上已然死去的男人,不知該怎么辦。
她娘跟她說,那藥只是昏迷的,只是會讓商慕毅睡一覺,等讓商慕寒用完他的臉和他的令牌上完早朝之后,他就會醒過來,可是,為何,她早上醒來,這個男人卻死了。
她娘騙了她。
是毒藥。
她娘給她的是毒藥。
難怪,難怪她娘讓人帶信給她說,讓她等著,一定會讓她坐上皇后的寶座。
誰的皇后?
不是商慕炎的,是商慕寒的,是嗎?
這就是她娘跟商慕寒之間的交易,所以,她娘是不會讓商慕毅活的,是嗎?
心中亂作了一團,她又轉身出了門。
也不知早朝下了沒有?
商慕寒跟她娘的計劃進行得怎么樣?
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如果失敗的話,如果失敗的話,商慕毅死了,她如何跟商慕炎交代,她不敢想。
站在王府的門口,她翹首張望。
如果下朝了,商慕寒還得過來還他的令牌。
心急如焚,她在門口走來走去,一個回眸,就到院子里長身玉立的男人。
她一驚,還以為自己花了眼,定睛再望過去,男人正眸色深深地凝著她。
“小倩在等人嗎?”
舒思倩身子一晃,要不是連忙伸手扶了門框穩住身子,她絕對跌倒在地上。
他沒死,商慕毅沒死。
一怔一駭之后,她又暗中慶幸,面上一喜:“五爺。”
正欲飛奔上前,卻被男人冷冷的一句話說得瞬間頓了腳步:“你的五爺已經死了。”
她頓在原地。
男人清冷落寞的聲音還在繼續:“昨日八弟跟我說瞎婆婆給了你一包藥,讓你給我服下。你知道我當時怎么回八弟的嗎?我說,小倩不會的,她不會再聽瞎婆婆的話了,至少,她是不會害我的。八弟說,凡事沒有絕對,安全第一,他有解藥,讓我還是先服下解藥,昨夜來你這里之前,我猶豫了很久,要吃解藥嗎?最終我還是吃了,我想說,幸虧我吃了……”
“不是這樣的,五爺,你聽我解釋……”
“不用了,聽多了,真的,聽得太多了……”男人說完,蒼涼轉身,緩緩往屋里走。
這時,驀地腳步聲紛沓,自門口傳來,她回頭,就到大批的禁衛魚貫而入,將她團團包圍。
舒思倩因謀害王爺之罪,被判了斬首。
行刑那一日,京城里好多人圍觀,因為大家都聽說,這個女人曾是宮里的女官,亦是王爺的王妃。
圍觀的人群中,一個女子輕紗掩面,在監斬官丟下斬牌之后,女子默默轉身,緩緩朝人群后走去。
微涼的風迎面吹過來,掀起女子輕紗的一角,女子的容貌若隱若現,竟是跟邢臺上的囚犯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在晨曦的籠罩中,她緩緩朝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又過了三日,這日清晨,蘇月是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了,醒來后,她才知道,神醫妙手回春,當今圣上在昏迷了多日之后醒了。
商慕炎醒了?
她傻傻地呆了好一會兒,就飛奔朝龍吟宮而去。
尼瑪,都是那個什么蕭神醫,她說要留在龍吟宮照顧都不行,按照他的話說,他登峰造極的醫術可不想讓人剽竊了去,切,讓她剽,她還沒有那個心思呢。
龍吟宮里沒有人,陸海說上朝去了。
尼瑪,剛醒過來就上朝,一日不上會死啊?
真想罵人,不過,還是禁不住心里的惦念,她又飛奔至金鑾殿。
在金鑾殿的門口,她微微探了腦袋,就到坐在龍座上龍章鳳姿、精神奕奕的男人。
他似乎正在給誰說著什么,鳳眸微揚、薄唇輕動,那冷漠俊雅、豐神如玉的樣子,那運籌帷幄、威儀萬芳的氣質讓人生生移不開眼。
她了一會兒,才驀地想起什么,轉身,離開。
殿內高座上的男人,一個輕抬眼梢的瞬間,便到那抹轉身離去的倩影,竟也忘了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猛然起身,快步追出了金鑾殿。
正在早朝的眾人不知發生了什么,紛紛跟了出來。
“蘇月。”
男人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蘇月腳步一頓,可下一瞬又腳步不停地快步走了起來。
“蘇月。”
男人又喚了一聲。
她依舊無視,且腳下就像是生了風一樣,越走越快。
一陣衣袂簌簌的聲音響起,男人從她頭頂飛過,翩然落在她的面前。
被男人攔了去路,蘇月只得停住腳步。
他著她,她亦著他。
四目相對,彼此的目光糾纏。
初春的晨曦兜頭撒下來,將兩人的身影籠罩一片金黃當中。
許久,男人緩緩上前,伸出手臂,將她抱了滿懷:“你還往哪里逃。”
文武百官就都站在金鑾殿的門口,著這一對緊緊相擁的帝后,只覺得這是他們在宮里面到的最美麗的畫面。
可是,下一瞬,這個畫面就被某女破壞。
“商慕炎,我叫你騙我,我叫你讓所有人都騙我,我叫你口是心非傷害我,你這個騙子、混蛋、豬頭……騙子、混蛋、豬頭……”
某女又是打、又是咬、又是踹、又是踢……
手腳口并用。
某男就任由著她發泄,她也累得差不多了,伸手將她往懷里一拉,低頭將她吻住。
群臣面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