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君側·等皇的女人

甜蜜:結盡百年月【012】

岸邊,篝火嗞嗞。

渾身濕透的女子又往篝火旁邊挪了挪,輕輕抬起眼梢,看了看正低頭將樹枝添在篝火上面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叫張安?”

她記得剛才那個白衣翩躚、貌若謫仙、卻狠似修羅一般的男人是這樣喚他的。

張安沒有理她,只低垂著眉眼,臉色微冷,手中的樹枝將篝火下面撥空,火勢很快熊熊起來。

此時的他亦是渾身沒有一處干爽,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練武之人魁梧的身材轢。

女子透過火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開口:“謝謝你剛才救我。”

方才,那個白衣男子要殺了她,是這個男人替她求情,那人才放過了她。

張安的手微微一頓,眼梢依舊未抬,沉聲道:“你不用謝我,我沒有救你,我只是陳述事實。糲”

陳述事實?

女子怔了怔,回想起剛才這個男人求情時跟那個白衣男人說的話來,他說:“屬下斗膽,爺暫時不能殺這個女人,她說的話是真是假還不一定,而且她是最后一個見到夫人的人,如今救夫人要緊,等救回夫人再殺她也不遲。”

站在他們的角度想,的確是事實。

女子彎了彎唇,不知為何,心里竟莫名劃過絲絲失落:“你那么怕那位爺,見到他都嚇得跌進了水里,是因為我穿著他女人的衣服,你怕他誤會對不對?看來,你的確喜歡那個女人。”

“咔嚓”一聲,張安手中的樹枝斷成兩截,他驀地抬起頭,厲聲道:“你若再胡言亂語,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女子一震,被他的樣子嚇住,連忙噤了聲,心中卻更加確定。

反應如此激烈,分明此地無銀。

許久,兩人都不再說話,各自烤著自己身上的衣衫,張安不時給篝火上添著樹枝。

商慕炎讓他在這里等,自己一個人尋去了,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如果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如果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他不敢想。

又是不知過了多久,女子幽幽的聲音驟然響起:“你說,你們爺等會兒回來,會不會真的殺了我?”

張安眼梢輕抬,睇了女子一眼,沒有吭聲。

“哐當”一聲,商慕炎踢開廂房的門。

方才那個戴著蘇月面皮的女人跟他說,蘇月就在這間房里。

心頭狂跳,他試著喚了一聲:“蘇月。”

沒有人應。

眉心微攏,他走了進去,時值傍晚,屋里沒有掌燈,光線有些暗,卻勉強可以辯物。

快速環視了一圈,屋里并沒有人。

剛剛安定下來的心又瞬間被提起,他再次喚了幾聲:“蘇月,是我,我來了。”

可回答他的除了依然不變的靜謐,就剩自己微微變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房中央一個大大的浴桶,桶里面的水還在,薄薄熱氣還未完全散去,在不遠處的地上散落著一些衣衫。

她去了哪里?

難道谷中有漏網之魚,她又被人帶走了?

不,不會,她那么聰明,在如此危難的情況下,她都能李代桃僵,讓別的女人代替自己,她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一定會。

肯定是逃了,對,應該是逃了,畢竟讓人頂替,難保不被人識出,她不可能還在這間屋里坐以待斃。

可是,他剛才過來的時候,幾處都還有人把守,他殺了那幾人才進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就這樣不斷地猜測著,又不斷地否定自己。

驟然,他眸光一斂,不能逃,那就只能躲了,先躲起來,再伺機逃走。

是了,就是這樣。

但愿是這樣。

必須是這樣。

轉身,他疾步出了屋。

當踏進后院的時候,商慕炎幾乎絕望,因為他找遍了谷里的所有屋子、每一個地方、每一處。

都沒有蘇月。

后院是最后一處。

后院很荒蕪,只有一口井,一個大水缸,還有一些破破爛爛,不用近前,視線所及之處,就能將整個院子看個詳盡。

還是沒有人。

最后一絲希望也終是破滅。

難道是他們兩人錯過了?還是說,她其實已經逃出谷?

就在他正欲轉身之際,驀地,有什么東西映入眼底。

似乎是一截布料,在大水缸的后面。

水缸后面有人?!

他一震,頓住腳步,再仔細看過去,的確是一截衣角,只是隱在水缸和院墻之間,幾不可察。

會是蘇月嗎?

心跳踉蹌,他走了過去。

衣角在顫,顯然衣服的主人在發抖,是在害怕嗎?

眸光微斂,他徑直走到了水缸前面。

“不要過來!”女子沙啞破碎的厲喝聲陡然響起。

熟悉的聲音入耳,商慕炎聽到了自己心里瞬間天崩地裂的聲音。

真的是蘇月,是他的蘇月。

可是,下一瞬,他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忘了動彈,甚至忘了呼吸。

水缸和墻角之間,女子蜷縮成一團倒在那里,渾身抽搐個不停。女子披頭散發,從頭到腳全身濕透,就像是剛從水面撈起來一樣,無一絲干處,最讓他心驚的是女子的腕,白皙如玉的腕上一條一條深淺不一的血痕密布,殷紅的鮮血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染紅了她半身的袍子。

這是怎么了?

她經歷了什么?

她都經歷了什么?

心,仿佛在這一刻被掏空,一種令人窒息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朝他碾了過來。

“蘇月,”他顫抖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正欲上前將她抱起,她卻突然條件反射一般再次嘶吼出聲:“別過來!”

不僅如此,他還看到她哆哆嗦嗦地將手中的發簪威脅似地抵在了她自己的喉嚨處。

商慕炎大驚,趕緊道:“我不過去,你不要亂來!”

知她性子烈,什么事都做得出,他便頓在那里不敢上前一步。

女子微微瞇著眸子看著他,就在商慕炎正欲再次開口跟她說話之際,她驟然坐起身子,一手依舊顫抖地執著發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手探進面前的水缸里摸索著舀了一瓢水,對著自己的頭兜頭淋下來。

商慕炎驚住了,也就是到這時,他才猛地明白了過來,她,她失去了意識。

原來,這就是她為何渾身濕透的原因,原來,她就是這樣用冷水讓自己清醒。

他顫抖地看著她,所謂心魂俱裂也不過如此。

“蘇月,是我……蘇月……”他緩緩蹲下身,一顆心痛作一團。

而一瓢冷水似乎并沒有讓她恢復意識,所以,他看到,這個女人竟然對著自己的手腕,舉起了發簪。

意識到她的舉措,商慕炎臉色一變,抬手,他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腕。

竟然,竟然,竟然連手上的這些傷也都是她自己弄的,是嗎?

腕被他抓住,女子開始掙扎,“放開我!”

“蘇月,別怕,是我,蘇月…….”他試圖將她抱在懷里。

“放開我,放開我…….”

女子搖頭,拼命地掙扎著,對他又是推又是打,略帶哭腔的聲音驚懼地叫著:“放開我,你放開我……”

“是我,蘇月,是我,我是商慕炎,我是商慕炎。”

商慕炎?

女子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她睜著迷離的眸子看著他,許久,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商慕炎,你真的來了……”

眸色一痛,商慕炎張開雙臂,將她緊緊地裹進懷里,一顆心像是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他啞聲道:“是,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