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對昏迷長達一年多的寧雪薇,他能夠滿懷感激與憐愛地面對。
而寧雪薇醒來之后,他卻因為任務長老的一句戲言,而不知如何去面對她。
一別經年,往事如煙。
杜飛云曾經以為,數年時間不相見,因血海深仇和刻苦潛修而分心,他已將她深埋于心底不再憶起。
卻不曾想到,再見到她時,卻是這般光景。
那一刻,所有往事涌上心頭,一陣絞痛將他的心撕裂,他臉色也霎時蒼白一片。
見到猶如風雨飄搖中的小草般的她,在十幾道璀璨劍罡下露出的那一絲絕望,他的心宛如刀割,刺痛。
這一刻,他才知道,那道身影早已埋在心底,即便幾經風雨,卻依舊未曾淡忘。
這就是愛嗎?或許這就是吧。
黑色流光乍然綻放,千丈距離轉瞬即到,萌萌的速度依舊無與倫比。
他雙眼直視著那十幾道璀璨劍罡,幾欲被憤怒充滿,雙手下意識地便捏出了繁復的法訣,劃出一片手影。
一只一丈大小的血手驟然現出,突兀地出現在她周身,血手半握將她籠罩其中。
十幾道足以開碑裂石的劍罡,轟然斬擊在血色巨手上,卻沒能傷之分毫,反而紛紛崩碎炸裂開來,持著劍罡的十幾個修士,頓時被反震之力給震得鮮血狂吐,好似破麻袋一般倒飛出去。
血手驟然伸展開來,將她周身三丈方圓掃平,所有的青山劍宗弟子被血光所吞噬,連渣滓都沒能剩下。
緊接著,在無數弟子駭然的目光中,血色巨手變成十丈大小,將所有青山劍宗弟子掃在了一處。爾后那巨手猶如遠古巨獸的鐵蹄,高高舉起,對準青山劍宗弟子的人群狠狠地拍下。
轟隆!!
驚天動地的悶響聲爆裂開來,在山谷之中激蕩不息,就連大地也顫了幾顫,開裂出數十道數尺寬的裂縫來。
整整六十八位青山劍宗弟子,無一不是內門弟子中的佼佼者,都有著先天前期和中期的修為,卻在這巨手之下,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全部煙消云散化作齏粉。
煙塵散去,轟隆聲漸消,一個數十丈大小的深坑出現在山谷中,坑底卻連一具尸體也沒有。
雙眼緊閉著,自忖必死的寧雪薇,聽到四周的異響聲,這時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即便做夢也想不到的臉龐。
是他!竟然是他!這是幻覺嗎?
寧雪薇閉上眼睛,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再次睜開眼時,面前依然是那張臉龐,溫和而俊朗。
真的是他!他真的出現了!
臨死之前寧雪薇曾向上天許愿,若是能在被十幾道劍罡分尸之前,還能再見到他一眼,那該有多好。現在,上天眷顧她,終于達成了她的心愿,她心中驚喜莫名。
然后,她雙眼一黑,就此暈過去了。
杜飛云腳下踏前一步,伸出有力的臂膀,一把攬住了她的纖細腰肢,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貼著她的額頭,輕輕地呢喃著什么。
劫后余生的流云宗弟子,目瞪口呆地僵立在原地,猶如見鬼一般望著那巨大的深坑,皆是悄悄咽了咽口水,旋即將目光落在場中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上。
是他!!竟然是他!!
身為藏雪冰峰弟子,幾乎沒有誰不認識這個男子。正是這個傳奇般的男子,成為藏雪冰峰歷史上唯一的男姓常客。女弟子們紛紛望著杜飛云的背影,眼神之中充滿激動的表情,又忍不住望向那巨大深坑,回想著方才那駭人的巨手,一個個心中震撼到無以復加。
林音也認出了杜飛云,心有余悸的她俏臉上頓時綻放如花笑靨,雀躍地便要奔到近前來,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片刻之后,寂靜無聲落葉可聞的場中,三十多位女弟子齊齊地稽首行禮:“見過飛云副掌門!”
夜魘和萌萌已經化作人形,正站在不遠處,望著場中的景象,兩女湊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眼神一直在寧雪薇和杜飛云的身上瞟過,似乎在討論什么八卦。
“夜魘,杜飛云干嗎摟著雪薇姐姐?”
“哦,萌萌你真笨,你沒看到那個女人站不穩了嗎?”
“不對哦,我以前站不穩的時候,杜飛云干嗎不摟著我?”
“你覺得杜飛云會摟著一只站不穩的肥鳥嗎?”
“你!夜魘你欺負我!還有,杜飛云肯定也是在欺負雪薇姐姐!”
“哦,原來這就叫欺負啊,那我就欺負你一下好了。喂,萌萌你干嗎,別跑啊,來讓我欺負一下啊……”
場中三十多個女弟子正看著,而且大家似乎還算熟悉,杜飛云也不愿顯得太生分,揮手示意眾人免禮,爾后微笑著與眾人打招呼。
至于寧雪薇,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元力耗盡暫時昏迷過去罷了,他將一絲醇厚的法力輸入寧雪薇的體內,在她經脈與丹田內游走滋養一圈,順便幫她將脈絡理清楚之后,這才收回了法力。
片刻之后,寧雪薇便恢復如初,終于醒了過來。甫一入眼,便是杜飛云那張滿是關切的溫和笑臉,察覺自己腰間那有力的臂膀,寧雪薇的俏臉頓時染上兩朵紅暈,連嬌嫩的耳根都變得通紅。
她連忙掙脫杜飛云的懷抱,退后兩步,面色復雜地打量著杜飛云,眸子之中盡是驚喜與激動,袍袖下白皙的手指卻是暗暗握緊,連指甲陷入手心都不曾察覺。
杜飛云溫和地望著她,眼神之中彌漫著一種叫做溫柔的東西,內心似乎暖洋洋的,有種要融化的感覺。
“雪薇師姐,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他開口說話了,嗓音奇怪地有些沙啞,似乎有些走調。不論當年,還是現在,他的稱呼依舊沒變。
只是,今非昔比。
寧雪薇望著他那近在咫尺的臉龐輪廓,不敢去看他那溫柔的眸子,臉上的神色漸漸斂去,一點一點地,逐漸地變的冷靜,冷淡,冷漠。
她低下頭,稽首行禮,語氣平靜地道:“久違了,飛云副掌門,弟子當不起師姐這個稱呼,您稱呼我寧雪薇即可。”
杜飛云頓時如遭雷亟,身軀僵立在原地,袍袖下的雙手陡然握緊,雙眼直視著寧雪薇,其中的溫柔漸漸消散。
“為什么?”雖然明知不會有答案,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否則,他覺得這會成為他的心魔。
“飛云副掌門若是沒有其他事,那弟子就退下了。”寧雪薇臉色與雙眼很平靜,語氣更是帶著藏雪冰峰弟子一貫的冷漠,聽不到任何感情波動。
見杜飛云怔立在原地,只是凝望著他,眼神之中漸漸生出一種叫做痛心的神采,她連忙低下頭不忍心去看,轉身去招呼其他弟子,整理隊伍清點人數之后便要收拾戰場,準備返回營地。
高天之上,有金燦燦的陽光灑下,天地之間一片寧靜祥和,暖洋洋的微風吹拂著,令人心醉。而他,心中的溫暖卻漸漸地消失,逐漸地感覺到冰涼,陰冷。
陽光映照著他,將他的影子鋪在地上,拖得很長。他立在原地,望著寧雪薇那纖弱消瘦的背影,許久不曾離去。
寧雪薇眼中籠著一層水霧,神色如常地清點人數,然后讓弟子們帶著師姐妹們的尸身,走出山谷漸漸地遠去。
迎面是耀眼的眼光,鋪撒在她的俏臉上,將她晃得睜不開眼,即便溫暖的春曰,卻讓她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她的腳步有些踉蹌,臉色愈發的蒼白,眼中籠著的水霧,終于在離開山谷之后,不爭氣地滑落臉頰。
有時候,她明白,自己似乎陷入了魔怔,有種叫做愛的東西,早已在心底深種,抹不掉揮不去。
但是,她更明白,那終究是虛妄,一切將會如過眼云煙,淡忘在記憶深處。即便她不會忘記,不愿意忘記,不想去忘記,卻終究不得不強迫自己忘記。
多年前,一直沉默寡言的他,默默無聞的修煉,做門派任務。那時的他,會親切地稱呼她雪薇師姐,會發自肺腑地對她展露真誠笑容。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他還是那個默默無聞的他,還是那個與他談修煉感悟,談刻苦修行動力的他。
只是,世事已易。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無影無蹤,她最想念他的時候,他卻遠在天涯。
今時今曰,再見面時,他是那個傲立云端俯視眾生的大修士,他彈指間便將數十個內門弟子化作飛灰,他是萬丈榮光之中的副掌門,他是百川領內名聲鵲起的妖孽。
而她,仍舊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內門弟子,像小草一樣矗立在人群中,風雨飄搖傾軋,搖搖欲墜,滿身狼狽。
“我們有愛,卻不能去愛,你的愛我亦無法承受,它太重,讓我喘不過氣。”
“我愛著你,此生都無法忘記抹去,卻只能離開你,在人群中仰望著你。”
“你若安好,我便幸福,我心有你,此生足矣。”
背影消失在山谷口的那一刻,寧雪薇終于止住踉蹌的腳步,無力地蹲下身來,雙手捧著臉頰,無聲地哽咽著,任憑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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