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
射獵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中。
“四哥,答應給人家的白兔還沒有捉到嗎?”玉錄玳嘟囔著小嘴抱怨道。
四阿哥禛從馬上跳了下來,面有為難之色,野兔多是灰色的,就算碰見白的,也都是極為狡猾的,射中不難,活捉就極為不易了。
“爺回來了?”四福晉烏拉那拉氏走出帳子,上來徐徐行了個常禮,便來拉著玉錄玳小手,“公主不要急,爺從來是言出必行,一定能捉到的。”
玉錄玳嘟著嘴巴,小聲抱怨道:“討厭,皇阿瑪還說四哥騎射好,連只兔兔都捉不到!”
禛捕捉到了玉錄玳話,隨即面露驚喜之色,但又立刻掩飾下去,好聲道:“不是四哥騎射不好,還是木蘭圍場的兔子都是灰色的。”說著便從馬上取下來一大串灰兔,都是一箭斃命的,“四哥親手給六妹烤兔肉吃好不好?”
想到香噴噴的兔肉,玉錄玳心里總算得到點安慰,立刻仰著笑臉道:“好!”
“對了,四哥——”說著,玉錄玳從袖子里逃出一個揉成一團的彩紙,“這個是如嬿表姐叫我交給你的。”
四阿哥不由地蹙了眉頭,道:“如嬿格格不是應該在京中嗎?”
玉錄玳吐了吐舌頭,道:“她扮成侍衛,跟著五哥跑來了!”
禛看著那團七彩的紙,慢慢展開,上頭一個字沒有,便疑惑了:“這是什么意思?”
玉錄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原來是一個特漂亮的小船,我一時好奇就給拆開了,然后就折不起來了...”
“彩色小船?”禛有些哭笑不得,但隨即如變天一般變色臉色。一張臉都變得陰寒而肅穆。玉錄玳粗線條,也發覺什么,不好意思地揉著自己的裙子。
烏拉那拉氏卻是敏銳的人,柔聲問道:“爺怎么了?”
“沒事。”嘴上說沒事,但是臉愈發難看了,手狠狠揉著那張彩紙,握在手心恨不得捏碎了。
烏拉那拉氏很聰明地沒有追問什么,微笑著道:“爺累了一天了,我叫人準備了熱水,爺泡泡腳再說吧。”
四阿哥將隨身帶著的弓箭交給隨行侍衛。道:“我去瞧瞧五弟,都不必跟著了!”
烏拉那拉氏嗯了一聲,道:“那爺早點回來。”
四阿哥的蒙古包和五阿哥蒙古包毗鄰。不過幾步路程,都是一樣大小的蒙古包。外頭有侍衛守護,見四阿哥來,急忙行禮:“四爺吉祥!”又道:“五爺這會兒還沒回來。”
四阿哥頓了頓,咬牙問道:“如嬿格格可在里頭?”
侍衛泛起疑惑。道:“如嬿格格剛出去了,說要去西面河邊看星星。”
禛一聽,二話不說,扭頭就走。木蘭營帳范圍依山傍水,西面有一條小河,便是從此取水而用。河水清冽。夜里嘩啦啦地流著,不時還能聽見魚兒躍出水面的聲音。
此時,夜幕降臨。天上星空朗朗,繁星如海,月如銀鉤。夜晚無風,夜色靜謐如水,如嬿穿著一身侍衛的衣裳。外頭披著一件厚實的狐皮斗篷御寒,丁點不覺得寒冷。
如嬿聽到有腳步靠近。嘴角慢慢浮現一絲志在必得的笑容,她坐在草地上,面對河流,看著倒影在河水中的彎月和到來的那個男人。
如嬿仰頭看著星空,伸展開雙臂,道:“四阿哥既然來了,一起來看星星吧,說不定還會看到流星呢。”
禛隨即蹙了眉頭,她什么意思?流星,又稱之為“掃把星”,碰見了可是不祥之兆!卻默不作聲,坐在如嬿身側。
如嬿臉上笑容大大的,腦袋一歪,便靠在了禛肩膀上。禛頓時渾身都不舒服了,抬手就推開了那顆腦袋,這個女人太輕浮了!好歹是承恩公的女兒,丁點大家閨秀的矜持都沒有嗎?!
如嬿不滿的撅起嘴巴,腦袋又倒在了四阿哥肩膀上,抱怨道:“靠下一而已,你就那么討厭我嗎?”
禛寒了臉,心里想著那只彩色的小船,便沒再推開。
如嬿開心地笑了,嬌聲道:“我知道,人前你肯定不喜歡和人太親昵了!”
人后我也不喜歡!禛心里氣道,過昵則狎!麟格的女兒居然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嗎?隨隨便便就對男人投懷送抱?!
“你看天上!那是牽牛星,那是織女星!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呢!”如嬿笑得歡暢,指著天上那兩顆明亮的星辰,拉著四阿哥的手把一通叫嚷。
“雖然不是七月七,牛郎織女不能相會,但是我們卻在一塊兒了!”如嬿笑瞇瞇道。
禛已經厭煩至極了,便單刀直入道:“那只彩色小船,是什么意思?”
如嬿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道:“以四阿哥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到,彩色的小船便是彩舟!”
彩舟,當初侍奉宛婧的侍女,自盡與行宮,家人盡數被暗殺,溫皙和玉錄玳之事,也因此只能不了了之。
禛臉色陰沉,不過還好是夜晚,看不清晰。
如嬿徑自笑著道:“四阿哥也許不知道,彩舟和她的家人的確是死光了,但是她一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叫彩綾,是我的貼身侍女!彩舟臨死前給了彩綾一些話本書,原本彩綾也沒有多想,也不愛看這些,便收起來了,知道月前不小心碰到了那幾本書,竟然從中找出了彩舟的遺書來!四阿哥猜一猜,里頭寫了什么?”
禛頓時握緊了拳頭,眼中殺意閃爍。
如嬿咯咯一笑,面帶嫵媚道:“四阿哥想做姑姑唯一的兒子,我不是不可以的理解,只不過——”如嬿面露嬌憨之色,“何必要害六公主呢?六公主對四阿哥并無威脅。”
禛咬牙切齒道:“我沒有害六妹,信不信由你!”
如嬿笑道:“我信與不信都不打緊,重要的是——若是這封遺書落在姑姑或者皇上手中。是姑姑會相信四阿哥?還是皇上會信你?!”
禛的手隨即摸上了腰間佩戴的短劍上,眼中殺意凜然。
如嬿身子一倒,投進了四阿哥懷里,臉蛋貼著他的胸膛,道:“放心吧,我不會那么做的。”
禛略松緩了些許,手卻一直按在短劍上不曾挪開,問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如嬿在禛懷里蹭了蹭,“沒有目的,我只是想要幫我喜歡男人而已!”
禛眼中深思。隨即有了考量,于是緩緩而有力地推開了如嬿,沉聲道:“我已經有福晉了。”
如嬿眼中帶著倔強的淚水。道:“我哪里不如她?!她阿瑪不過是個閑散的內大臣,我阿瑪是承恩公、領侍衛內大臣!娶我對你才是最有利的!”
禛隨即站了起來,擲地有聲地道:“福晉無過,我不會休妻,皇阿瑪也不會允許我這么做。若你的目的再此。還是放棄的好!”
“我在意的不是名位!”如嬿隨即大吼道,忍著委屈,反正她也是個短命的,生了的兒子也早早死了!歷史上乾隆帝弘歷的生母是鈕祜祿氏!早晚有一日她會母憑子貴,后來者居上!
如嬿淚水汪汪地望著四阿哥,“我給你做側福晉還不行嗎?!”
禛眼中目光閃爍。不錯,與他而言,這個女人的確太用利用價值了。皇貴妃之女、承恩公的女兒,背后鈕祜祿氏一族....禛猶豫了,便道:“皇阿瑪不會允許、額娘也不會答應。”
如嬿急忙拉著禛的手臂,眼中帶淚微笑道:“只要有愛,什么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不是嗎?!”
禛皺了眉頭,這個沒腦子的女人!不是一開始還挺會算計的嗎?現在怎么又變得愚蠢了?!
如嬿見禛沒有說話。便撲在禛懷里,“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禛有些頭皮發麻,這個女人太不值廉恥了!這個樣子跟青樓女子有什么不同?!這就是堂堂承恩公府的教養嗎?!只不過...幽香入鼻,禛略一低頭,便看見如嬿腦后露出來的雪白的肌膚,不禁身體有些發燙,這個女人起碼有一點優點,就是貌美...
一陣冷風吹面,帶著河水的涼氣,撲在禛臉上,禛立刻從心猿意馬中醒來,立刻一把推開了如嬿,“你身上是什么香?!”
如嬿臉上紅如胭脂,仰著自己嬌媚的臉蛋,道:“你娶我好不好?我不是一個只有美貌的繡花枕頭,我能幫你奪嫡,我會給你生一個最聰明的兒子!好不好?”說著又八腳章魚一般黏上了禛。
禛這個年紀正是少年氣血旺盛的時候,哪里經得起這般挑逗?又有迷情香的催發,且如嬿本身就是國色,如此誘人姿態,少又人能抵受得住誘惑。
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一場活春宮上演,可惜無人飽此眼福。
四阿哥蒙古包中。
四福晉面有困倦之色,道:“吩咐下去,把飯菜再熱一邊。”
嬤嬤不禁心疼道:“福晉不要等了,許是四爺有什么急事回不來了。”
四福晉嘆了口氣,總有一種不安在蔓延,便道:“在等一會兒吧,爺應該快回來了。”
話剛落音,外頭一個小太監跑進來稟報道:“福晉,爺回來了!”
烏拉那拉氏頓時欣喜雀躍,急忙吩咐道:“快去把飯菜熱一熱...”
“不必了!”禛面色陰沉,大踏步走了進來。
烏拉那拉氏急忙相迎,卻聞見了一股幽香氣息,不易察覺的眼中微微黯然,福身道:“爺用過了嗎?”說著,便給禛倒了一杯熱茶,雙手奉上。
禛臉色陰郁,扭頭便入你內帳中。
烏拉那拉氏面色黯然,只能將空舉著的茶杯放在一側案桌上,跟隨禛入了內帳。烏拉那拉氏是心細之人,禛身上的幽香,必然是女子所有,這就罷了。她一邊服侍著四阿哥寬衣,便瞧見了禛脖子上有女人的唇印,急忙遏制住想哭的欲望,低頭道:“爺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妾侍自當向額娘去求來。”
禛眼中隨即閃過恨色,他自詡定力不凡,居然招了一個女人的道兒了!重重地冷哼一聲,道:“這個你不用多管!”
烏拉那拉氏面色愈發溫順,柔聲恭順道:“若是伺候了爺,該給個名分才是。若是有孕了,總不能叫皇家血脈流落在外。”
“有孕”有孕二字從烏拉那拉氏口中說出,禛隨即咬牙切齒,決不能叫那個女人...否則皇阿瑪怎么看他?額娘又會怎么看他?!便冷聲道:“你只當做不知道就可以了!”
烏拉那拉氏不禁眼中含淚,當做不知道?她真想真的不知道!起碼還能自顧自傻樂!自從成婚,四阿哥帶她極好,連那個妾侍宋氏都不怎么關注了。前頭三阿哥都七八個侍妾了,通房更是多不勝數,三福晉日日跟她訴苦,烏拉那拉氏原本覺得自己很幸福,現在,一切都破滅了。
烏拉那拉氏不斷地提醒自己,要賢惠、必須賢惠!但是這“賢惠”二字,有多么心酸、多么難捱!她想要知道,禛這般不惜對她冷言冷語也要維護的女人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拿走了他男人的心?!
強行逼回去眼中的淚,艱難地微笑著道:“爺身邊妾身,和一個宋妹妹,妾身也正想著今年小選跟額娘求一兩個好生養的來。”
禛心下煩躁得很,若在平時肯定覺得福晉賢惠無比,現在卻無心理會這個!揮了揮手手,道:“你別操不該操的心!”
“是。”烏拉那拉氏忍著心里的委屈說了這么一個字。
看著床榻上已經睡去的自己的男人,烏拉那拉氏終于忍不住淚水簌簌,她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淚水啪嗒啪嗒落在被子上,暈開一個個濕潤的痕跡。
自從嫁入皇家,她就有了心理準備,她的丈夫會有很多女人,她所求的從來都不是丈夫的一心一意,而是最起碼的尊重。只是新婚的幸福,有些讓她沖昏了頭腦,一心想著或許她可以得到丈夫的愛和憐惜,再生個兒子,一切都圓滿了。現在想來,是她不該有太多的奢望。她和其他妯娌,并無什么不同。
禛被那抽噎聲吵醒了,見到福晉在落淚,不禁有些不忍,拉著她上床,安慰道:“爺的事情,會處理好,你安心即可。”又道了一句:“你是爺的福晉,永遠都是。睡吧。”
烏拉那拉氏點點頭,道:“妾身明白了。”她是福晉,永遠都是。擺清了自己的位置,便好了,不要去奢望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