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溫皙瞪大了雙目,眸中驟然有抑制不住的淚水奔涌了出來,她哽咽哭嚎著驚呼:“不!玄燁!!——”溫皙這樣當著眾人的面直呼康熙的名諱,本是逾矩的事兒,只是比直呼皇帝名諱更叫人緊著心的是皇上是否已經...
跪在一旁不遠處的高太醫急忙匍匐上前,跪在地上,急忙上來摸了一下康熙的脈搏,隨即深深磕頭至地板上,哭道:“皇上駕崩了!”
原本跪在地上的幾個重臣和所有皇子均深深叩頭,發出嗚咽的哭聲,交替不休,響徹整個寢殿。
溫皙亦是失聲,撲到在康熙身上,手緊緊抓著那繡了五彩龍紋的錦被,喉嚨間發出不堪抑制的啊啊聲,幾欲干啞撕裂!她一直以為,她并沒有多愛自己的丈夫,她一直以為自己最在乎的是兒女!她一直以為,就算康熙駕崩了,她也會過得很好!如今,才發現一切都是錯的!她自己也不曉得,什么時候已經愛得不可自拔!
淚水如泉涌一般,濕透了自己的繡口上的彩鳳,仿佛鳳凰啼淚!
祿和禮作為溫皙兒子,雙雙跪伏著爬了過來,祿拉著溫皙的袖子,雙眼含淚道:“皇額娘節哀!”
溫皙此刻已經是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了,腦袋一片隆隆作響!為什么要聽他說話,溫皙不一抓住他的手就把他拉進空間?!為什么她這樣急急忙忙趕來,還是錯過了一步!只錯過了一步,便是錯過了陰陽!至此,她與玄燁。便是幽冥永隔!再無相見的機會!
陰陽相隔的痛苦,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夠體會那撕裂肺腑的痛苦!淚水混著臉上厚厚的珍珠粉,滴下渾白的液體,亦濡濕在康熙蒼老如許的臉頰上。溫皙用袖子麻木地擦拭著臉上來不及擦拭的液體,她的容顏依舊,康熙卻老成如斯模樣。他們的時間是不同的,時間只鐫刻在了康熙的眉宇鬢邊,將他的歲月帶走,卻不曾帶走溫皙的歲月!
這樣的一日,是命中注定,注定康熙會先溫皙一步離開!只是他的離開比溫皙預料中早了太多!一切的努力俱是虛妄,康熙終究還是沒能如愿退位做太上皇,終究還是死在了帝王的寶座上!
六十一載帝王歲月,是那么地漫長。在著六十一年里,除去昏睡的一年多,溫皙陪伴了他整整四十年!四十年夫妻,原是該滿足了的,只是溫皙卻無法抑制內心的心如死灰!
“請主子娘娘節哀!”是隆科多的聲音,他仰著聲音,哭泣中帶著幾分得意的意味,他從袖中取出一卷黃帛。起身高呼道:“皇上早已立下遺詔!”
一時間,諸皇子紛紛以驚訝的目光看著隆科多。禩忍不住質問道:“皇阿瑪立過遺詔?怎么我們這些做兒子的都沒聽說過?!”
“是啊是啊!可別是矯詔!”九貝子禟忙揶揄地攪局道,誰不曉得隆科多是老四一派的人,用屁股想想也知道那所謂的“遺詔”肯定是對老四有利的內容。
隆科多卻完全不把這兩位爺的話聽進耳朵里,徑自展開明黃色的圣旨,揚聲字字鏗鏘地宣讀道:“圣諭:皇四子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哎呦——”九貝子陰陽怪氣地出聲了,戲謔地看著老四,無不含了諷刺道:“果然是舅舅疼外甥啊!要是誰有這么個好舅舅。就能賺個龍椅坐坐,四哥可真是太好福氣了!”
雍親王禛面色鐵青:“九弟,是你在質疑皇阿瑪的遺詔嗎?!”
九貝子禟不屑地哼了一聲,“那也得真的是皇阿瑪遺詔呀!諸位兄弟,你們說是不是呀?”
一時間,幾個皇子阿哥竊竊私語,到底是禛平日里冷面,雖然沒得罪太多人,只是人緣也不怎么好,而十三阿哥祥又不在此,故而沒半個人跳出來替他說半句話。
禩忙一拱手,十分客氣地道:“九弟素來都是直言無忌,四哥大人大量別往心里去!”意思也是承認老九說的話都是實情了,又面帶如沐春風的微笑:“也怪不得兄弟們對所謂的‘遺詔’生疑,只因去年千叟宴上,皇阿瑪明明是有意傳位給十六弟,怎么今兒突然就變了?”
這種場合,遇到這樣的狀況,祿卻一眼不發,的確是旁人替他開口會比較穩妥。祿方才跑到溫皙跟前跪著,便一直沒有回到原本按著長幼排列跪次的位置,如此便是身在諸皇子最前頭的位置了。
禛冷目掃視四周一地跪著的兄弟:“皇阿瑪遺詔,白紙黑字,你們竟然一個都不遵從?都要抗旨嗎?!”
禛此話著實誅心,眾皇子頓時不敢再竊竊私語,齊齊垂下頭去,保持默然。
九貝子卻是例外,他與八阿哥早已跟老四是死地了,如今自然不在乎撕破臉,禟聲音尖銳道:“不是兄弟們不遵,而是四哥本就不能服眾!四哥非嫡非長,生母出身又卑賤,雖說是佟皇貴妃的養子,皇阿瑪有三個嫡子,俱已成年,且才能皆不在四哥之下!皇阿瑪如何會傳位給四哥!弟弟實在匪夷所思!”
九貝子此話著實刻薄!什么叫“生母出身又卑賤”?那可真叫戳人傷處!禛果然頓時臉色難看地能滴出水來,一雙眼睛幾乎要冒火,正要出言反駁。祿這會兒終于開口說話了,只是卻不是對兄弟們說話,而是對自己的額娘說話,他扯了扯溫皙的裙角,道:“皇額娘,您說句話吧!”
溫皙現在只為康熙難過,他才剛剛斷氣,兒子們便爭奪皇位不休!康熙若是聽到這些話,只怕要氣得從地下鉆上來!的確,康熙素日里對兒子們確實有些刻薄,但他到底是他們的父親啊!給他們榮華富貴、讓他們衣食無憂!到頭來,只怕不見得有幾個是真心孝順的!
溫皙長長地嘆一口氣,道:“遺詔拿來給本宮瞧瞧!”若真是康熙的意思,要傳位禛,溫皙也只能認了,大不了帶著兒孫都去仙境里就是了!
隆科多微微一躬身,滿是桀驁之色:“主子娘娘恕罪!此乃前朝之事,更關乎帝位傳承!本朝素來有規矩,后宮不得干政!主子娘娘身為中宮,還請不要逾矩!”
“放肆!”祿聞言,頓時勃然站了起來,“隆科多,你不過一介奴才!也敢如此語出囂張?!”
這時候,雍親王禛也站了起來,正色道:“十六弟,隆科多也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后宮不得干政’的鐵牌還豎在乾清宮和坤寧宮之間呢!”說著,他朝溫皙躬身道:“皇額娘于內宮四十余載,想必時常可以看到那塊鐵牌!”
好一個后宮不得干政!好一個讓人反駁不得的理由!溫皙擦去臉上的淚水,看樣子,她不發威是不成了!溫皙起身,腳踩四寸高的花盆底鞋,也不見得比大男人低!
溫皙揚聲贊道:“雍親王,好口才!”
禛急忙彎身,萬分恭敬地道:“兒臣并非有意冒犯皇額娘!只是皇額娘多年恪守‘后宮不得干政’的鐵律,兒臣如今提醒皇額娘,只是不希望皇額娘一生賢名就此葬送罷了!”
溫皙唇角揚起一個得體的弧度,“那本宮就多謝雍親王提醒了!”
伴隨著禛臉上浮起的得意之色,溫皙卻立刻命令道:“遺詔拿來給本宮瞧瞧!”
禛頓生愕然之色,急忙道:“皇額娘,您不能——”
“不能干政?!本宮雖然不年輕了,但是耳朵不聾!不需要你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溫皙聲音漸趨高亢,“你提醒本宮,是盡你的指責!但是本宮是否遵守,卻輪不到一個皇子指手畫腳!”
“本宮縱然違反鐵律!也不輪不到你來懲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本宮若有過錯,也只有二十七日之后,登基的新皇才有資格!你算個什么東西?!”溫皙牙尖嘴利起來,也卻不乏刻薄。且不說詔書是真是假,禛現在的身份都只是皇子、親王,沒有資格來懲處皇后、未來的皇太后!
禛臉色頓時又陰沉沉起來,他極力隱忍著,道:“請皇額娘三思!”
祿唇見迸出幾縷冷笑,上前幾步,從隆科多手中強行奪來詔書,雙手恭恭敬敬舉過頭頂,呈遞給自己的額娘,道:“請皇額娘一辨真假!若皇額娘說是真的,兒子們必當遵從!”
禮身為祿的親弟弟,隨之道:“皇額娘與皇阿瑪朝夕相處四十載,必能明辨真假!兒子聽皇額娘的!”
老八老九對視一眼,急忙齊齊道:“兒臣愿聽從皇額娘懿旨!”
隨即,三阿哥誠親王祉、七阿哥淳郡王祐、十阿哥敦郡王俄、十二阿哥多羅貝勒裪、十五阿哥多羅貝勒禑也齊齊躬身道:“兒臣愿聽從皇額娘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