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畔,寂靜無聲。
朱焰的聲音里帶著無盡的悵然,婉轉低回,千舟和時命同時呆住,就連常鳴心里也一時間潮起潮落,無數思緒紛然擾動。
從世界誕生起就存在的三人,注定擁有無盡的生命。
身為世界的基石,他們的力量極其強大,地位極其重要,但卻什么事也不能做。
他們只要一動,就會影響深遠,帶著不可預估的后果。所以千舟也只能當個船夫,撐著船在天神海來來去去,時命化成黑貓,以獸形游走天下。
如果他們真是無知無覺的草木磐石,可能還不會有什么感覺。但隨著時間流逝,看著世間紛擾,他們漸漸有了七情六欲,絕不遜于人類。
這種情況,可想而知,無盡的壽命,就是無盡的折磨。
時命漸漸從獸形重新化成少年形態,他的眼中無比悠遠,仿佛時光悠然而過,如流水般不可阻止,不可挽回。
他輕嘆一聲:“寂寞,當然是有的。”
千舟依然是半虛半實的身影,好像既位于這個空間,又同時身處于無數空間之中。她緩緩走到時命身邊,也是一聲嘆息:“誰不會呢?”
三個元神相互對視,這一刻,他們之間的敵視好像灰飛煙滅,擁有的,只有獨屬于他們自己的漫長時光與無盡寂寞。
朱焰淡淡地說:“既然如此,你們為何又要阻止于我?如果我真的成為了造物主。我就可以改變這種狀況!我們就能擁有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世界!”
他的聲音漸漸激動,時命與千舟的眼中卻同時出現了憐憫。
時命搖搖頭,重復了剛才千舟的那句話:“誰不會呢?”
千舟也搖了搖頭:“誰不愿呢?”
朱焰一愣:“難道你們寧愿如此?”
時命與千舟對視一眼,唇畔同時露出笑意。這一刻,他們的神情極為相似,慈愛寬和,驕傲榮耀。
時命問道:“造物主所創造出的,只有我們三人嗎?”
朱焰說:“當然!我們三人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憑什么要忍受這樣的事情?!”
千舟搖頭道:“不,當時誕生的。并非只有我們三人。”
朱焰面露迷惑。他還沒有想清楚。常鳴已經先明白過來了。
千舟說得沒錯,當時當然不是只有他們誕生,同時出現的,還有這個世界!
時命說:“這個世界與我們一起誕生。它就是我們的兄弟。我們的孩子。看著它成長富饒。上面的人類與機關神生長繁衍,還不足以解除寂寞嗎?”
突然又一個聲音從旁邊插了進來,笑著說:“所以。你就變成黑貓的樣子,騙人收養,到處混吃混喝?”
他們之前說話時,小智一直隱在常鳴身后默默聆聽,這時卻突然站了出來輕輕松松地笑語。
常鳴第一次看見宙元神時命,他就是化成黑貓的樣子跟小智在一起。后來他知道了時命的身份,也沒有刻意向小智打聽過。
現在想起來,就是當初小智需要歷練以凝粹自己的靈魂。正好時命雖然目的不同,但想做的事情是一樣的,這兩個非人之人就一起四處游歷,在市井里生活。
小智因此擁有了一部分宙神紋之力,估計也隱約猜到了時命的身份。
時命看見小智,越發感慨。他向小智招了招手,讓小智走到他面前,端詳著他,感嘆道:“你看這個人,他明明是人類所創造,卻也擁有了自己的生命。能夠做到這樣的人類,跟造物主又有什么區別?”
他的聲音里隱隱含著驕傲,常鳴這才知道,時命之所以跟著小智,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看出了他的真正身份。
朱焰聽見這話,重重冷哼一聲,說:“可笑!自己被禁錮,竟然還要在那些小玩意兒身上尋找寄托!空看人類造物?我還不如自己來!”
朱焰踏前一步,冷笑道,“既然你們膽小怯懦,那你們的力量,就交給我吧,我會用它來創造更高的輝煌!”
他臉上的些微寂寥一掃而空,變成了果斷堅決。這番話不僅沒有打動他,反而更加讓他堅定了心志。
時命和千舟同時發出一聲長嘆,好像認命放棄了一樣。
時命突然矮下身子,重新變成了黑貓的形態。它縱身一躍,跳上了小智的肩膀,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小智雖非人類,但身體跟人類沒有差別,黑貓的兩枚利齒深深陷進了小智的皮肉,兩道血痕順著皮膚滑下,同時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涌入他的身體。
同時,千舟也動了。千舟的身體半虛半實,卻突然一閃身,到了常鳴面前。她伸出手指,在常鳴的額頭上輕輕一點。
她同時位于多個空間之中,這一點,常鳴沒有一點感覺,好像她根本沒碰到他一樣。
但這時,常鳴的額頭上卻浮現出了一片淡淡的雪花,開始猛烈地發出白光。這片雪花,正是千舟當初交給他的那一片!
小智在常鳴的腦海中叫道:“主人,打開心靈通道!”
常鳴下意識地照著小智說的話做,頓時,兩股力量同時涌入他的身體,一股來自額頭眉心,一股來自小智那邊!
他的靈魂結構突然間開始劇變。
那里原本有無數星芒,有些匯聚在一起,有些游移不定。這時,那些星芒突然開始攪動,越轉越快,像是一團漩渦一樣。漩渦中傳來了強大的吸力,新進入他身體的兩股力量被漩渦吸了進去,一起開始瘋狂轉動。
這景像映入了常鳴的眼瞳深處,他的兩個瞳孔同時變成了兩個不停轉動的星芒漩渦。
朱焰看到這個情景。臉色大變,叫道:“混帳,你們竟然把力量交給了他!”
他說得沒錯,隨著常鳴體內力量的增強,時命和千舟顯而易見地衰弱了下去。
時命不時在黑貓與人形之間變幻,每變幻一次,就象征著一條壽命的消逝。貓形是他的外形,同時也是一個象征。貓有九命,時命也一共九條命,九命終結之時。就是時命消逝之時!
千舟也是一樣。她不停地在虛與實之間變幻,但是虛的時候越來越多,實的時候越來越少。等到她完全虛化,也一樣會徹底逝去。
朱焰絕不能容許這種情況的發生。他憤怒大吼:“我們才是一起誕生的兄弟。你們的力量。應該是我的!”
他手一揮,一把權杖出現在他手中。這把權杖約有一人高,通體金色。上方有一顆六角星形正在緩緩轉動。星形之外,有一橫一縱的兩條金線,跟它以相反方向一起轉動。
他揮舞權杖,時命和千舟變化的速度突然加快。星杖上兩條金線正在不斷加粗,顯然,他正在跟常鳴爭取兩人的力量!
最后,時命和千舟的變化同時定格。時命恢復成了貓形,千舟也只剩下一條淡淡的影子。
他們離開小智和常鳴,同時開口,剛要說些什么,朱焰就冷酷地再揮星杖。
朱焰本來就已經擁有他們的力量,此強彼弱,搶奪之勢無可阻止。這一下,時命和千舟同時化成無數星芒,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個滿懷眷戀的眼神。
星芒在深淵之畔點點閃爍,像無數螢火蟲一樣。接著,一只接一只“螢火蟲”死去,最后只剩一點,亮了一亮,完全消失。
宇元神千舟,和宙元神時命,竟然就這樣死去了!
與世界同生,原本應不死不滅的三元神,只剩下了朱焰一個!
常鳴對此毫無所覺。
兩股力量雖然被朱焰搶走了大半,但還有一大部分進入了常鳴的身體。漩渦旋轉不休,吸力越來越強,最后,常鳴自己的靈魂結構再也支撐不住,一截接一截地崩塌,最后融入了進去。
朱焰冷笑著看著常鳴,緩緩向他走去:“他倆死了,還有你。星神甲也好,他們倆的力量也好,就都還給我吧!”
常鳴的眼神空洞,只有兩團漩渦疾速旋轉,好像完全沒聽見朱焰的聲音。
朱焰一手握著星杖,一手向常鳴抓住,突然一個人影閃過來,擋在常鳴面前。
小智冷冷地說:“走開,他不是你能碰的!”
朱焰輕蔑地說:“一個小小木偶,也想阻止我?”
他輕聲說,“滾!”
一股颶風猛然襲向小智,就要卷起他把他甩開!
這可不是普通的颶風,它包含了無數空間的碎片,不管再怎么強大的生物,只要被碰著,立刻就會被卷成一堆碎片。
小智卻一伸手,在面前劃了個圈。
紫火微現,頭尾相接,直徑不過一米。這空間颶風,卻被它完全擋住,絲毫不得侵入。
朱焰微微抬了抬眉毛,說:“時光環?有趣。不過,你這點力量,能支撐多久?”
小智目光銳利地直視他:“走開!”
朱焰并不與他多說。星杖的頂端,橫向那條線突然發出亮光,小智面前的時光環瞬間被它吸了進去,消失不見。小智失去了防護,迅速被空間颶風卷了進去。
他的皮肉不斷被掀開,鮮血四濺。但他穩穩地站在原地,緊緊護住后面的常鳴,咬牙切齒地說:“給,給我滾開,別,別想碰到他!”
他睜大眼睛,凌厲的目光像鞭子一樣抽向朱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