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104節交談

皇上聽說了廬陽王摔傷,臉色微沉。

他沉默了一瞬,才問顧瑾之:“你告訴太后了?”

“還不曾。”顧瑾之答,“怕太后娘娘知道了傷心,先告訴皇上。告知皇上知道,再告訴太后……”

“不必,朕會告訴太后。”皇帝道,“朕不好出去,讓顧閣老陪著你去看看。回來告訴朕。”

他就讓人去宣了顧延韜進來。

君天下者,出宮門要有儀仗開路,百官隨行。皇帝向來不喜歡特異獨行,所以他輕易不出宮。

顧瑾之道是。

片刻,大伯顧延韜就來了。

一聽是廬陽王出事,他立馬大驚失色,給皇帝跪下:“臣罪該萬死,讓王爺逢此大難!”

明明跟他無關的。

皇帝就擺擺手,似乎顧延韜的話很貼心,道:“你代朕去,帶著瑾之,另外再帶了彭太醫和曾太醫,他們擅長外傷。不管如何,立馬回來稟朕。”

顧延韜道是。

去太醫院喊了太醫,一行人乘坐太醫院準備的馬車,往白云觀去了。

今日沒有逢集,白云觀門口昨日的熱鬧景象不復存在,冷冷清清的。

道觀也關閉了山門,不接香火。

顧延韜親自上前敲了門。

開門的小道童一聽是顧閣老,立馬跑進去通稟。

紫微真人就快步迎了出來,鞋都沒有穿好。

他很敬重顧延韜。

“王爺呢?”顧延韜冷聲問。

紫微真人忙道:“在云集園那邊的廂房。閣老隨貧道來。”

然后前頭帶路,把眾人往云集園那邊迎。

路上。顧延韜厲聲詰問他:“王爺進觀上香,怎么不派人跟著,讓王爺受此磨難?皇上和太后怪罪下來,你可擔得起?”

像訓下人一樣。

紫微真人一句也不敢反駁,都應下。

到了云集園那邊的小院,在院子里設了道場,十來個道士席地端坐誦經,給廬陽王祈福。

顧延韜臉色這才好轉些。

顧老爺子和顧延臻在各自的廂房。

聽著大哥來了,顧延臻連忙出來。

顧延韜沖他點了點頭,臉色威嚴。他先去看了廬陽王。見他熟睡。就不敢多呆。留下彭太醫和曾太醫號脈問診,他自己從廂房出來。

“爹爹也在這里?”顧延韜問顧延臻。

顧延臻道是。

顧延韜深吸一口氣,壓制了情緒,進去給老爺子問安。在人前。他是不敢不孝的。

顧瑾之也跟著他進去。

老爺子端坐。抄寫著什么。

聽到有人進來。他抬頭看了一眼。

知道是顧延韜,他復又低頭寫字。

顧延韜恭敬行禮,喊聲爹爹。

老爺子只不答。

顧延韜的臉就越發難看。

顧瑾之就沒有開口。

“爹。孩兒奉命來看廬陽王的。”顧延韜忍氣吞聲,“孩兒先去忙,等會兒來服侍您。”

老爺子這才嗯了一聲,頭也不抬。

顧延韜出門的時候,很想重重摔簾子。

最終念著外頭好多人,就沒敢。

他盡孝不能半吊子,否則就沒有意義。

等大伯一走,顧瑾之才喊了句祖父。

老爺子抬眼,看了眼她,目光里有點疑問,示意她坐下。

“廬陽王那樣兇險,你怎么倒跑了回去?”老爺子道,“可是家里有事?”

“沒。”顧瑾之道,“他醒過來了,我就想回去告訴皇上一聲,免得將來太后知道了,說我們家故意欺瞞她。如今,把故意欺瞞的錯兒推給皇上……”

說吧,她狡黠一笑。

老爺子的目光,反而越發深邃,眉頭輕擰。

他大概是不明白顧瑾之的舉動。

顧瑾之就問他:“廬陽王昨兒醒來之后,又說了什么不曾?給他用藥了嗎?”

“用藥了。”老爺子道,“頭上的后腦勺,磕了個大坑,醒來就給他的傷口上了藥。”

然后想起什么,欲言又止,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顧瑾之則暗想,那么兇險,大概只有祖父才能控制血。要是彭太醫和曾太醫來了,只怕也無能為力。

“我去看看他。”顧瑾之也道。

老爺子點點頭,對她說:“別讓他們再來煩我。就說,廬陽半個月之內,身子挪動不得,經不起車馬勞頓,是不能回城的。讓他們各自散去,我在這里照料。”

很主動把事攬在自己身上。

他是怕旁人照顧不好,廬陽王病情反復,到時候還要麻煩他,多此一舉。

顧瑾之道是。

廬陽王的廂房里,朱仲鈞已經醒了。

他身子不能動,平靜看著眼前的眾人。

最后看到進來的顧瑾之,他的目光才閃了一下。

確定了并不是他的錯覺,而是顧瑾之真有其人,朱仲鈞笑了笑。

彭太醫和曾太醫給他把脈。

兩人各自看了一回,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彭太醫就對顧延韜說:“顧閣老,治療外傷,顧老比咱們在行。王爺無性命之礙,只需等慢慢靜養。”

顧延韜也松了口氣,微微點頭。

朱仲鈞則看了他幾眼。

他似乎再回想著什么。

顧延韜上前柔聲對他道:“王爺,您安心養傷。皇上和太后都很掛念您,等您好了,微臣再來接您進宮謝恩。您要聽大夫的話……”

依舊把朱仲鈞當成傻子的哄著。

朱仲鈞眼皮眨了一下,沒說話,直愣愣看著顧延韜。

顧延韜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好似自己某件隱晦之事讓他知道了一樣。那眼神很復雜。怎么也不像個傻子娃娃。

他忙退后了幾步,留下彭太醫和顧老爺子一起照顧廬陽王,又帶著曾太醫回了宮里復命。

曾太醫還有煜王要照顧。

煜王的傷勢控制很好,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動身回安南國了。

顧延韜一走,小院子的道士們法也做完了,也都出去,院子里頓時就安靜下來。

顧瑾之和老爺子在廂房里。

她問顧老爺子:“紫微真人,是不是大伯推薦的?”

老爺子不經意點點頭:“他原是個云游的道士,投到你大伯門下。你大伯將他推薦給了太子爺。等太子登基之后。你大伯又替他討了‘紫微真人’的封號。舉薦他做了這白云觀的主持。”

怪不得紫微真人有點怕顧延韜。

原來他是顧延韜的人。

顧瑾之就把自己在大門口所見,說了一遍。

老爺子微微頷首,不在多語。

中午的時候,宋盼兒叫人送了他們三個人的換身衣裳、日常所用和幾本書籍。

吃了午膳。曾太醫向老爺子請教學問。

服侍朱仲鈞的道童進來說:“王爺想找顧小姐說說話兒。”

廬陽王總是粘著顧瑾之。眾人皆知。

顧延臻就對顧瑾之道:“你快去瞧瞧。”

顧瑾之只得起身。往朱仲鈞的廂房去。

朱仲鈞無聊望著屋頂,眼神放空。

直到顧瑾之進來。

她坐到了朱仲鈞床邊的太師椅上,并不開口。只是安靜看著他。

朱仲鈞也看她。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朱仲鈞突然道:“真沒用!昨日你要是不大笑奔出去,我可能不知道是你。你越活越走回頭路了……”

顧瑾之唇角有了冷笑。

瞞著他有什么意思?

顧瑾之的顧氏六神丸,朱仲鈞可能不知道出自清朝,可安宮牛黃丸那么有名,又是顧瑾之所創,他很快就能找到破綻的。

這世上的事,全在朱仲鈞的算計里,誰能瞞他?

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你知道不知道,跟我又有什么關系?”顧瑾之道,“我何必裝腔作勢?”

朱仲鈞覺得她言之有理,笑了笑。

他問顧瑾之:“方才出去的那個人,像不像錢德豐?”那個人指顧瑾之的大伯顧延韜。

錢德豐…….

顧瑾之很久很久,就沒有想起這個名字。

她的初戀男友叫錢詹,錢詹的父親叫錢德豐,因為殺人入罪,最后查出很多貪污罪證,判了槍決。

殺人沒殺人不知道,只是他得罪了當時的當政者,需要他死罷了。

那樁案子內幕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所以顧家那時候避之不及,生怕被牽連。

朱仲鈞一張口,就吐不出象牙。

“有點神似。”顧瑾之道,“都是精明能干的。五官的話,眼睛和嘴巴像,其他的,都不太像……”

既然要說,就說個夠好了。

朱仲鈞又是笑,微微挑了挑唇角:“記得好清楚啊。”

顧瑾之的手指就曲了起來。

“我有點喝了,你給我倒杯水。”他又道。

顧瑾之起身,給他倒了水,用小湯勺一點點喂他喝了。

他就感嘆道:“你現在的身份,應該是惹不起我的。要不然,你該甩手走人了。”

他說那些話刺激顧瑾之,惹她生氣,她的確應該甩手走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前世那么在意的那些事,因為隔了一世,心里僅僅有點痕跡。

前男友,也變成了一道風景,絲毫不起漣漪了。

倒是對朱仲鈞的討厭,一點也沒少。

“……跟我說說現在的局勢吧。”朱仲鈞喝了小半杯水,問顧瑾之。

“好好休息吧,局勢跟你又有什么關系?”顧瑾之道,“旁人遇到你這種情況,不驚慌失措、大哭大叫,也該失落。你反而只關心局勢。”

“你當時,大哭大叫了嗎?”朱仲鈞笑著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