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婕聽了顧瑾之的話,整個人惘惘的。
她坐著默不作聲,似還沒有想好怎么表達情緒。
這次,她沒有繼續哭,也沒有說什么顧瑾之容不得她、想趕她走之類的糊涂話。
雖然她臉色雪白如紙,唇都白了。
她藏在袖底的手,微微顫抖。
不知道在氣,還是在怒。
過了好半天,胡婕才說:“你派個人告訴我哥哥一聲,讓他來接我們......”
“好,我明早派人去。”顧瑾之安慰她,“胡婕,正作些。表哥和你是青梅竹馬的感情,一個剛剛得勢的姨娘怎么比得了?他現在對那個姨娘,就是個嘗鮮。他在心思,都在新鮮上,你現在和他鬧,難得取勝。鎮定些,將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這話,并不怎么鼓舞胡婕。
顧瑾之自己都覺得這些話很虛假。
胡婕則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顧瑾之讓人扶胡婕回房,又叫人收拾好胡婕的東西。
一個包袱里,都是她在顧瑾之這邊住的時候,顧瑾之給她添的衣物和收拾。
顧瑾之自己,則進了里屋,把方才發生的事,都告訴了朱仲鈞。
朱仲鈞在床上,斜倚著引枕打盹,對這件事并不感興趣。
他不怎么同情胡婕。
若宋言昭有五成不對,胡婕也有五成。
他們夫妻倆應該各大五十大板。
這件事,外人本就不應該摻合其中。
而顧瑾之,有點偏向胡婕。
“......哪怕再生氣,也是小兩口的事。我讓他來接胡婕。他居然大言不慚說沒空,我真有點生氣。不說胡婕,他連兩個女兒也不要了嗎?”顧瑾之道。
她有點心涼。
她總記得在延陵府,那個愛玩又聰明的表哥。
應該不是宋言昭變了。這個時期,哪個男人沒有幾房妾室。
所以,宋言昭這個根本不算作風問題。
是顧瑾之從后世的觀點去評判他。
“他那位新姨娘,不是剛剛給他添了兒子嗎?”朱仲鈞不緊不慢說著。“站在你表哥的立場,你表嫂沒有大度幫著操持孩子洗三禮、滿月禮,還叫嚷著要把他心愛的姨娘賣出去,這是既丟人又氣惱的事,胡婕簡直不賢良。
平素疼著她,到了這個時候,一點也不體諒他。
胡婕要是高官達貴之女,宋言昭忍忍也值得。現在,憑什么再忍她?男人都是很精明世故的。他心里把什么都算計得一清二楚,你還想他來接胡婕?他不等胡婕灰溜溜爬回去道歉就不錯了。鬧就鬧,他怕什么尼?”
官場上,雖然也有風評。
家庭失和,妻子和妾室爭風吃醋,鬧出來斷然不光彩。
可做官的。不止是宋言昭。
還有胡婕的父親胡澤逾。
宋言昭不怕胡婕鬧。
真鬧起來,哪怕宋言昭這里過得去,胡澤逾那邊也過不去。
他這是誠心要治治胡婕。免得她以為家里沒了尊卑,把以夫為天的大訓給忘記了。
顧瑾之等朱仲鈞說完,看了他一眼。
朱仲鈞不以為意,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就是實話,才叫人聽了難受。”顧瑾之嘟囔道,“我寧愿聽些好聽的假話。”
說罷,她去凈房盥沐更衣。
第二天,朱仲鈞和顧瑾之依舊進宮哭喪。
早起的時候,顧瑾之吩咐秋雨:“上午派人去胡家送信。若我們沒回來,你竟也不必狠留表舅奶奶。讓她帶著兩位表小姐回去。”
秋雨道是。
胡婕和兩個孩子住在這里,并未給服侍的人添什么累贅。
所以,她走不走。秋雨覺得無所謂。
既沒有不舍,也沒有高興。
人來客往,乃是平常。
等朱仲鈞和顧瑾之出門,秋雨就安排人去胡家送信。
接到信,胡婕的哥哥胡卓是很吃驚的。
他父親哭喪去了,家里只有他和母親、妻女。若是告訴了母親和妻子,只怕她們先慌了。
胡卓就沒跟任何人提及,尋了個借口出門,往元寶胡同這別館來找胡婕。
“......怎么在這里?”去送信的人,并未把事情始末告訴胡卓,他還以為胡婕是昨天來的,“妹夫沒空接你?”
他見胡婕帶著兩個孩子,又叫自己這個哥哥來接,心里詫異。
胡婕垂著眉,其他話也沒有,只是道:“咱們走。”
胡卓也不好當著王府下人多問什么。
他領著胡婕和她的兩個女兒,出門上了馬車。
“少爺,姑奶奶,咱們去哪里?”車夫問。
胡卓看了眼胡婕。
“回家。”胡婕道。
她現在想回娘家。
她的兩個女兒,依偎著胡婕。
胡卓心里更是錯愕。
他見妹妹神色慘淡,也不好直接問,只是旁敲側擊:“你回京城也快一個月了?上次你回去,我并不在家,都沒見著你,只是聽你嫂子和娘說了你的事。我也想去接你歸寧,咱們兄妹說說話兒,而后又想著,你剛剛回來,家里一堆事,只怕也走不開。看你這模樣,清減了些許。最近辛苦?”
胡婕咬了咬唇,沉默不答話。
胡卓素來疼妹妹,見她這么著,似滿腹委屈,又問:“是妹夫鬧別扭了?”
胡婕搖搖頭。
兩個女兒在場,她說什么都不適合,就索性什么也沒說。
“等會兒到了家,你就說,是你接我回來的,別說我在廬陽王府那邊的事。”馬車快到了胡家門口,一路沉默的胡婕終于開口。
“好。”胡卓道。
胡婕點點頭。
她有點呆。不知想什么,那么入神。
胡卓看在眼里,很是擔心。
他也想到了宋言昭那個小妾的事。玉珠生了兒子,這件事胡婕并未派人告訴家里,還說父親從別處聽說來的。
當時父親和母親說:“婕兒的性格,自幼就刁蠻。咱們是窮人養驕子,她在女婿跟前。比郡主、縣主還要威風。若女婿一開始求著她,問她要了玉珠,她未必不肯給。但是背著她偷偷摸摸的,她自然不高興。但愿被鬧出事來才好......你看,她都不派個人跟咱們說一聲。女婿添了兒子,這是多大的事啊?”
胡卓也是這樣想的。
他也怕妹妹鬧事。
馬車到了胡家,胡婕沒有再開口說話。
她領著兩個女兒,跟著哥哥下了馬車,往她母親那邊去了。
到了胡太太跟前。胡婕終于露出一副高興模樣,笑盈盈的。
“這些日子總是念叨你,你今日就回來了。”看到胡婕,胡太太更高興,“你還帶了池姐兒和浣姐兒來。”
胡婕的兩個女兒,一個叫宋池。一個叫宋浣。
“想娘了。”胡婕撒嬌似的,對母親道,“她們也想外祖母了。正好今日有暇。就帶著她們來給外祖母請安。”
胡太太摟了兩個外孫女,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今晚,池姐兒和浣姐兒就在娘這里,陪著娘歇一夜,我明天再來接她們。”說了會兒話,胡婕突然道。
她要把女兒留在娘家。
她哥哥胡卓一直在旁邊看著。
看到這里,胡卓眉頭蹙了起了。
可胡太太并不知道,她也沒有那么敏感。
反而是宋池和宋浣姊妹倆,聽說娘要丟下她們,快要哭了。卻又不敢。
胡太太見了,就笑道:“怎么,還不愿意在外祖母這里?你娘也不走。你們娘們都在這里歇一夜,可好?”
宋池和宋浣松了口氣。
胡太太是很想留胡婕的。
她正想問問宋言昭那小妾玉珠的事。
胡婕卻搖搖頭,道:“我明日來接池姐兒和浣姐兒,再住。今日家里還有事......”
胡太太不高興,問她:“什么事?”
胡婕只是笑:“也沒什么大事......”
她在娘家吃了午膳,又陪著她母親和嫂子說了會兒話。宋池和宋浣也跟著她嫂子的女兒跑去玩了。
胡婕就起身告辭:“我先回去了。我是真舍不得走,若不是丟不開手,斷乎不想回去的。池姐兒和浣姐兒在這里住。我明日不來接,后日準來。”
胡婕嫂子也在場,胡太太不好貿然問女兒那個小妾的事。
看女兒的模樣,也不像受了委屈的。
“也好。”胡太太道。
胡婕起身走了。
她哥哥胡卓放心不下,提出親自送胡婕回家,胡婕不同意。
“不必麻煩哥哥。”她說。
胡卓去攔住了她,低聲問她:“婕兒,你這是要回去大鬧?別犯傻。”
胡婕抬眸,緊緊盯著胡卓,道:“誰要大鬧,我憑什么大鬧?我是他宋言昭的嫡妻,要鬧也輪不到我鬧!”
胡卓想到她早上是從廬陽王府來的,就知道她和宋言昭賭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
胡婕又很任性。
“你心里有什么打算?”胡卓問妹妹,“這不明不白的,我是不放心。你怎么在廬陽王府,是不是早就和妹夫鬧翻了?”
胡婕見她哥哥追根究底的,眼淚拋下來,道:“我出來三天了,他也不來找我。如今我回去,自然要說幾句和軟話,哥哥非要去看?”
她這是想回去求饒。
胡卓信以為真,高興道:“就是這話。為了和姨娘和妹夫鬧,這是傻。那小妾不過是玩意兒,哪里值得你著急上火?你能想得開,哥哥也高興。那你回去。”
胡婕就獨自上了馬車。
想到娘家那些人,哪怕是疼她如此的哥哥,都看不出她的絕望。是真的沒有眼色,還是都不關心她?
她現在心里一片灰暗,看什么都覺得是慘淡的。
她兀自笑了笑,笑容陰測測的,有幾分豁出去一切的意味。
活不成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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