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貫良聞言微怔,眸子中有股微光一閃而逝。
隨即,他便想起眼前女子的遭遇。
如今,齊峻跟秦姑娘結成連理,她是不是……
斂下臉上錯愕的表情,季貫良略加沉吟,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不錯,在下參加春闈前,也曾拜在文淵學院竹述先生門下。”
舒眉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我說季大人見識不凡,肯定是出自名師。果然如此……”
季貫良也跟著輕聲笑了笑,自謙道:“姑奶奶過譽了,說起名師,令祖與令尊當年在大楚文壇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鴻修先生貫良無緣得見,一直引以為憾……”說著,他眸子里流露出些許緬懷之色。
聞言,舒眉跟著也沉默起來。過了片刻功夫,她神色凝重地說道:“祖父、大伯父那些長輩,我都記不得小時候見沒見過了。堂姐倒是見過一次,沒想到竟是永別……”
見到她臉上流露的悲戚之色,季貫良神情不由跟著一肅,隨即便安慰起她來:“姑奶奶莫要悲切,終歸葉公子還在,將來或許有一天,他能替那么長輩向高家討回公道的。”
聽了這話,舒眉臉上露出些許寬慰之色,道:“但愿如此!如今我跟舅父都沒想那么遠。只要他平平安安就行了。這樣,昭容娘娘在地底下得知了,想必也會感到欣慰吧!”
季貫良點了點頭,隨即盯著舒眉面上的表情,沉默了好半晌,到后面長嘆了一聲,道:“若是姑奶奶信得過在下,葉公子在溫嶺期間,季某定會竭盡全力。護得他周全。”
舒眉聞言微喜,隨即一臉欣然站起身來,朝季貫良鄭重地施了一禮,致謝道:“在這里,小婦人替他父母以及文氏一族謝過季大人。”
季貫良跟著也站起身來,向舒眉虛扶了一把。
“姑奶奶不必多禮,這本就是為人臣者的應當做的。只不過,他遭難時季某心有心余而力不足!”
聽他這樣說,舒眉甚感欣慰。
本來,季貫良來找她談忻兒的身世。她心里還有幾分忐忑。經過剛才兩人一番互相試探,舒眉心里的擔憂,跟著減少了一大半。
眼前這人想來也好理解:眼前這位季大人。本是先帝爺親點的二甲進士出身,后來又進翰林院見習。想來得到過元熙帝的召見。后來因高家的緣故,一直郁郁不得志。
如今他識破了忻兒的身份,這樣一個天賜良機放在他跟前,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能放過了。更何況他跟舅父的交情。
舒眉想通這些。這些日子縈繞在她心頭的憂慮,不覺少了許些。
之前,她不止一次地擔心,舅父不與別人來往的做法,長此下去,將來不僅會受到同僚到的排斥。若是引起別人的測目。尋根究底下去,發現了忻兒的身份。不僅是他們會有危險,便是她在南楚朝中的爹爹。也會受到不小的牽連。
她早在離京之前,曾親自體驗過嚴太后那一派,是如何忌憚,暗防他們父女的。
季貫良離開的時候,舒眉特意派番蓮將他送到舅父那兒。
待番蓮返回來后。她見到舒眉坐在那兒,眼睛朝著窗口方向。保持著一種姿勢一動不動。
“姑奶奶,奴婢將季大人送過去了!”雖然番蓮心里,還有諸多疑問,但此時的她,不好跟舒眉打探。
舒眉這才回過神來,朝番蓮望了一眼,伸手將她召至身前:“你過來一下,我這里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番蓮聞言一喜,忙跟了過去:“有什么事,姑奶奶盡管吩咐一聲便是了。”
指著旁邊的杌子,舒眉說道:“先坐下來吧!”
番蓮矮身朝她福了一禮,隨即坐到她的身旁。
“或許你在心里,對照兒的真實身份,早就有所懷疑。”說到這里,舒眉語氣頓了頓,瞧見番蓮面上無反應,遂跟著道,“自打他母親過世后,那孩子就活在危險和恐懼中。我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就是怕走露風聲,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番蓮點了點頭,附和道:“姑奶奶考慮得極是!當初齊府暗衛的兄弟們將他護送出燕京后,也是沒跟四爺聯系。后來姑奶奶尋不到時,奴婢回燕京時,才得知他失去了跟葉公子的聯系。”
“竟然是這樣?”這消息讓舒眉頗感意外,她心里不由一驚,盯著她的眼睛追問,“在這之前,為何你不將那情況告之于我?”
面對這樣的質問,番蓮臉上露出些許愧色,對舒眉歉然道:“奴婢想著,葉公子的蹤跡既然已經找不到了,加上爺后來又娶了……唉,奴婢怕姑奶奶以為,我是在替爺開脫……”
聽到這里,舒眉的眉峰不由蹙緊,心里則暗道:“之前你開脫得也不少吧?若不是蕭大哥傳來秦姑娘有孕的消息。大家還真被他蒙在鼓里,以為他是忍辱負重,還指著接回小葡萄,一家人將來要團圓的。”
之前,她猜想過,秦姑娘會不會是假懷孕的。后來,在船上她一路從蕭慶卿的言談間得知:高氏如今對京城以及皇宮,掌控得甚是嚴格。
想來秦芷茹也沒法子,在眾位御醫的監督下,做這種冒險之事。
后來,她從蕭大哥口中得知,秦芷茹不僅懷有身子,還被高家重新接進皇宮。這從側面更加證實,她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
若不是真懷上了,高氏何必大費周章,將秦芷茹緊緊攥在手心里。
高氏真是好算計,一個孩子牽住幾家人。怕是連她在西北失蹤的姨父,也謀算進去了吧!若是姨父當初是在南邊領兵,恐怕他們還不敢那般做。
不得不說,鄭氏當年不肯跟她南下,加上竹述先生沒能及時離開,才導致今日這種為難的局面。
“姑奶奶,姑奶奶,你怎么啦?有哪里不妥嗎?”見她神游太虛,旁邊的番蓮忙要推醒她。
舒眉猛然一驚,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她:“怎么啦?剛才你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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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眉脧了他一眼,徑自就往內堂走去,并不理睬他。
在一旁的雨潤急了,跟在后頭叫道:“小姐,明明大夫人和太夫人主張納的,怎地又怪在您的頭上?”說完,她用忿然不平眼角余光掃過齊峻。
“到底是怎么回事?”齊峻急了,蹙起眉頭追在后頭,厲聲質問妻子。
舒眉朝自己丫鬟使了個眼色,雨潤將霽月堂發生的一幕,按事情原樣復述了一遍,末了嘆息一聲:“咱們夫人,如今在府中沒地位,連丫鬟都能踩在頭上……”
齊峻勃然大怒,忙喊人要將青卉抓來。
雨潤連忙起身出門,臨行前猶豫望了主子一眼。舒眉閉上眼睛,并沒有理睬她。雨潤只得出門,來到下人住的地方。
竹韻苑的后罩房有左右各四間,安置的都是院里體面得臉的婆子丫鬟。
將近正午時分,當班的婆子丫鬟們,忙著給主子準備膳食去了。就得閑的小丫鬟海棠和涂嬤嬤,聚在青卉屋里陪她說說笑笑。
“姑娘,有你干姨在,就安心伺候爺,他的性子別人不知道,老婆子還不曉得?最是心軟惜花的公子哥。”
“多謝嬤嬤吉言,若真能成事,將來卉兒定要好好孝敬您老人家。”青卉一臉笑意,把涂嬤嬤請到床榻邊緣安坐。
海棠忙不迭地討好道:“青卉姐長得貌美如花,肯定能得爺的寵。”
“啪”的一聲,涂嬤嬤拍了下膝蓋,像是尋到知音人,跟著海棠后頭恭維道:“可不是!海棠這話沒說錯,姑娘還只有這么高時,老婆子就知她將來會有大出息。”說著,涂嬤嬤用手比劃了高度,“將來生了小哥兒,也別忘了咱們……”
青卉忙推搡著涂嬤嬤,打斷她的話:“八字還沒一撇,干姨只會取笑人家。”嘴上雖這樣說著,眼角眉梢都漾著得意的笑容。
“太夫人和大夫人都首肯了,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斜睨了青卉一眼,涂嬤嬤朝海棠笑道,“掙個姨娘份位,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雨潤停在屋外聽到,心里快嘔死了,猶豫了好半晌,才磨蹭過去,敲了敲房門,朝著那幾位說笑的人,重重咳了一聲。
聽到聲音青卉一抬頭,發現是夫人身邊的心腹丫鬟,忙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過來給來人見禮:“原來是雨潤姐,可是稀客了,進來坐坐……”
雨潤黑著一張面孔,一臉不情愿地朝她說道:“爺回來了,夫人叫你去呢!”話剛一交待完畢,她哼了聲,飛也似地朝前面正屋方向跑去。余下幾人先是沒反應過來,見人跑得沒影了,都得意地朗聲笑了起來。
“我說什么來著?機會說到就到!”涂嬤嬤走上前來,一臉喜色地恭維道,“姑娘趕緊去拾掇拾掇,定是太夫人把爺召回來的。”
青卉忙進屋里去換衣服,其他兩人也跟在后面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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