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夫記

第八十二章 擔憂

第八十二章擔憂

這廂玲瓏倒是輕松了,那頭岳承宗卻越發沉默了起來,上午去練了武,晚上回到家中時,姚氏便發現兒子有些不大對勁兒了。她的這個兒子一向就沉默,平日話語并不多,可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沉默過,姚氏心里只當他是昨兒受了罰,心中凄苦而已,她到底只得一個兒子,雖然平日對兒子嚴厲,可那也只是因為希望兒子成才。現在看到岳承宗不說話了,姚氏不由就有些心疼了起來,她丈夫早逝,自小跟兒子相依為命,雖然在他面前姚氏一直以來都是嚴肅異常的模樣,可不代表姚氏心中就不愛兒子的,現在看到兒子這模樣,姚氏嘆了口氣,看到兒子在院子里頭自顧自舞著長槍,索性便招呼道:“宗兒,過來與娘生火做飯!”

岳承宗在外頭答應了一聲,收了長槍,又扯了帕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這才沉默著跟在姚氏身后走進了廚房。

“你爹早逝,娘一介婦孺,實在很怕教得你不好,辜負了你爹的期望,因此從小對你特別的嚴厲,你不會怪娘吧?”姚氏一面打米清洗,一面便轉頭與兒子聊天道:“我自小對你期許頗高,又怕你行差踏錯,往后無顏下地見你爹,因此處處要求你懂事。”

“孩兒心里明白。”岳承宗沉默著答應了一句,添了把火進灶堂里,火紅的光印著他已經有些棱角的堅毅臉龐,折射出一股讓人心安的穩重來。他明白姚氏所說的艱難,但姚氏卻不明白她這個唯一的兒子已經長大,心中開始有了自己的秘密,他開始覺得玲瓏所說的話,也覺得,母親所說的,也并一定就是完全正確的,但現在母親就在他面前,母子倆許久之后沒有像現在一般一塊兒說過話,岳承宗心里的動搖漸漸的又開始變得慢慢堅定了起來。

姚氏卻沒感覺到他心中的掙扎,只是看著兒子日漸褪去稚氣的面龐,他臉上好像越來越有一個成熟少年該有的擔當,嘴唇上方冒出青影來,代表著他即將成為一個男子漢。姚氏心下寬慰,目光不由柔和了幾分:“我對你自小便有期許,因此對你嚴厲了些,可娘也是為你好。”姚氏說到這兒,頓了頓:“村中劉姑娘那兒,你便不要去了。”

她話一說到這兒,姚氏便敏銳的感覺到兒子身體一下子便緊繃了起來,表情顯得越發沉默了些,自己的兒子她哪里有不知道的,姚氏當初也是過來人,一看抽承宗這模樣心下里便有些發慌,但她這一生早年也是喪父,后來又喪夫,獨自將兒子一個人拉撥長大,心志堅毅可不比一般的婦人,這會兒姚氏雖然心中有些發慌,但很快的,她便已經強行鎮定了下來,裝作若無其事般的搓洗著瓢中的米,好像不經意間便道:“你現在年紀已經不小了,翻過年便已經到十二,那柳家姑娘本來就比你大三歲,當初你在娘懷中時,你爹便作主與柳家訂了婚約,并交換了信物。”姚氏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圍裙上頭擦了擦,從懷里掏出一個晶瑩的蝴蝶形玉佩來,朝岳承宗遞了過去:

“你現在年紀不小了,而那柳姑娘更是比你大三歲,俗語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娘不求你出人頭地,只要你不要行差踏錯,受人迷惑而做出錯事兒,我便已經高興了。只要你成了婚,往后生了孩子,給岳家留了后,我便是即刻合眼,現在也能安心的下地去找你爹了。”姚氏一邊說著,一邊擦了擦眼睛,這些日子以來一向聽話的兒子卻幾次三番的為了劉家那個小丫頭做出與他平日性格不相符合的事兒來,姚氏這心里便捉摸著,想早日將與柳家那門婚事給定下了,就怕遲則生變。

她自己的兒子自己心中清楚,若真生出什么心思,這孩子又是個一根筋的主兒,死心眼兒,到時不止是害了別人,也是害了他自己。岳家早與柳家訂下婚約,她不能毀婚以致讓丈夫死了還要蒙羞,因此這幾日便將當年那交換的玉佩找了出來,生了想要趕緊讓岳承宗將那柳家姑娘娶進屋里來的心。畢竟岳承宗現在不小了,只要成了婚,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從此不再與那劉家小丫頭來往,也會好好對待家庭,更重要的是,岳承宗眼見大了,姚氏想讓他趕緊留下一兒半女的,往后只要岳家有了傳承血脈,岳承宗往后上戰場也要安心得多,不用怕岳家絕了后。

岳承宗自小就知道父親在世時與自己做主立了一門婚事,以前的他并沒有想過什么,畢竟婚姻大事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那柳家姑娘既能讓母親安心,又能讓在地下的父親安慰,他自己又一向循規蹈矩的,本來不是什么大事兒,他也一直沒有生出過什么抵觸情緒來,兒女的姻緣之事兒,都是由父母訂下,這是天經地義之事。可不知為何,現在聽到姚氏說起要早日娶了那柳家姑娘時,岳承宗一下子便驚呆住了,他下意識的沒有伸手去接姚氏手中的玉佩,表情變得有些茫然了起來。

他首先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玲瓏,不知怎么的,岳承宗心里閃過一絲慌亂,若是玲瓏知道他要娶別人了,那小丫頭是不是不會理解他了?往后他娶了柳家的姑娘,而玲瓏像柳家姑娘嫁給自己一般,嫁給別人。這個念頭一生進心里,岳承宗心一下子便直直的沉了下去。

姚氏還是頭一回看到一向沉穩剛毅的兒子臉上露出慌亂之色,他自小便像他的爹,他爹當初便如同他一般,高大魁梧,兩父子甚至沉穩的表情都十分相像,姚氏看到兒子,便想到了早去的亡夫,臉色頓時漸漸變得傷感了起來,她知道,兒子這是已經生出了心思,他現在不明白,以后等他長大,識了情滋味兒,總是會明白的,等到那時,還不知道這孩子會不會怪自己今他如此了。

這樣的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姚氏心中丈夫的身影好像又出現在腦海里,如同看到了當初他與那柳家的柳長生相互之間稱兄道弟,訂下婚約時的那一刻,姚氏臉上的傷感慢慢收了起來,漸漸開始變得嚴厲:“宗兒!”她突然大喝了一聲,看著岳承宗像是才醒悟過來一般,姚氏心里松了一口氣,不論如何,在此時兒子的心中,總歸還是聽她話的,可越是因為兒子聽她的話,姚氏便覺得心中越是為難,不過想到丈夫臨終時的愿望,姚氏依舊狠了心腸,厲聲便道:

“還不趕緊將玉佩接下!等到你十二歲滿時,娘便親自去柳家一趟!聘禮等物你爹當年早就已經給了柳家的,如今柳家姑娘年紀已經不小了,配你正當合適,你且趕緊收心,等到將柳姑娘娶進門兒來,往后誕下子嗣,娘也安心了,往后你上戰場,至少岳家有一滴血脈,你就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娘也放心!”姚氏喝完這話,看到兒子表情一下子呆滯了起來,竟然像是有些不大情愿的樣子,頓時心又更涼了幾分,連忙挺了胸道:“你是不是不聽娘的話了?你是不是要娘一頭碰死在你面前,你才高興?”

岳承宗聽到姚氏這樣一說時,臉色頓時白了幾分,一邊緩緩的站起身來,手里的柴禾一下子便掉落到了地上,他呆滯的看了姚氏半晌,卻見姚氏瞪著一雙眼,嚴厲的看他,眼中還帶著一絲哀求時,頓時一下子心痛起來。姚氏早年喪夫,一直守寡至今將他帶大,此時因為趙都王朝連年征戰,朝廷需要人丁壯力,因此鼓勵婦女生育改嫁,寡婦改嫁在此時并不是什么丟人現眼的事兒,反倒是值得朝廷鼓勵褒獎的,但姚氏卻寧愿守寡單身一人,辛苦將他帶大。

年幼時的情景在岳承宗眼前一一閃過,如今又成了姚氏含著期望與哀求似的目光,她比起當初已經老了太多,岳承宗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半晌之后,他閉了閉眼睛,重重的跪了下去,膝蓋將灶房中的柴火壓得斷裂,姚氏聽他‘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如同這一聲敲在了自己心里般,也不是不心疼的,可這會兒哪里能由得她任性為事,已經嚴厲多年了,也不再差這一時片刻,只要兒子以后能理解她一片良苦用心便罷。

“孩兒聽母親的話。”等了許久,姚氏才聽到岳承宗一句好像帶著泣音的話,頓時心痛如絞。她自小對兒子嚴厲,而岳承宗從小也爭氣,知道自己家的情況,從來都與村中其他孩子不同,他聽話而懂事,乖巧又聰明,從不調皮惹人煩心,他甚至好像知道姚氏的苦處般,從沒讓她生氣過,這個兒子性格又跟丈夫太像了,倔強而剛毅,從小便不輕易哭,有什么事情沉默著寧愿多做幾遍熟悉了,也不輕易示弱哭泣,但到此時,姚氏竟然聽到了好像除了在襁褓中外,便從沒哭過的兒子又好像流了淚般,她一時心里百味澄雜。沒有意料中的欣喜,也沒有達成心愿后那種松一口氣的感覺,反倒心中沉淀了起來。RS

最快更新,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