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深淵里,“心劍”的光芒照亮了這只巨獸和周圍幾個人的身影,紅箋的“心劍”已不單單是個金系法術,這道金光中蘊含著復雜龐大的威能,隱隱有火焰和塵埃在其中翻滾。
那巨獸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威脅,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它身上那密密麻麻的鬼蟲和多頭怪迎著“心劍”忽而如林般揚起。
“咝”,怪物暴起的氣浪與“心劍”的光芒相遇,就見那道金光極速黯淡下去,轟然一聲巨響,“心劍”斬中,一大蓬黏液如雨般飛濺而出。
周圍的黑霧與腥臭更加濃重。
殷正真臉色灰白,有氣無力望了紅箋一眼,這架打得如此惡心,他真是忍了又忍才沒有吐出來,實在提不起勁兒來問紅箋是不是已經堵上了通道。
石清響神情凝重:“小心,這怪獸比上回交手的時候更難纏了。這次必須想辦法弄死它。”
離寒有些抓狂:“速戰速決,拖得越久越沒有希望!”他雖然已經撐起了防御法寶,又有強大的法力護體,但那陰寒的氣息不知怎么做到的,還是源源不斷滲透進來,侵蝕著他的神智。
紅箋盯著那愈顯暴戾的龐然大物,這是迄今為止她遇到的最難對付的敵人,就連“心劍”斬到它身上,都似乎不痛不癢。
巨獸受了方才一擊,頓時將紅箋認做了頭號敵人,一步就到了紅箋面前,身上數百只多頭怪物張牙舞爪跳起來向她撲去。
這還在其次,紅箋覺著石清響似是沖自己喊了一句什么,但她此時神識仿佛被異物裹住,整個人恍惚了一下,等她回過神來,發覺身體正不受控制撲向那巨獸,不知多少鬼蟲和多頭怪兇狠地撞上她的護體真元罩,耳畔傳來石清響急切的示警聲。
紅箋大駭,擰身瞬移試圖拉開距離,所幸此刻石清響的的“陰陽箭”距離巨獸只差毫厘,晉階化神之后石清響體內道基魔種完全融合,這“陰陽箭”也變成了一道灰蒙蒙的光束,就像天黑前的最后一點光亮,可以割裂陰陽昏曉,論威力已經不弱于紅箋適才的“心劍”。
那巨獸先前領教過厲害,只得拋下紅箋,龐大的身軀向后撤了撤,身上的諸多零碎迎上了“陰陽箭”。
與紅箋適才施展“心劍”的效果差不多,“陰陽箭”打在巨獸身上,又是一大蓬黑雨飛出來。
紅箋此時已經撤出了數十丈的距離,左手一指,金光落下,有“心劍”吸引巨獸注意,紅箋在心中叫道:“大爺,來!”右手悄無聲息揮出,一大團白色火焰登時便在那巨獸身上燃燒起來。
有木系靈種配合,這團火焰無視黑雨和厚厚的黏液越燒越旺,巨獸吃痛,身體猛然一震,那些帶著火的鬼蟲和小怪物離體飛出,打向周圍四人。
巨獸停下,看不出做了什么,四個人類化神齊齊便是一陣惡心暈眩。
還未等他們意識到不妙,方圓數百里還活著的鬼怪蜂擁而來,猶如飛蛾撲火往那只大家伙身上聚集。
“阻止它,快!”殷正真大吼一聲,瘋了一樣向那異界巨獸身上傾瀉著各種法術。
其他人不敢怠慢,齊齊拿出看家本領,紅箋和石清響都在施展火系法術,火燒到異界巨獸身上,又被它打回來,一時這一大片區域到處飛得都是流星火雨,就在這混亂中,一只由多頭怪物組成的大手突然自火海里探出來,猛地抓住了躲閃不及的離寒。
離寒的護身法寶立時便發出一連串叫人牙酸的咔嚓聲,終于不堪重負被直接捏爆,與此同時一道虛影飛了出去,離寒落到遠處虛空里,一身冷汗,喃喃道:“我的個天!”
“天魔圣首”附在身上可以替死,幸好他關鍵時刻將僅剩的一條魔魂收回,還給它換了個住處。
“砰”的一聲巨響,殷正真被那巨獸正面掃中,橫飛出去,半邊身子血肉模糊,尚在半空便忍不住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那巨獸舉手投足間便解決了兩個化神,大踏步追上了紅箋,抓起一把鬼蟲劈頭擲去。
紅箋向后疾退,她知道離寒和殷正真為什么會接連中招,即使是她,到這時候也覺著腦袋里幻象連連,反應變得異常遲鈍。
……“心劍”?“焚心相”?她真元疾轉,舉起手來,一時竟忘了這些法術該當如何施展。
一道大力將紅箋撞開,石清響取代了她的位置,一道粗如兒臂的“陰陽箭”自他指間飛出,斬中了那巨獸伸來的魔爪。
紅箋緩過勁兒來,第一次,她聽到了應該是異界巨獸發出來的怒吼聲,黑沉沉的空間因之扭曲,它向著石清響和紅箋兩個直撲而來。
和它相比,首當其沖的石清響看上去十分渺小,他的身后便是紅箋,石清響沒有退,虛空中直立如松,左手一關,五行齊聚,這是前生數百年修道的積累,右手一合,陰陽輪回,這是今世百年修魔的感悟,五行陰陽,乾坤流轉,在他和紅箋身前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巨獸撞到上面竟沒能奈何。
那巨獸眼中不再有別人,一下下狠狠撞擊著那層屏障。
離寒和殷正真重新聚來,加上紅箋,三個人拼命攻擊,場上一時又回到了方才的混亂中,好像有千軍萬馬在爭戰,若是那黑雨是巨獸的血,這情景便是血肉橫飛,只是在這種相持中,石清響臉色越來越白,喘息越來越急,他的真元撐不住這么大的消耗了。
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只憑石清響,在他真元耗盡之前,他們幾個殺不死這只巨獸。
紅箋一個瞬移便到了石清響身后,她閉了下眼睛,悄悄同木系靈種道:“大爺,我們撐不住了,你不想留在這鬼地方,就趁現在走吧。”
說話間她伸開雙臂,環住了石清響的腰。
石清響身體巨震,澀聲道:“不要,紅箋,別……”
紅箋不再去看前面戰場上的腥風血雨,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笑了一笑:“不要做什么?傻瓜,咱們還有別的辦法么?”
她緊緊自后面貼住了石清響,全力運轉“萬化生滅功”的時候,順勢在他脖頸上親了親。
她想:“就這樣吧,我盡全力,成與不成,交給你們和上天。”
石清響手上施展著一個遠超他此時能力的法術,身不能動,只覺著紅箋的真元正通過她柔軟的身體源源不斷進入自己的經脈,這不是幫人修煉,也不是制造靈根,這是要將自身的一切毫無保留的傾注給另一個人,這叫他重臨當年,身陷那個叫他痛徹心扉,怎樣也不愿回憶的夢魘。
難道這就是他們兩個必須要面對的宿命,枉他掙扎兩世,卻始終無法改變?
隨著時間的推移,紅箋的呼吸有些急促,身體也漸漸軟了下去。
但這時候,卻有一團青光突然自她身體內飛出。
那團青光照亮了黑沉沉的深淵,里面依稀可見包裹著一個小小的人影,那人影一路叫喊著:“方紅箋真沒用,看大爺幫你!”穿過石清響布下的屏障,撞在了巨獸龐大的身軀上。
光影繚亂,剎那間化成了數不清的青綠色藤蔓,將異界巨獸牢牢纏住,童聲尖銳,響在每個人的耳邊:“快放火,燒死丫的!”
紅箋喃喃低語:“木系靈種!”
巨獸受縛,石清響當即收回防御,真元化為一道火系法術,轟在了那些青藤上。
沖天大火照亮整個鬼怪深淵。
熱浪奔騰,石清響護著紅箋連連后退,就見那個怎么打也打不死的巨獸化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火球,向著深淵之下疾墜而去。
四人呆立良久才追了下去,深淵底部落了厚厚一層灰燼,整個鬼怪深淵空蕩蕩的,再無一只鬼怪。
劫后余生,殷正真和離寒都趕著回去慶祝勝利,紅箋卻由石清響陪伴,在深淵里又流連半晌,方才悶悶不樂地離開。
經過這一戰,已經占據了整個夜叉澤的鬼怪深淵徹底穩定下來,再無動靜。深淵里面因為氣氛壓抑沒有活物,平日里也不會有人光顧。
沉寂了大約半個月,這一日卻有一男一女攜手進入深淵,兩人看上去就像閑庭信步一樣,慢慢在深淵里行走。
“你上次去神殿那么快回來,看來是沒有受到刁難了?”
“嗯,比想像的要順利得多。”
“想來是因為你所求的不是為了自己。當年商傾醉對他進入神殿之后的事似乎也沒有留下太多記載,你們都是一樣的。”
“那下次我們一起去。清響,就去你當年喝了‘覆水’的那一回,還要兩百年?”
“是啊。季有云死了,也許一切都已經改變,兩百年也不會出現。”
“不要緊,到時候總會知道……”
這邊走邊聊的正是紅箋和石清響,此來是為了緬懷那日的一戰。
二人來到深淵之下,紅箋走著走著突然蹲下來,招手叫石清響來看,在那層灰燼上有一點綠意,一個小小的嫩芽伸出頭來。
紅箋手觸嫩芽,打招呼道:“木系靈種?”
石清響也湊過來,這是一株誰都沒見過的植物幼苗,葉子上綠油油的一點雜質都沒有,石清響見狀不由慨嘆:“真是頑強的生命啊。”
紅箋一掃連日沉郁,蹲在那里看了又看,忍不住用手輕輕摸了摸它,耳邊仿佛又有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
“方紅箋,我們為什么總是這么倒霉?”
“呃,我們這一生,總是會遇到無數的挫折,就像煉丹制器,經過刀砍斧斫真火冶煉,最后才能成才。”
“你師弟為什么寧肯自己不做化神,也不讓老不死的晉階?”
“不是不讓,是沒到時候。上古靈泉沒有感情,卻有欲望,這很可怕。”
“那你呢,你也會壓制著我,不讓我化形嗎?”
“不會,你和上古靈泉不一樣,你有感情。”
“對,對,我有。”木系靈種聲音里透著感激涕零。
“別擔心,我說真的,你從一開始就有,又天真,又怕死,怕死也是一種感情。”
“是么?我真了不起!”木系靈種得意洋洋。
紅箋出神良久,站起身來,對石清響道:“走吧,這個地方用不多久,就是木大爺的天下了。”
兩人相視一笑,攜手離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