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聽得莫問言語連聲稱好,離座站起沖門外喊道,“來人。”
近衛聞聲而來,王胖子走到案頭拿了一支令牌扔給近衛,“傳令許將軍,讓他把三部強弓盡數調到……”
王胖子話到此處轉頭看向莫問,“老弟,調到哪兒?”
“西陽縣正南二十里有片柳樹林。”莫問說道。
“聽到了嗎,快去。”王胖子沖近衛擺了擺手,后者應命而去。
“讓他快點兒,二更之前把弓兵給本帥拉過去,耽擱了時辰,軍法從事。”王胖子走到門口大聲吆喝。
院外傳來一聲應諾,隨即就是馬嘶和急去的馬蹄聲。
“老弟,一萬弓兵夠不夠?我還有十個營。”王胖子回來坐到莫問旁側。
“近弓無甚用處,有勞王將軍了。”莫問沖王胖子抬了抬手,黃河直入東海,敖極和敖術將他跟丟之后,勢必自東海調集大量蝦兵海怪逆流而上,伙同敖潛的黃河本部自河中設伏攔截,想要悄然過河必然不能,若無弓兵護衛,過河很是兇險。
“老弟這是什么話,是老哥勞煩你才對。”王胖子不明所以,連連擺手。
二人說話之間,有下人前來告知酒席準備妥當,問是否開席,王胖子言之開席,山珍野味流水一般送來,片刻過后鋪滿了正廳的七尺圓桌。
貪生怕死之人不一定愚蠢,王胖子有心與莫問攀交,毫無將帥架子,以闊別友人的態度與莫問說話,言之幸虧莫問當年贈以丹藥方才在青花樓遇刺時保住了性命。還有他愛屋及烏之下,極力幫助夜逍遙促成北伐。
王胖子年過五旬,混跡官場多年,要想與人搞好關系會極力投其所好,說的都是對方喜歡或者在意的事情,但莫問此時并無與之攀交的心情,能否沖過黃河暫且放在一旁,過河之后前往建康的一千多里該如何前往就是很大的難題,他先前苦練積蓄了一年多的靈氣在這短短的一個對時就耗損了九成,此時體內靈氣所剩無幾,若是召喚青龍至多只能召喚三條,而三條青龍根本就拖不住龍族。
“王將軍,此時戰報不得傳入建康?”莫問打斷了王胖子的話。
“整個皇城都被五彩綢緞給圍起來了,戰報只能發到太尉府,然后由太尉府轉交入宮。”王胖子搖頭說道。
“不妨,我有一群友人此時當在建康城北,你能否書信一封,差建康城中的下人前往城北通知他們前來相助于我?”莫問問道。
“我發回的戰報太尉府是不能隨便拆看的。”王胖子面有難色。
莫問聞言沒有接話,他原本想設法通知南海龍族和老五北上來接,但現在看來這條路走不通,一來消息傳回去需要經過很多轉折,二來消息能否發到建康都在兩可之間,萬一被龍族截獲反倒弄巧成拙。
“老弟,此事若是太過棘手,就不要勉強為之了,我不能讓你以身涉險。”王胖子再度為莫問夾了一段嫩葵。
“此事拖延不得。”莫問皺眉搖頭,東海龍族于黃河堵截實則是一個守株待兔的笨法子,東海龍族并不知道他何時南下,若是換作平時他完全可以帶了尺木藏于某處,等待東海龍族退走之后再設法南下。但此時絕對不能這么做,必須盡快趕到建康交出尺木,不然南海龍族就會以為老五是在誆騙他們,若是尋常誆騙也就算了,關鍵是昨日他為了能夠盡快通知南海龍族,讓老五前往祈雨臺之后立刻焚燒龍王殿,若是將尺木交予南海龍族,南海龍族會明白焚燒龍王殿一事乃是事急從權,若是交不出尺木,把龍王殿燒了就是掉頭的大罪,絕不能把老五置于危險境地。
“來來來,先吃飯。”王胖子指著莫問面前堆滿各式菜蔬的飯碗。
莫問狂奔了一個對時,確實腹饑,便執了筷子端碗吃飯,吃飯的同時自心中再度思慮,思前想后終于想到有一個方法可以通知老五,那就是以老五父親的遺骨起陣作法,父子血脈相承,老五定然有感。但此法萬不可行,自古以來就有入土為安一說,挖他人祖墳,動先人遺骨為大不敬。
飯畢,已然是二更時分,莫問急于觀察情況便沒有與王胖子托茶敘話,起身就要前往西陽縣。
“老弟,老哥行將朽木,不能與你這高來高去的神仙相比,我去了也無甚用處,就不與你同去了,虎符給你,弓兵交給你統帶。”王胖子拿了虎符遞向莫問。
“虎符我會托人帶回,王將軍多加珍重。”莫問接過虎符沖王胖子抬了抬手。
二人說話之間走出了帥府大門,時值月中,天上月明,先前獲救的那個之消瘦男子抱著孩子等在帥府不遠處,見到莫問出來,急忙抱著孩子跑過來磕頭道謝。
莫問見他還活著,心中大慰,對送他出門的王胖子說道,“此人識文懂禮,可以用之。其子有傷在身,需靜養療養。”
“既然是老弟舉薦,便給他個五品官職。”王胖子立刻應承。
那消瘦男子聞言愣在了當場,莫問沖其微笑點頭,轉身離去。人活于世,沒有人能夠不接受他人的恩惠和幫助,在接受了恩惠和幫助之后一定要給予報答,施恩之人或許并不需要報答,但真心的道謝總是必要的,不然會令善人寒心。
莫問拒絕了王胖子指派的隨從,帶了虎符獨身上路,南掠之時心中很是沮喪,與東海龍族的爭斗令他信心全無,之前一直使用的星宿神獸在龍族面前不堪一擊,此事若了,當回返道觀靜心參悟內丹法門和元嬰之術。
西陽縣在這十多年間經歷了幾度衰榮,胡人南下將西陽縣變成了死城,后來石真為了請他出山,遷了兩萬百姓來此,他身居趙國護國真人之時西陽縣成了邊關貿易重鎮,但兩年之前晉國北上,自胡人手里奪回了它,慘烈的戰爭令得西陽縣商賈散盡,人數驟降,再現遲暮衰敗。
到得西陽縣,莫問并未進城,而是站立城北閉目凝神,自此處已然可以察覺到河道之中密布的異類氣息,海納百川,東海水族數不勝數,大量水族逆流而上,潛于水底,充塞河道。
雖然感知到了水中諸多水屬異類,莫問卻并未感知到敖極等人的龍氣,黃河水道彎繞曲折,寬窄不一,寬處有數十里,窄處不過百余丈,想那敖極等人定是分頭固守那些一躍可過之處,此處雖然水流較緩,河道卻寬,凌波踏浪不比踏地凌空,速度要慢上很多,身法亦不得隨意變換,若是遇襲受阻很可能落入水中,一旦落水必無生理,這也正是他尋找強弓手為自己開道的主要原因。
短暫的停留之后,莫問提氣掠向城南柳林,到得柳林,萬余弓兵正自林下休息,士兵大汗淋漓,氣息粗重,想必是剛剛到位不久。
林中的弓兵發現夜色之中有人影靠近,高聲問詢,莫問拿出虎符,“讓許將軍前來說話。”
警戒的弓兵從未見過虎符,但是聽說過此番調動是協助道人降妖的,故此看清莫問的道人裝束之后便跑去請領兵將軍,片刻過后許將軍到來,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將。
“末將許相見過道長。”小將效驗了虎符,雙手還與莫問。
“有勞許將軍將虎符還歸王將軍。”莫問擺手未接那虎符。
小將將虎符收于懷中,沖莫問拱手道,“請道長示下。”
“請問將軍,貴部強弓可達多遠?”莫問看著不遠處滾滾東去的河水。
“十里。”小將高聲回答。
“準頭如何?”莫問再問。
“末將所統三部強弓手皆為萬里挑一的精銳,箭出十里,偏差絕不會超過兩丈。”小將面有傲色。
“甚好,自河岸東西列隊。”莫問說道,他生平做事一直求穩,極少有這種胸無成竹的情況,先前靈氣浪費太過嚴重,如若不然可以催氣加速盡快過河,但此時不敢催氣加速了,不然就算到得南岸也沒有足夠的靈氣趕赴建康。
小將聞言立刻調動部隊至河岸列隊,萬余人列隊三里。
“若見火光,萬箭射之。力求精準,偏差萬不可超過兩丈。”莫問沖統兵小將正色說道。
“得令。”小將正色答應。
莫問點了點頭,探手入懷取出符盒,畫了幾道火符捏于左手,右手持劍,深深吸氣之后提氣輕身,踏浪南行。
世間蠃鱗毛羽昆各有生活區域,江河湖海乃是水族生活的區域,莫問入水之后立刻就被藏于水下的妖物察覺,此時這三里范圍內就蟄有各類水屬妖物二十余只,最先浮出水面的是兩條青鱗豎鰭的黑頭怪魚。
這兩條怪魚現身于莫問左側七丈外,眼見怪魚現身,莫問反手發出一道火符,火符所指,岸邊待命的弓兵立刻發箭。
箭雨呼嘯而至,將那兩條怪魚射的彷如刺猬一般。但與此同時莫問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小將年少狂妄,說什么十里不過偏差兩丈,這才不過二三里,萬箭齊射之下他的背后就中了兩箭,若不是有軟甲護身,此時已然被自己人給射成重傷。
人一直生活在陸地上,到得水上會不由自主的發虛,眼見大量水屬異類向自己快速靠攏,而弓兵幫不到自己,莫問顧不得多想急畫紫符召喚青龍一條入水搏殺。
他先前之所以不愿召請神獸是因為神獸一出會產生囂然的氣息,極有可能被龍族察覺,而今為了自保召喚出了青龍,水中妖物自然不足為慮,莫問趁機凌波過河。
片刻過后莫問到得南岸,但雙腳落地并未令他如釋重負,因為一團烏云正自西方急速飄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