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說通
這一巴掌早在她意料之中,遂,蘇二妞只是無辜地摸了摸自己被打腫了的臉頰。
“阿爹,疼。”
蘇三郎一口氣堵在心口,看著自家閨女兒委委屈屈的小臉上,通紅分明的五指印,他這老懷并沒有打人之后的舒暢感。可是,可是這閨女兒怎么就干出賣兄求榮的事情來!叫他怎么就能忍住這一巴掌啊!
“你也知道疼了?”蘇三郎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教訓的口吻,他甚至單手遮住眼睛,即使看不見,蘇二妞也能夠猜到,這張寬大的手掌下的蒼蒼面孔,是怎樣的悲痛交加,心痛難耐,而又無可奈何!
心里沒來由一疼,脫口就喚了一聲“爹,你相信俺!”……蘇三郎慢悠悠地挪開了遮眼的手掌,朝她看來……果然是一雙恨其不爭的悲痛欲絕的眼。
“相信你?你都把你小溪哥賣了,叫俺咋信你?”蘇三郎渾渾噩噩,其實他有些失神,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否則,他也就不會和個五歲的小娃說道這樣的話了。
可是一旁靜站的蘇小溪卻相信,拉住他爹,“爹,你聽阿妹說道,阿妹不會胡言亂語的。”
蘇二妞丟了一枚贊賞的目光給蘇小溪。還是這小子懂我啊。一面感慨一面又為她這個哥哥到底哪里來的信心相信她,而感到不可思議。
這樣看來,她這個哥哥無形之中,卻是開始重視她的話了,而非一般尋常人。只將她當做五歲孩子看待。
“阿爹。你先聽聽俺的建議?”蘇二妞打著商量的口氣,試探地勸說蘇三郎。她可知道,她這個阿爹可不是蘇小溪。這件事兒要完美解決,那就得先說服她爹。
蘇三郎冷著臉不說話,卻是默認了蘇二妞的要求。
蘇二妞見狀,也不含糊,往長椅上一坐,就說:“爹。你瞧今天這個事兒吧,這背后咱爺是個什么態度啊?”
她不急著解釋,倒是先問起蘇三郎來。
蘇三郎果然憨厚人,很快就跟著蘇二妞的節奏了。
“你爺他……應該是贊同的。”蘇三郎支支吾吾,又是懊惱一嘆氣:“唉!俺不是和他說過了,俺不同意小溪去做娘們兒事兒!”
娘們兒事兒,指的就是給賈師爺做孌童。雌伏男人身下,這只要是個正經人家,就不會肯自家的兒子做出這等事情來。
蘇二妞聽著話,垂下了眼皮,擋住眼底的嘲弄。……就連她爹這么個沒讀過書的白丁都知道的淺顯道理,怎么那個讀過書,還考了秀才的人就是不明白呢?
恐怕不是不明白。是板子不打在自家身上,就不知道疼吧。
“阿爹,咱爺來俺們家的時候,是個啥態度,您也清楚。這多年了,俺都五歲了,俺可不記得咱爺過往有那對著俺們露笑臉的時候。更別提那日咱爺到俺們家來,可是慈眉善目咧。”
說著“慈眉善目”,一般般的話,聽在人耳里。那是說不出的諷刺。蘇老爺子到底是蘇三郎的親爹,他原想著呵斥自家閨女兒兩句的,可這嘴都張開了,卻也不知道從何去怪責自家的閨女兒。
自家閨女兒可是一句蘇老爺子的壞話都沒說啊。人就實話實說罷了。
蘇三郎訕訕閉嘴,聽著閨女兒有條不紊地接著數過往:“爹,別的不說,咱在老宅的時候,咱三房到底是個怎樣的境遇。您也心知肚明的。
俺就不說了,誰叫俺傻,惹了人家眼,讓人心里不快呢。可是俺哥不一樣啊!俺哥又不傻。他們為啥還要欺負俺哥?”
蘇三郎想著,這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兒。心里愈發覺得老宅那群人不能來往了。可到底還是記掛老爺子老太太的兩老。
“爹啊,你瞧吧,今天張掌柜可是領著賈師爺,連個招呼都沒打就上門來了。瞧他們那個架勢,那就是來領人的。你是拒絕了咱爺的要求,可咱爺沒聽進去啊。
不然的話,今早張掌柜和他舅就能正大光明地來俺家領人?俺可不相信,沒咱爺點頭,人家甥舅能來俺家領人。”句句話聽著貌似不經心,可這連在一起,可就把事情核心給點明了:是蘇老爺子點了頭同意了,張掌柜和賈師爺今早才會來咱家領人。
蘇三郎從剛才開始,就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一直沒想起來。這會兒被蘇二妞一語驚奇夢中人,一下子被點醒,蘇三郎驚得跳起腳來:“咋使得啊?咋使得這樣啊?咋能這樣不講道理啊!”
說著,臉色一變,回頭沖到東廂房拍著門板,隔著屋門聞言一句:“阮娘,俺有事兒出去下,回頭讓孩子們給你做中飯。”
這還沒等屋里阮氏回個話,腳下一扭,轉個方向,又風風火火欲要奔出院門……
“阿爹!你這急匆匆去哪兒啊?”蘇二妞扯著嗓子就吼道,一邊兒還用眼神示意蘇小溪,快攔住他爹。
蘇小溪可是機靈的,連忙就擋在了蘇三郎身前。
“小溪,你讓開,俺得去趟老宅,求求你爺去。”蘇三郎風風火火的,急著走。
“哎喲!”蘇二妞一聽,眼珠一轉,“嘿嘿,爹,你找咱爺可沒用。咱爺要是能念及半分子孫情誼,斷然就不會與你絮叨這種齷齪無恥的事情了。您冷靜冷靜,聽俺說,咱爺幫不了咱,咱可以自己幫自己個兒啊。”
“咦?你說啥?”蘇三郎這時候就是急瘋了了蒼蠅,腦子里嗡嗡嗡想。也不管其他的,只聽了有解決麻煩的對策,這就像落水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爹,您瞧吧,俺哥對俺這么好,俺能真賣了俺哥?這不,不就是先哄著那對甥舅回去嘛。你聽俺道來啊,”蘇二妞朝著蘇三郎勾勾手指,后者可沒懷疑,連忙彎了腰去,將耳朵湊向自家的小閨女兒。
一旁的蘇小溪連忙也湊了上去。
“x#%……&x……這樣,那樣,如此這般……就行了。”一通霹靂啪啦的話,直把聽話的父子二人聽得額頭冒冷汗,目瞪口呆的。
“咳……咳咳,這,這是不是太狠了?”最后,還是蘇小溪收起了驚詫,勉強自己鎮定地問向蘇二妞。
“怎么會?他不是穿著道袍的化外高人嗎?”蘇二妞可不以為然,連忙問道:“那哥,你要覺得這太狠,那只好委屈你了。”
蘇小溪臉色頓變,連忙擺手不止:“不不不,哪里狠?一點兒都不狠。阿妹,你說的沒錯兒,他可是世外高人呢。”
蘇三郎摸了摸額頭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問向蘇二妞:“妞妞啊,這主意……誰給你出的啊?”
蘇二妞可得意了,一揚小臉,那小模樣拽的,“阿爹,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俺哥可是知道的。”一說完,也不等蘇家父子的反應,徑直往院門外走去,“俺可呀去忙活了。阿爹,接住。”
接住?接住啥?
蘇三郎正要問,只見前邊兒一道黑影子朝這兒飛來。他下意識接住,將那黑色的玩意兒攢在手心里。
“這是?”打開手心一看,不明所以問蘇二妞:“你給俺把鑰匙干啥?”
“嘿嘿嘿嘿……爹,你看……,喏!”蘇二妞可不敢說她把她娘鎖在屋子里,插科打諢地朝著東廂房的屋門一指。
趁著蘇家父子朝著東廂房看去的間隙,蘇二妞閃身出了院門。
她腳還沒走遠,就聽到來著自家院子里,她老爹和老哥的雙重怒吼聲:“蘇二妞!”
“嘿嘿嘿……俺是傻子,傻子殺人不犯法。傻子犯錯情有可原。嗯嗯,沒錯兒!”蘇二妞一本正經地給自己的過錯找借口。
而蘇家院子里,蘇三郎沒急著把東廂房的屋門打開,反倒是垂著大腦袋問蘇小溪:“妞妞不傻了,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言辭之中滿滿的擔憂:“妞妞自從不傻了之后,爹總覺得她行事古怪得很。”
蘇小溪默默不語,算是默認。
他爹又問:“妞妞她怎么會說你知道?小溪啊,你知道些啥?妞妞剛才那話是誰教她說的啊?”
蘇小溪暗自翻個白眼兒,那傻子不傻了之后,總是古古怪怪的,但半夜里他也起來偷偷看過他的傻妹妹,屁股上的紅胎記沒變。那就是說,他妹妹還是那個妹妹,不是什么精怪變的。
但是,她的事兒,他怎么可能知道一清二楚?
不對……妞妞是和他說過一句話……
只是,……蘇小溪響起那段對話,面上閃過古怪神色。帶著些猶豫說道:“爹……俺妹不會真是文曲星……他閨女兒下凡吧?”
蘇三郎一聽,整個人呆了。這是啥話?
“咳咳,……事情是這樣的。”蘇小溪覺得,妞妞既然說過這話,不管她是玩笑話還是啥的,他有義務把這事兒與老爹說清楚。
于是,蘇小溪將事兒由來,一五一十告訴了蘇三郎,包括蘇二妞怎么對付張掌柜的。
把個蘇三郎聽的目瞪口呆。最后結結巴巴地問向蘇小溪:“別是,俺其實是文曲星?”
這下,換蘇小溪瞠目結舌,上下打量一眼自己的親爹,最后總結一句:“爹,您想多了。最多就是文曲星他閨女兒,俺妹子托生在阿娘肚子里了。”
這段對話,幾乎玩笑,可是父子二人的語氣和態度,竟然十分的認真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