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淇耀
不出一日,往日吹不起浪花的小柳鎮上變得十分熱鬧。
一則笑話在這大街小巷傳開。這則笑話傳開的時候,并沒有人當上一回事。人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傳出的這笑話。
好像突然之間,這笑話從無到有,一時達到風靡。不管是街頭巷尾,走街串巷背著竹簍,挑著擔子的小商販,還是各家飯館兒里,三教九流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甭管是談生意的,還是遛鳥的,亦或者是上個菜市買菜的,逢人第一句話就是:“嘿,你知道咱小柳鎮的那個假道士真的成假道士了嗎?”
人們總是用“假道士”稱呼那位,各自不言明,每到對方問起時候,另一方總是有所意會地長“哦”一聲,然后心照不宣,心領神會點頭不止:“你說的是那個笑話吧。”
這則笑話不出意外,會成為古往今來最受關注的一則笑話了。
老百姓起初只是對這笑話一笑置之,并無人當真。可是傳出笑話的當天下午。就有個城尾的年輕寡婦跑到官衙前頭敲大鼓,鳴冤屈。
咱們小柳鎮的縣太爺,向來是個怕麻煩事兒的主。兩手一攤,啥事兒都是下頭人干著。
誰要告狀,就得先經過縣太爺下頭的心腹,這就不得不說賈師爺了。
據聞,當賈師爺一聽這告狀的年輕寡婦喚作方王氏之后,立即臉色大變,差了下頭捕快將人亂棍攆出去。
這事兒本該到此了解。
可賈師爺禍不單行啊,有了方王氏告狀,本來也沒多大點事兒。倒是賈師爺差人將方王氏攆出去,人家小寡婦不樂意。又是哭又是鬧,那得了賈師爺令來攆人的小捕快也不高興了。拿了手中漆黑的執法棍子,朝著方王氏打了去。
這一棍子下去,可不得了了,見血了!
方王氏見了棍子朝自己身上招呼來,躲閃不及,結果恰好腦袋被打開了花。
這一下好了,熱鬧了!
方王氏滿心委屈沒處說。
一咬牙,行啊,你不讓俺見縣太爺。俺就這衙門前頭,與過路人說道說道。
于是乎,聲情并茂,哭訴連連,講述起自家悲劇。
原來是,這方王氏自打嫁入方家,沒幾年,家里男人就去了,只給自己留下個小子。可有這么個小子在。方王氏心里寬慰多了。沒成小,有那一年夏天,縣太爺身邊的賈師爺居然對自家小子產生了那種齷齪心思。
當方王氏聲情并茂地講到這里的時候,那小捕快越聽越不對勁。可也不敢讓賈師爺知道,于是揚起棍子,威脅著作勢又要打方王氏。
這一下。引起群情激奮。試想,大家伙兒正聽到關鍵處。你個小捕快插中間算個啥啊?
“又不是說你,你激動個啥?還是說。你也有這怪毛病?”不知哪位彪悍大娘冷嘲熱諷了回去,二十來歲的小青年,哪兒受得了人誣陷自己有龍陽之好啊。
當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只得捏著鼻子認倒霉,回頭還是請賈師爺這個始作俑者出來解決吧。
小捕快去請賈師爺。賈師爺聽得小捕快這么說,一下子怒火中燒:“小娘皮的,敢告我黑狀,回頭看我怎么收拾你!”平時慈眉善目的老臉,沉的跟墨汁一樣,小眼睛瞇起的縫隙里透著狠辣兇光。
小捕快偷偷瞧了一眼,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看賈師爺第二眼。緊緊跟在賈師爺身后出去了。
“相親們,小婦人所言句句屬實啊,這欺天瞞地的老匹夫不干人事兒,傷天害理啊!”
賈師爺出來的時候,恰好聽到方王氏這聲哭罵。一口怒火憋在心里,老痰堵在嗓子眼兒里,差點兒把他給憋壞了。
“方王氏!休得無禮!”賈師爺臉黑著疾步到了方王氏身前,老指不客氣地指向方王氏的鼻子:“此處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胡言亂語,念及你一寡婦不容易,還不速速退去!”
賈師爺聲色俱厲,正氣凜然。讓人無從挑出毛病。
方王氏一個婦道人家,又沒了男人撐腰做主,還真是被嚇住。這一拿,就被賈師爺一句話拿住了。
若論誰最會罵人,非是那些市井潑婦,目不識丁的婦孺,而是讀書人!
想那些御史臺中干吏,平時默不作聲,一旦發作,就是非得整死人不可。不罵則以,一旦罵了,那就是仙人也能抹黑,活人也能罵死。
方王氏破口大罵,哪里比得上賈師爺不動一個粗字,文雅知禮,就不動聲色給方王氏扣了一個大帽子?
此時街頭一角落,蘇家兄妹正躲在角落偷看。
“哥,瞧到沒?這就是讀書的好處。”蘇二妞手指一翹,朝那官衙前頭正義凜然的賈師爺指去:“哥,你得學學,你得讀書。讀書才能明理。”
蘇小溪嫌惡地撇開頭,“誰要學那老匹夫?要是如此,還不如不讀書,一輩子當個老實人,本本分分,不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
“誰叫你學那只畜生了?我叫你認字讀書考功名的。”
“要是讀書讀成那德行,俺情愿一輩子不識一個大字!”蘇小溪賭氣道:“原來讀書人都是這個德行。俺還以為俺家大伯只是例外,原來都是一樣!俺不要讀書,俺不要當啥讀書人。”
“下雨好不好?”蘇二妞忽然問。
“咦?”蘇小溪不解,但也答:“當然是好的,下了雨,莊稼才能長得好。大前年咱們這里鬧干旱,里正老爺還帶著大家伙兒一同求雨來著。”
然,他卻見蘇二妞搖了搖頭。
不禁不解:“你為啥搖頭?”
“哥,你說的也不錯。干旱的時候渴望下雨,下雨能叫莊稼長得好。可是要是前年我們村不是鬧干旱,而是鬧洪災呢?”蘇二妞定定望著蘇小溪,“下雨還好不好呢?”
“當然不好!額……”說完才發現前后矛盾了,不禁臉紅了紅,蘇小溪埋著腦袋沉思片刻之后,再看向蘇二妞時,眼神炯炯有神,“阿妹,俺明白了。”
“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載舟也好,覆舟也罷,水有錯嗎?只看這用水的人,怎么用水。讀書也是如此。”
蘇二妞此刻有些像那些尊尊教誨,不厭其煩的長者,本該怪異的場景,蘇小溪一點兒都沒覺得。只覺得他妹真是厲害,再次堅定他妹是文曲星他閨女兒下凡來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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