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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京和謝明雨面面相覷,萬萬沒料到這女孩兒竟會如此爽快,忽聽蔣秋娘嗚咽的聲音傳來,哽咽道:“都是娘不好?”
“娘,你又來了,又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可是你究竟哪里不好了?你有什么錯?我跟你說過多少回,別一說到咱們受的苦,你就都把錯兒攬在自己身上。明明是爹沒良心,是韓姨娘狠毒,是咱們的命不好,逼著咱們不得不像現實低頭,和你有什么關系?好吧,如今我也不和你多說這個。只說范莊主和謝大哥的事。娘,我早就看出來了,他們兩個是一對兒,不過這有什么?他們殺人放火了?還是燒殺搶掠了?人家過著自己的日子,時不時還帶東西來給這些佃戶,怎么了?礙著誰了?我知道,這世上瞧不起他們兩個男人在一起,不過那是別人的事,別人瞧不起,不肯親近他們,我不能逼著人家去親近。但是我不覺得他們有什么可鄙視的,我愿意和他們親近,這別人也管不著。”
“你……你怎么能這樣說?兩個男人在一起,這是有悖倫常之事,這……這……你怎么能這樣想?這樣不對……”總算剛剛讓女兒說的啞口無言,這會兒蔣秋娘的口氣就軟了許多。
羅莞悠悠一笑,對自己的嘴皮子,她如今是越來越有信心了,就像是蔣秋娘這樣的人,都不是她自夸,自己的伶牙俐齒對母親來說,那簡直就是秒殺級別的。
因便拉著蔣秋娘的手笑道:“娘,你說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么?難道不是真正的情意嗎?呵呵,當日你和爹倒是男婚女嫁,符合倫常,結果又如何?爹爹一日飛黃騰達,立刻就把你這個糟糠之妻不放在眼里了,最后更是把咱們趕出門了事。舅舅舅媽也是男婚女嫁,又如何?你看他們身上可還有一點兒親情?這些符合倫常的人,身上哪里有一點人味兒?倒是范莊主和謝大哥。他們有悖倫常,可他們心懷寬廣,雖然作風彪悍一些,然而心地卻是善良的。老實說,我若能有這樣一個舅舅,只怕那羅海天也不能欺負咱們娘兒幾個到這地步。所以你說,有不有悖倫常能怎么著?和咱們又有什么關系?”
“這……這自古以來。都該是陰陽和合,他們……他們在一起,連兒女都不會有,怎么不是錯?”蔣秋娘弱弱反駁,實在是她也覺著女兒說的有道理,只是多少年的教育讓她怎么也接受不了這種事。
“是錯兒啊,我也沒說他們在一起不是錯兒。可是人家這個錯兒和別人沒關系。他們錯了,所以老天就不給他們兒女,這是懲罰。但是范莊主和謝大哥接受了,甘之如飴,那咱們外人就沒有多嘴的余地,更沒有去瞧不起人家的資格。咱們憑什么瞧不起人家呢?就因為人家沒兒女?這道理何其可笑?究竟他們兩個在一起,又沒帶累著天下都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怎么就容不下人家?我是覺得沒這個必要。”
“你這丫頭,我從來都說不過你,總之你給我注意些吧。”蔣秋娘嘆了口氣。羅莞這一番話并沒有將她根深蒂固保有了多少年的念頭給扭轉過來,但是想到女兒之前說的,自己被丈夫趕出來的事,她倒是有些感嘆,暗道是啊,我有什么資格瞧不起人家?人家雖是男人,好歹還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我呢?雖是女人,卻被丈夫一封休書趕出家門。若說起來,我豈不也是被人唾棄的?只是娘親待我還是如從前一樣好,哥哥嫂子雖然勢利,但鄉親們對我也是同情憐憫居多。可見這世間百態,其實講究的是個“理”字,莞兒的話,細細想來,還真是有些道理。
母女兩個說到這兒,已經是沒什么再深入說下去的必要,蔣秋娘便站起身,和羅莞一起離開,先前這番話是瞞著羅孚的,所以她們才找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卻不料在這視野開闊的大雁嶺,竟也沒有防住“隔石有耳。”
待那母女兩個去得遠了,許久之后范京方長長舒出一口氣,喃喃道:“原來那丫頭真的早就看出咱們的關系了,只沒想到,她心里竟是這樣想法。我就說她怎么還和從前一樣呢。”
謝明雨也失神道:“我活到如今,雖然只有三十三年,自問也算是見過形形的人,便是那些朱門繡戶的名媛千金,也未必沒見過,然而這般與眾不同的,今兒還真是第一次見。難為她一個鄉下女孩子,想法竟是如此的寬容仁和,可惜是女孩兒,若她是男孩子,便是這份眼界和見解,將來必定有大出息。”
范良在一旁笑道:“女孩兒又如何?女孩兒也未必就沒有大出息,前朝不也是出過女將軍的嗎?而且她也不是什么鄉下女孩兒,明哥忘了?剛剛她們娘兒倆還說過,她們是被趕出來的。嘖嘖嘖,我真不知道要是什么樣有眼無珠的男人,才能把這樣好的女兒給趕出家門,若是我,藏著寶貝著還來不及呢。”
謝明雨笑道:“是了,你不說我倒差點兒忘了。先前我就疑惑她們來干活,怎么竟沒一個男人,只是沒有貿然發問,如今才知道是這么回事兒,幸虧當日沒有唐突,不然豈不是勾起她們的傷心事?”
“傷心事么?”范京摸了摸下巴:“唔,我倒沒覺得這丫頭哪里傷心了,倒是她那個母親,的確有傷心之態。媽的,她娘那種反應才是一個正常女人該有的吧?這丫頭究竟是哪里來的怪胎,怎么她的想法竟然……竟然這樣的獨樹一幟,深得我心呢?這……這太他媽讓我肅然起敬了。”
“撲哧”一聲,謝明雨忍不住笑出聲來,對范京道:“行了,別亂用成語,咱們也趕緊去看看果樹吧,每每看到那些小果子,我心里都快活的很,我想,今年秋天或許咱們就能吃上我種出來的又大又紅的蘋果了。”
范京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就算吃上了,你也不許走,從我得到你的那一天,你就跑不了了。”
謝明雨冷哼一聲,微微揚起下巴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對我了,對我不好,我該走照樣走,看看你能不能攔得住我?哼!”說到這里,面色突然一黯,看著視線中前方那片果林,想到家中親人,只怕這一世也不可能再見到,他只覺著心中難受之極。
范京立刻察覺到他的眼神變化,知道他又想家了,連忙拿話岔開道:“行了,咱們快去果園看看,別剛長出的小果子就讓那些該死的鳥給啄了。”
“對對對,走走,去看看去看看。”范良大聲嚷著,然后一馬當先,大步向前走去,這里謝明雨和范京互相看了一眼,謝明雨便疑惑道:“阿良怎么了?吃了五石散么?這樣興奮,從前也沒見他這個樣子過。”
范京笑道:“誰知道呢?行了,去到再看看他做什么吧,我總覺得他這些日子似乎比過去開心了許多,從他腳受傷后,他一直以來雖然不說,但心情都是有些陰郁的。”
他這樣一說,謝明雨也想起來了,連連點頭道:“你不說我都沒注意,這些日子盡顧著那些果樹了,沒錯,果然阿良比過去似乎開朗了許多。奇怪,莫非是因為羅姑娘?阿良難道被她那股蓬勃向上的精神頭兒給感染了?”說到這里,忽見范京搖頭微笑,他便哼了一聲道:“你別不信,羅姑娘人雖不大,但那精神卻比你我都強,這些日子我每每看到她,便覺著自己身上似乎也都精神了許多呢。”
“好好好,羅姑娘是個奇女子,這下行了吧。”范京摸了摸謝明雨頭發微笑道。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果園旁,對面就是羅莞,正和羅孚蔣秋娘一起除草,因為太遠了,小小身子都快消失在地平線上。他忍不住就喃喃道:“真是個能干的女孩子,咱們不過發了一會兒呆,她們就又干起來了,真不知道將來是哪個有福氣的小子,能得她為妻。”
“是莞兒嗎?你做什么去?”
四更時分,蔣秋娘正睡得香,便聽見身邊似乎有人悄悄起身,她也沒睜眼,聽見那聲音開始悉悉索索好像在穿衣服,這才問了一句,同時睜開眼,果然,就見羅莞已經穿好了衣服,這會兒正要下炕去。
“娘怎么醒了?再多睡一會兒。”羅莞下了炕,無奈對蔣秋娘笑道,卻見母親也坐起了身,疑惑看了看窗外天色,皺眉道:“這天還沒亮,雞都沒叫呢,你起來做什么?還把衣服都穿好了。這些日子還不夠你累的?好容易今兒歇一天,不說多睡一會兒,倒起這么早。”
羅莞笑道:“我有事兒干呢,橫豎娘別管。”說完也不洗臉,便出了門。這里蔣秋娘在炕上坐了一會兒,見母親和兒子還睡的正香,她就也悄悄兒穿上衣裳下了炕。
出得門來,只見滿天星斗,一彎月牙兒正高高掛在天上,蔣秋娘四下望了一眼,咕噥道:“這死丫頭,跑哪里去了?”因前前后后找了一遍,最后看見羅莞正在后院那個地窖旁,地窖邊此時已經堆了幾十個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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