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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國公府。
將明日祭祀事宜打點妥當,譚夫人正坐下喝口茶的工夫,就有丫鬟密報,縣主讓人去御膳房要豆腐花,可御膳房說,那東西原就不是他們做的,是從外頭買的。眼下也尋不到人,做不出豆腐花來,縣主正發脾氣呢。
譚夫人冷冷一笑,心情大好,誰叫她冒名頂替來著?眼下可不是要露餡了?旁的她還能推脫,可明兒這樣正經日子也做不出來,看她還能有什么說辭!
一語未了,忽地又有婆子來報,縣主去做豆腐花,不妨把手給燙了,鼓起好大一個水泡,國公爺急得不行,讓夫人趕緊去請太醫來!
譚夫人先是一怔,忽地心情更好,連這等苦肉計都使得出來,倒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不過就算躲得過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么?
取了對牌著人去請太醫,她再想想,臉色又漸漸冷下來。那賤丫頭已經很不小了,眼看就要嫁人,能躲過一時是一時,還真不必操心什么初一十五。可她憑什么要讓她好過?
再打發個人去御膳房,上回我不讓人打賞過么,再去問問到底打賞給誰了?就算是外頭的百姓一時不在,總得留個姓名地方的。要是再敢支支吾吾的,就說我要親自過去了!
下人答應著去了,譚夫人靠著軟枕,緩緩的歪下來。
可今日注定是歇不了的,很快宮里又打發人賞賜東西下來。
聽說國公爺近來身子好了些,太后娘娘也安心不少。這些是太后娘娘送給國公爺明日祭祀的禮,皇上的估計后腳就到。請夫人做好準備,保不齊明日幾位皇子還要親自過來上香的,現只看有沒有皇上的恩旨了。唉,原先那么鼎盛個家,如今卻只剩國公爺孤零零一個人,太后娘娘每每想起來就掉眼淚,要不是她老人家身份尊貴。不便出宮。明日都要親自回娘家來上柱香的。
譚夫人臉上賠著笑,可心中卻有怒火中燒。什么孤零零一個人?當著她的面說這樣話是什么意思?難道她和成冠這孩子就不是沐家的人?
可太后身邊的管事姑姑又豈是她敢得罪的?還得送上厚禮,又殷勤的留那姑姑多坐一會兒,可姑姑擺擺手道,夫人不必客氣,太后娘娘還命我去鎮遠侯府走一趟。
關家雖不是沐家這般的皇族至親,卻也和皇室沾親帶故。否則當年高顯起兵,關家也不至于下死力氣賣命,連關耀祖爺爺的老命都搭上了。所以每逢年節,宮中也會有所恩賜。以示撫恤。
譚夫人明白原委,當然不會多留。但那管事姑姑卻笑著跟她多閑話了幾句,聽聞關家那個不成器的小孫子近日倒是改好了些,還知道請狀元郎畫了副麻姑獻壽圖討家里長輩開心。太后娘娘聽說之后大加贊賞,說下月她老人家的千秋也不讓孩子們送那些金玉之物,真要有心,就自己親手做一樣送去,哪怕是一塊糕一個字也好。眼下宮里幾位公主商量著要排個什么祝壽舞。國公夫人也可讓孩子們提前做些準備才是。
譚夫人假裝不經意的道,噯喲,今兒國公爺讓縣主做碗豆腐花準備明日祭祀之事,她還燙了手呢,到太后娘娘的壽誕那天,也不知她好不好得了。
管事姑姑聽得頓時露出幾分鄙夷之色,再寒喧兩句,便告辭了。
譚夫人陰沉的心情又微妙的變好了,轉身幸災樂禍的吩咐下人。去跟縣主說一聲,就說太后娘娘的千秋不要尋常賀禮,就讓她把豆腐花做一碗便是。
瑞安要如何慪氣她再不管了,只安心做好準備。
果然到了第二天,皇上下了恩旨,命晉王高長孝代表他親來國公府祭拜。
扶我出去。原本歪在榻上養傷的瑞安聞言頓時利落的收拾好衣裳,出去見過這位皇侄了。
譚夫人看她出來,故作殷勤的道,瑞安你不是手疼得厲害嗎?怎么又出來了?便是晉王,也不必客氣的。
瑞安暗掐自己一把,紅著眼作弱柳扶風狀,不是跟晉王客氣,乃是今兒這樣的大日子,但凡有一分可能也得起來才行。一會兒,我還要陪爹爹出城祭祀呢。
大凡英雄豪杰,都偏愛柔弱美人,晉王雖好男風,但見瑞安這嬌滴滴、怯生生的樣子還是不免心生幾分憐愛,溫言給她解圍道,表姑姑如此孝順,也是國公與夫人的福氣。既然你們還要出門,那我就先行告辭了。
瑞安忙搶了一步,我送晉王。
待走出譚夫人視線范圍,她才壓低了聲音問,許久不進宮,也不知齊王最近可好?
晉王聽著一愣,心說你要關心他自己不會去問,問我做什么?
卻聽瑞安又道,上回中秋那日無意得罪了齊王,也不知他還生不生我的氣。
晉王眼神一瞇,忽地有些明白了。他與齊王雖是兄弟,卻也是爭奪王位的對手,瑞安這話,分明是在向他投誠吧?
要說一個瑞安并沒有什么,可她若是能拉攏來連父皇都很聽信的平國公,那可很值得考量了。
于是,晉王一笑,都是自家親戚,你和齊王鬧點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我這性子,早就忘光了,你也不必過于介懷。
瑞安一聽有門,心中大喜,深覺自己這步棋下對了。忙忙又道,晉王豪爽,世人皆知。若是回頭能替我調停調停,必有大禮送上。
大禮?晉王眉頭一挑。
瑞安卻不肯明言,神神秘秘的賣了個關子,敢送到晉王面前的,必是絕色才行。
絕色?那必是美少年了。晉王心中有了數,只是一笑,回頭有空,也請表姑姑來府上坐坐。正好天冷,梅花也要開了。
晉王盛情,不敢推辭。含笑給他施了一禮,目送著他出了大門,瑞安心頭得意。誰說她就不會結交權貴來這一套?這不是很容易么?
晉王是皇次子。又在軍中素有威望。將來的皇位十有是他的,把寶押在他身上絕對錯不了。
何況,那寶還不是她家的。不過是順水人情,為什么不做?
略帶得意的轉過身來,忽見氣度清華的男子不知何時立于她身后不遠處,也不知看了多久。
瑞安嚇了一跳,臉有些白,爹爹,你什么時候來的?
可是再看一眼平國公雖然晶亮,卻明顯難以聚焦的眼神。她又暗自松了口氣,堆起笑道。爹你等我收拾一會兒,我馬上陪您出城祭祀。
默了默,那清華如玉的男子才點了點頭,緩緩說了一個字,好。
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青山之上,斜陽之下,有一片亂葬崗。不過早已經收拾齊整。筑起了圍墻,雖然許多墳包都沒有立碑,但瞧著卻不再那么凄涼。
在東邊最高的一處,單立著一個用大理石砌成的墳包。墳包前豎著一碑,上書沐公紹勤之墓。
瑞安雖不喜讀書,但為討爹爹歡心,近來也頗識了些字,瞧著這個名字,著實有些古怪。
她自然知道。她爹平國公名叫沐劭勤。而就算是同樣的輩分,也鮮少有人家會給兄弟起讀起來寫起來如此相仿的名字。那紹與劭,稍不留意就會混淆,這是何故?
可她眼下還有一個更加明顯的疑問,咦,這是有人來祭祀過了?
沐紹勤的墓明顯是被剛剛整理過,所有的雜草都已經拔除,大理石的墓碑擦得纖塵不染,還擺著新的香燭紙錢,墓碑前的那四份供著的菜甚至還留有余溫,顯是剛走不久。
沐劭勤卻不覺得奇怪,可能是你伯伯的幾位好友來過,把咱們的東西拿過來吧。瑞安,你跪下,給你伯伯好生磕個頭。要沒有他,今日便沒有我站在這里了。
瑞安略帶不屑的暗自撇了撇嘴,嘴上卻乖巧的答應一聲,跪在了下人鋪好的蒲團上,沐劭勤扶著下人的手,側著跪坐在另一只蒲團上,伸手撫著那塊石碑,低低道,哥,我來看你了,還帶我女兒來。你瞧——
可他話音未落,忽地一陣不知從哪兒來山風吹起,吹起那放在墓碑下面四碗菜的余香,落入他的鼻端。
沐劭勤忽地渾身一震,連臉色都變了,難以聚焦的雙眸驟然睜大,指著下面霍然問道,這里……這里擺的是什么?
瑞安莫名其妙的答,菜啊?從爹您的手邊數起,是鹵豆腐……
她還沒說完,沐劭勤就伸手從那碗里抓起一塊豆腐送入口中。
國公爺!
瑞安和一眾下人都嚇壞了,趕緊上前拉的拉,扶的扶,這樣冷天,又是擱在野地里的東西怎么能吃?萬一吃出毛病來怎么辦?
可沐劭勤卻依舊把那塊豆腐吞了下去,他吞下去之后的表情變得極為古怪。似是不可置信,又隱約透出幾分狂喜!
可那狂喜里又帶著極度的不可置信,讓他忐忑,讓他想問又不敢去問。猶如要去觸碰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球,那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只是一個肥皂泡而已。
可是不碰一碰,又如何讓人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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