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駙馬

第370章 信物

比起武攸寧甚至包括婚事在內,薛紹認為,朝廷針對草原俘虜的處理態度要重要得多。如果裴炎的主張被朝廷接納,那么薛紹自己與裴行儉以及三十萬將軍這一次的北伐勝果,都有可能化為烏有。

這非但是對個人功績的抹煞,也將對國家與民族的未來產生巨大的影響。

薛紹感覺到了一股從未有過危機感,“誓死撼衛之”的誓言在權力的面前,竟然顯得那樣的蒼白與無力。

因為政客的一個主張,就可以讓無數將士的性命白白犧牲!

“公子也不要太過憂急。”反倒是庫狄氏來勸薛紹了,“目前朝廷尚未定論,我也只是全憑捕風捉影。既然朝廷還沒有正式下令,就說明二圣與宰相們還未就此事達成共識,還存在爭議與商榷。或許將來,朝廷會做出別樣的決定呢?”

“這樣的軍國大事向來是高度機密,絕對不會輕易泄露出來,也絕對不會是空穴來風。”薛紹連連擺手,說道:“或許,正是有人故意放出一點風聲來,想要看一看外界的反應。”

庫狄氏略微一怔,忙道:“公子所說的外界……是指家夫和公子這些將軍們嗎?”

“不止是我們,可能還包括草原各部族。”薛紹雙眉緊擰,“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重大了……但是很遺憾,我好像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庫狄氏仿佛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猶豫了片刻,壯起膽來說道:“公子,我以婦人之見說一句短視的話……裴炎的主張當中,會不會有私心存在呢?”

薛紹皺了皺眉頭,“夫人覺得,他會有什么樣的私心?”

“公子你想!”庫狄氏警惕又小心的道,“裴炎與家夫同是出身聞喜裴氏,本是同族兄弟,但因為才情相妒,裴炎一直容不下家夫,二人由來不和已久。前一次的北伐得勝之后,朝堂之上就有議論說家夫可能會因此拜相入閣。但因為裴炎的抵觸,家夫只被加了爵位與散官,并未拜相。這一次北伐取得了更大的勝利,家夫的聲望將會更盛往昔。如果朝廷再次采納家夫的軍國主張,家夫拜相的呼聲將會更高。所以我認為,裴炎提出這樣的主張,是有一層私心在內……他想阻止家夫入閣拜相!”

“……”薛紹聽完后,沉默了下來。

人心隔肚皮,裴炎心里怎么想的,或許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是庫狄氏的話真的是不無道理。宰相者,上輔天子下安庶民,理當天下為公。但宰相也是人,有私心并不奇怪。而且,但凡政治家無不希望自己的政治主張得到聲張,自己的政治抱負得到展現。要做到這一點,最好的辦法就是——大權獨攬。

裴炎是一個年富力強極有能力的宰相,但是,往往就是這樣的人最希望能讓自己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于是,排斥他人政見、打擊政敵,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薛紹感覺很頭疼,因為自己對裴炎并不十分了解。按理來說,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裴炎身為一名儒家仕子應該天下為公的接納他人的正確意見,做到孔子所說的“君子合而不同”,這才是一名良相該做的事情。

但是,政治斗爭往往又是殘酷卑劣與不分場合的,天知道裴炎這個政客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夫人,你可知天后的意思,如何?”薛紹問道。

庫狄氏略微怔了一怔,身為二圣近臣,妄自泄露禁中密語這是大忌也是大罪。可是眼下之事關乎裴薛兩家的命運前程,庫狄氏心里惦量了一番,壯起膽來說道:“我若說了,公子可得千萬保密,切勿泄露是我告訴你的!”

“那是當然。”薛紹道,“刺探禁中密語,我也是大罪一條!”

庫狄氏咬著嘴唇點了點頭,說道:“因為事情牽到家夫,天后好像有意在我面前掩飾不想讓我知道內情。但是幾天前天后在政事堂與宰相們議事之時,天后曾召上官婉兒前去伺候筆墨。回來之后上官婉兒的神情似有恍惚且面帶憂急之色。我想,那天天后和宰相們會不會是在商議北伐之事,并談了一些與公子有關的事情呢?”

庫狄氏的話,嘎然而止。

薛紹心中略微一動,聽庫狄氏這口氣,莫非她也知道我與上官婉兒有“交情”?

“公子,上官婉兒應該……挺喜歡你吧?”庫狄氏心直口快,當場就給說破了。

薛紹不動聲色的道:“絕無此事。不過是以往薛家與上官家有些世交,我也曾施了一些恩惠人情與她。”

“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庫狄氏順坡下驢,拍手說道,“當時我見上官婉兒神情有異,還以為她身子不舒服,于是就關切了幾句。不料上官婉兒卻說,讓我抽空出一趟宮,來拜望一下剛剛回京的薛公子。我最初覺得奇怪,上官婉兒怎么會跟我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呢?后來細細一想,她是另有玄機——叫我來傳話的來了!”

“夫人是想說,上官婉兒想見我?”

“難道不是嗎?”

薛紹不置可否的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庫狄氏看起來比較的焦急,“公子,如今家夫遠在關邊,鞭長莫及。長安之事,只能指望公子周全。我一介女流全無主張,也只能巴望著公子為我裴家做主。如果此次裴炎的主張被朝廷采納,以家夫的性子肯定會辭官而去。到那時,我們裴家可就真的完了!”

“我追隨裴公,休戚與共。”薛紹說道,“如果裴公被打壓,我也會跟著糟殃。所以,夫人不必懷疑薛某的立場與誠意。這件事情,我會竭力去辦!”

“好,那就太好了!”庫狄氏是個心直口快之人,當下就往地上一拜,給薛紹行起大禮來。

“夫人切勿如此,我生受不起。”薛紹連忙將她扶起,說道,“此事既公且私,關乎重大。夫人務必謹守口風,小心打探。若有消息,隨時與我傳遞。”

“我會的!”庫狄氏非常肯定的點頭,“真沒想到,北伐得勝之后還會有這樣的麻煩。原來,身邊的敵人遠比邊關的敵人,更加讓人防不勝防啊!”

薛紹無可奈何的點頭笑了一笑,庫狄氏這話還真是話粗理不糙,明槍好躲暗箭難防,再有就是……家賊難防!

“公子做何打算?”庫狄氏仍是焦急,問道。

“我得想辦法先見一見上官婉兒。夫人可以安排嗎?”薛紹問道。

庫狄氏眨了眨眼睛,“公子何不請動太平公主,那豈非更方便?”

“不行。”薛紹擺手,說道,“至從上次上官婉兒被打入秋瑟院一事后,她就不大方便再與太平公主走到一起了,見到了我,更是小心加謹慎一句多余的話也不敢說。現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我更加不好公然與之會面,以免引人懷疑。最好的辦法,是安排一次我與她的偶遇。”

“這個……比較難辦哪!”庫狄氏拍著手焦急的走來走去。

薛紹想了一想,說道:“夫人,上官婉兒現在內廷官拜何職?”

“只是一名女使。”庫狄氏說道,“天后將她從秋瑟院特赦歸來之后,并沒有恢復她的司言之職,只是讓她在侍制院用事,充當一名尚宮局女使。不過她與普通的女使不同,她很少被派到宮外,一般都是跟隨在天后的左右。所以我才說,比較難辦。”

“夫人與她交情如何?”薛紹問道。

“泛泛之交。”庫狄氏答道。

薛紹微然一笑,“我給你一件信物,她見到之后就會信任于你。她有什么話,或許會請夫人代為傳達。”

“哦,是嗎?”庫狄氏喜出望外,“是何信物?”

薛紹也不言語,走回自己的書房拿來一本《詩經》交給庫狄氏,說道:“夫人見了婉兒就說,這本書,是我托你轉贈與她的。她就明白了。”

“詩經?”庫狄氏好奇的翻了一翻,“無甚奇特啊!”

“本來就只是一本普通的書籍。”薛紹微笑道,“夫人只管拿去,她看了之后,必然明白。”

“好吧……”庫狄氏將信將疑的收下了書本。

薛紹吁了一口氣,心中暗暗吟哦詩經里的那首“《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上官婉兒,上次你在我的衣服里夾送一枚二月桃花,正是此意么?”

思及此處薛紹微然一笑,上官婉兒生性謹慎,輕易不會對外人坦露心跡。如果她能明白我送她《詩經》的含義,等于也就是承認了她對我的心意。至于她會不會相信庫狄氏托她代我傳話,全在她自己的判斷。如果她不理解我送她詩經的含義,就表示我薛紹自作多情了。那么就當是友人之間贈送一本書籍,也沒什么打緊。

可以說,薛紹給出的這本《詩經》,既是一個傳達信任的信物,也是對一份情意的驗證。

稍后,庫狄氏走了。

薛紹靜下來思考了片刻,突然發現,自己在離開軍隊回到長安之后是如此的孤立無援——沒有半個得力的政治幫手與政治盟友。面對朝堂軍國大事,自己非但沒有任何發言權,連申達意見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能讓裴行儉成功的拜相入閣,這個情況會大有改變。要做到一點,薛紹就將無可避免的面對一個他眼下根本無可撼動的對手。

宰相,裴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