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切都將落入了武則天的下懷,李治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天后,既然你能想到讓講武院通過‘北衙講武’來錘煉御林軍,為何就不能往更深的層面去想呢?”
武則天眨了眨眼睛,“陛下,言之何意?”
“講武院,除了操練御林軍,難道就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嗎?”李治反問道。看最快更新就得上無憂
“陛下,何不明示?”武則天一臉狐疑。
“朕,也是突奇想。”李治呵呵一笑,“既然講武院能夠錘煉軍士,就不能培養將軍嗎?講武院,能否像國子監那樣成為大唐的最高軍事學府,為大唐培養源源不斷的軍事人才呢?”
薛紹心中一動,皇帝總算干了一件靠譜的事情,他先把武則天的話套了出來,然后順著她的意思往下說,巧妙的提出了我的“軍校構想”。
老狡猾就是老狐貍啊,李治可能沒有別的大本事,但是他談話的藝術真是已經煉的爐火純青了。或許,也只有他這一只和武則天做了三十年夫妻的老狡猾,能夠把武則天也給“忽悠”進來!
不等武則天回過神來表個態,太平公主連忙拍起了巴掌,“父皇真是英明睿智!講武院嘛,顧名思義,就該傳授武藝教授兵法,培養許多的將帥之才。薛郎可是學了衛公兵法的哦,如果他能教出一些好學生為朝廷所有,大唐何愁沒有將帥之才可用?我大唐的軍隊,又何愁外敵侵擾、宇內生患呢?”
“兵者兇器,軍國大事,豈容你一個小姑娘來妄議?”武則天沒好氣的斥責起來。
“娘,我都嫁人了……”太平公主撇著嘴,怯怯的道。
李治呵呵直笑的打起了圓場,“都說了是家人私語,太平姑妄言之我等姑妄聽之,天后又何必小題大作呢?”
“是,陛下。”武則天不動聲色的低下一下頭,雙眉緊鎖的沉思了片刻,再道,“陛下的意思,臣妾明白了。但講武院仍處于草創之初,倉促之間恐怕辦不下這么多的事情吧?”
“倉促之間,固然是辦不成。”李治說道,“朕的意思,也是想要給薛紹三到五年的時間先來實踐一回。如若成功,就讓講武院永久的辦下去;如若失敗,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天后,你覺得呢?”
“那依陛下之意,何時開始籌備為上?”武則天小心的問道。
李治將巴掌拍在身前的小桌幾上,“就現在!——薛紹,你現在就可以動手去準備了!”
“是,陛下!”薛紹心頭暗暗激動,拱手而拜。
武則天也只好點了點頭,“陛下立意長遠高瞻遠矚,臣妾只能拜服。既然陛下已經決定了,臣妾也定當鼎力扶植薛紹,辦好講武院!”
“薛紹,你還不謝過天后?”李治不失時機的道。
“臣,多謝天后!”薛紹拱手再拜武則天。
李治撫髯長笑,“今日我們家人的一番私語,或許就會給大唐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了。天后,至從李勣故去之后,你我不是時常感覺缺一股肱么?我們渴望人才,尤其缺少軍事人才。但是我們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去搜羅將帥之才,卻很少想過將帥之才也是可以主動培養起來的。正是薛紹這個最好的例子,讓朕茅塞頓開啊!”
“陛下,是如何茅塞頓,又是如何突奇想的呢?”武則天很配合的問道。
李治呵呵直笑,說道:“天后你想想,薛紹年方弱冠從未涉及軍旅,但是他至從拜入裴行儉的門下學了衛公兵法,又從軍遠征經歷了一場北伐,就生了脫胎換骨一般的巨大改變,朝夕之間就從一個鮮衣怒馬的貴公子,變成了橫掃千軍的將帥之才。由此可見,將帥之才真的是可以培養與煅煉出來的!薛紹,不就是最佳的概模嗎?讓他來開辦一個培養武將的軍事學堂,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武則天面帶微笑機鋒不露,淡淡的道:“從大唐開國起,河東薛氏人才輩出,幾乎每一代人都會出一個天下文宗。如今到了薛紹這一代,難道是要出一個‘天上下武宗’了么?”
“天下武宗?”李治聽到這個新名詞先是一奇,隨即就是一笑,“天后的意思是,薛紹以后會像薛元那樣,‘桃李滿天下’么?”
“陛下,是桃李滿軍隊!”武則天側眸看了一眼薛紹,意味十分深重。
薛紹一拱手,“陛下,天后,如果講武院將來真能培養出三五將才,那他們一定是死心塌地效忠二圣、效忠朝延的!兵者兇器,選將比選官更加應該注重德才兼備。若是心術不正之人,哪怕是天縱奇才也不能任其學習兵法、執掌兵權!臣記得,當年的侯君集便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
“說得好。”李治撫掌而贊,“德才兼備,這理當成為講武院遴選與培養人才的第一個先決條件!否則,若是培養出一個本事大卻要造反的將軍,豈不是適得其反了?”
“是,臣謹遵陛下教誨!”薛紹拱手再拜。
武則天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一君一臣的一唱一合,臉上泛著莫可名狀的微笑,完全是不動聲色。
這一記微笑落在薛紹的眼里,讓他感覺講武院的未來固然是光明又偉大的,但也一定是……困難重重命運多舛的!
“至于薛紹的軍職一事,天后還是要多多留心。”李治再又扯回了這個話題,看似都有些“不依不撓”了,他說道,“軍隊之大,難道還容不下朕的一個外甥和女婿,難道還容不下一個奇襲黑沙生擒了伏念的衛公門生嗎?說將出去,豈不令天下人恥笑朝廷不會用人、辜負才俊?”
“是,臣妾一定詳加留意,盡早恢復薛紹的軍職!”
眼看李治的態度如此堅決,武則天也算是做出了“保證”了。
“最好是,在北衙禁軍當中給薛紹安排一個位置。”李治仿佛是有些得寸進尺了,他說道,“薛紹要辦講武院,院址就在北衙校場。若能在北衙禁軍當中給他兼任一個軍職,則是兩全齊美最好不過。”
“是,臣妾記下了!”武則天一一應諾。
“朕還是那句話。”李治把話又兜了回來,說道,“今日,是我們的家人私話,不足為外人道知。朕的初衷無非就是,既然用外臣也是用,自家人當中有了人才,為何就不能重用呢?古人云,內舉不避親嘛!——薛紹,你也切勿讓朕、讓天后和太平失望了。我們對你,都有著很高的期待!”
“是,臣萬萬不敢辱沒了皇家的尊嚴,更不敢辜負了陛下與天后的器重,也不敢枉費了公主殿下的信任!”薛紹拱手拜道。
“好了,朕想說的,差不多就都說完了。”李治笑容可掬的看向武則天,“天后,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武則天沉思了片刻,說道,“有!”
薛紹和太平公主同時心時砰砰跳了起來,她會說什么呢?
“那你說吧!”李治還頗為期待的等著武則天的下文。
武則天微然一笑,說道:“就是關于薛仁貴的安置一事,臣妾想當著薛紹的面,在陛下這里討一句準信。”
薛紹一聽,武則天這話是有深意了——她仿佛是在暗示和懷疑,我在薛仁貴的事情上動了手腳!
心念至此,薛紹連忙拱手道,“陛下,天后,此乃軍國之事,臣就不便旁聽了。”
“薛仁貴不是你的族叔么,這有何不便?”武則天淡然道,“你不是還托請太平來找我說項,想要給薛仁貴謀求一個好的安身立命之處么?”
“娘,薛郎可沒有對我提過此事!”太平公主連忙說道,“是我聽他閑聊中無意說起過崇拜薛仁貴這位大唐戰神,我也歷來就對薛仁貴頗為敬仰,因此才會……”
“太平,不必說了。”李治不以為然的揮了揮手,呵呵一笑,“其實說白了,皇族無小事,家事即國事。薛仁貴既然是薛紹的叔族,那也就不是外人。再者,朕對這位老臣也是一直都有惦念的。如今天后已經召他回朝,朝廷又正當用人之際,這是好事一樁,你們又何必為此而爭執呢?——天后,其實你的心中已有定案,何不說出來讓朕聽一聽?”
“陛下圣明。”武則天拱手拜了一拜,說道,“程務挺與李謹行二將歸朝之后,大唐的北疆國門出現了空缺。臣妾已經和閣部的宰相計議過了,并且聽取了程、李二將的意見,打算將薛仁貴派往代州雁門鎮守國門。陛下以為如何?”
“甚好。”李治二話不說就拍了板,“就按天后的意思辦!”
“是,陛下。”武則天淡淡一笑,深深的看了薛紹一眼。
薛紹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動,關于薛仁貴的回歸與去向,我的確都有參與謀劃。武則天故意當著我和皇帝的面說這些,是在對我出某種警告么?……管不了那么多了,畏畏尾的感覺,我真的已經受夠了!
再作一番閑敘之后,家宴散去。
薛紹與太平公主離開了含冰殿,往皇宮外面走去。
剛出了玄武門,太平公主就拍著胸口夸張的直喘粗氣兒,“薛郎,今天真是好緊張、好緊張啊!”
薛紹笑道:“家宴而已,你緊張什么?”
“別裝了,你莫非就不緊張?”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小聲說道,“父皇和母后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簡直就差拿起刀劍來互砍了——這可全都是因為你啊!”
薛紹眉頭微皺,沉默不語。
“天下武宗……薛郎,倘若真有那一天你的桃李滿軍隊了,那會是一副什么樣的光景呢?”太平公主定定的看著薛紹,一副不可思義的神色。
薛紹無法回答太平公主的這個問題,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想道:天下武宗”,天下武將出薛門?……我倒是希望,我真有當得起這個稱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