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蕭至忠來向薛紹匯報,說公廨田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之前被白馬寺圈走的那些田土,如今都重新歸還給了尚武臺。
不光是歸還了田土,對方還送來了二十個精壯男奴。他們原本負責耕種尚武臺這些田土,所得糧食自己一粒也不能收取,全部都得上交給田土的主人家。以前也不知道他們是誰家的私奴,但現在他們的賣身契都交到了薛紹的手上。
“把這些私奴都送回去。這是公廨田,不是我薛某人的私田,不需要私奴來耕種。”薛紹說道,“一切按章辦事,尚武臺的公廨田,一律就近租給當地的佃農來耕種。”
“屬下馬上照辦。小說”蕭至忠答應得很高興,說道,“佃農租用我們官府的公廨田,遠比租用地主的私田要劃算得多。因為官府抽取的糧稅,只有地主收租的一半。現在正有很多的佃農排著隊想要租種我們的公廨田,這下屬下可以盡快把田土租出去,不耽誤春耕了。”
“不愧是做過地方父母官的人,對農桑之事了如指掌。公廨田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薛紹表示了贊許,再問道,“最近,尚武臺還有什么棘手的麻煩事嗎?”
蕭至忠想了一想,說道:“大事沒有,小事倒是有那么一件。”
“說來聽聽?”
蕭至忠說道:“尚武臺還沒有正式招生授業,所有的教師都在緊急的自我修行或是接受培訓之中。教授文課的博士都沒有問題,以往講武院里的許多書令使都能勝任。但是教授武課的教頭有些參差不齊,不是太令人滿意。”
“預料之中。”薛紹點了點頭,說道:“現在尚武臺里面那些教授拳法、箭術、馬術與刀槍技藝的教頭,大半是創建之初由宰相尚書們倉促舉薦而來,或是各衛的大將軍們在自己的麾下部將當中隨意挑選的。但是,真正武藝出眾的將校,他們更愿意留在軍隊里博取功名,又哪會安心到講武臺來當教頭呢?”
“還有,屬下認為講武臺現在最缺的,就是一個有名氣又有真本事的總教頭來坐鎮。”蕭至忠說道,“就如同國子監祭酒必是當世鴻儒、文學泰斗一般。”
薛紹笑了,“你是說,我還不夠格?”
“不不,屬下絕非此意!”蕭至忠急了,連忙解釋道,“屬下只是覺得,尚書身兼多職公務繁忙,哪能每日留在尚武臺親自教授武課呢?尚武臺還是需要一個,能夠每日常駐的總教頭。”
“有道理。”薛紹點了點頭,“但這個人選,確實不好找。”
“是啊!”蕭至忠也是一臉難色,“夠格擔任尚武臺總教頭的,要么勇冠三軍要么威震四海。這樣的人物,哪會跑到尚武臺來當教書先生呢?”
蕭至忠這一提醒,薛紹的腦海里頓時一亮,想到了一個人!
“你別說,還真有這么一個人。”薛紹說道,“但是想要請動他,非是一般的困難。”
“誰?”
“程務挺。”
蕭至忠當場愣住了,“這……不好吧?”
薛紹沉吟了片刻,說道:“我考慮考慮,你先去忙吧!”
“是。”
蕭至忠走后薛紹自己琢磨了一陣,心想我再怎么考慮也是白搭,程務挺的身份如此敏感,想要請他來尚武臺做總教頭,武則天肯定頭一個不同意。
想來想去,薛紹還是決定去跟武則天說一說,碰碰運氣也好。實在不行,也只得作罷。
于是薛紹進宮去找了武則天說事,結果武則天的回答是相當的簡單粗暴
“不行。”
薛紹原本就沒抱多大希望,因此只是笑了一笑,“實在不行,臣只好再去另覓人選了。”
薛紹這么一說,武則天的態度反而有所松動,問道:“當真很缺這么一個總教頭嗎?”
“很缺。”薛紹說道,“常言道蛇無頭不行,現在尚武臺還只有一群良莠不齊的小教頭,本身就還缺點火候。如果沒有一個深黯戰爭的武學名家指點調教他們,很難指望他們將來能夠教出好的學生。”
“百萬大軍當中,就挑不出這么一個總教頭?”武則天問道。
薛紹苦笑,“太后,目前有資格擔任總教頭的人是有,還不少。臣隨口就能例舉幾個比如薛楚玉、薛訥、張仁愿、郭元振還有李多祚。他們的武藝都非常出眾,而且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
“他們另有重任,絕對不行。”武則天這回拒絕得比上一次還要干脆果斷。
“所以,這個人選很難挑。”薛紹眼巴巴的看著武則天。
武則天陷入了沉思。
薛紹心中暗喜,莫非有戲?
“要不然,先讓程務挺出來試試?”武則天的語氣并不是十分肯定。
薛紹心中大喜,但沒有表現得太樂觀,滿副狐疑的搖頭,“至從回京之后,程務挺日漸消沉一直閉門不出。臣就怕他有心無力,或是有力無心。”
“那就算了。”武則天坐了下來,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薛紹也不著急,小心的問道:“要不臣去一趟長安,先探一探他的口風?”
武則天笑了,“薛郎,你學會在本宮面前耍心眼了。”
“臣不敢。”薛紹連忙拱手就拜。
“去吧!”武則天笑著搖了搖頭,“你的心肝脾肺腎長成什么模樣,本宮都看得清清楚楚,就不必再裝腔作勢了。”
薛紹只好笑了笑,“……臣這就動身,去往長安。”
“慢著。”武則天說道,“程務挺為人傲慢,你若主動登門上請,他會更加不可一世。本宮派個快使前去召喚,讓他自己來到洛陽便是了。”
“……也好。”薛紹心想只能如此了。誰叫武則天和程務挺兩人之間,總是不那么對味呢?如今能讓武則天做出這樣的讓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數日之后。
薛紹剛剛下了早朝,回到兵部官署里準備處理一些城外洛水大軍送來的,請調糧草與更換軍械的軍務。這時,兵部的官署大門口走進來一個“奇形怪狀”的家伙。
說他奇形怪狀,是因為他穿了一身洗到發白的圓領青布長衫,麻繩束腰,頭發只用布包簡單的包著,腰上卻掛了一把比尋常橫刀都要大上好幾號的“怪刀”。
胡子拉茬身板壯碩,五十出頭,醉薰薰的。
“站住、站住!”看門的兵部吏員連忙將他攔住,“哪來的醉漢,竟闖到夏官官署里來了?快走、快走!”
“閃開!”那怪人力氣奇大,一掄臂就將小吏推得老遠差點掀翻在地。
小吏又驚又怒,連忙叫來幾個同伴,“快把這醉漢轟走!”
“誰敢動手?”醉漢兩眼昏花的瞪著眼前這一群人,飛快的解下了腰上的長刀,用沒出鞘的刀尖指著他們,“我是來找薛紹的。你們通通讓開,別擋道!”
“大膽!”
“好放肆!”
聽到醉漢直呼薛紹姓名,這些吏員們都怒了,一擁而上有的抱腰有的拽胳膊,要將醉漢捉拿起來。
醉漢哈哈大笑,沉吼一聲雙臂掄起,四五個吏員同時往后摔飛慘叫落地,摔得不輕。
正當這時,有一隊巡視皇宮的監門衛士兵路過。吏員們連忙大叫,“來人,捉兇徒!”
監門衛的士兵們連忙跑過來,正要動手拿人,領頭的小校卻認出了那醉漢,當場驚道:“惡來將軍?”
“哈哈哈!”醉漢大笑,“竟然還有人認得我這老不死?”
“末下,拜見惡來將軍!”
小校二話不說,抱拳就拜。其他的士卒愣了一愣,連忙也跟著一同拜了。
兵部的吏員們傻了眼,紛紛暗道:難道眼前這個醉漢,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惡來將軍程務挺?!
正當這時,王昱聽到門口的動靜出來看個究竟,恰巧聽到監門衛的小校喊出“惡來將軍”。他連忙上前斥責了那些吏員幾句,再對程務挺拱手作揖,言道:“惡來將軍息怒,快請入內奉茶。薛尚書,恭侯大駕已有多時了!”
程務挺醉意十足的嗬嗬直笑,“薛尚書?又升官了嗬嗬嗬!……引路,朝前引路!”
“惡來將軍,請!”
王昱挽著程務挺的胳膊用力扶著他,仍是東倒西歪的才走進了衙門里。
薛紹正在最里間的官署里,緊急批示一大摞軍務公文,只用眼角余光瞟到王昱扶了一人進來,頭也沒抬隨口問道:“牛奔喝醉了嗎?趕緊把他捆起來,否則又將要發酒瘋了。”
王昱不及回話,斗然響起一個炸雷般的聲音“程務挺,奉命前來拜見薛尚書!”
隔了好幾間房壁的兵部官員都被驚到了,紛紛朝薛紹這邊最里間,探頭觀望。
薛紹停了手放下筆,看著程務挺。
程務挺很是裝腔作勢的抱著拳、彎著腰,但好像有點兩眼昏花搖搖晃晃的站不穩。薛紹只是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右腿側上一撂朝旁就倒。王昱驚叫一聲急忙來扶,不料程務挺實在太沉了王昱沒能扶住。兩人同時倒地,王昱慘被壓在下面成了人肉墊席。
薛紹連忙起身上前一看,乖乖個不得了,程務挺已經流著口水在打呼嚕了。
“尚……書,救我……!”人肉墊席在悲慘求救。
薛紹頓時覺得腦仁都疼了,沒成想昔日里威震天下的猛將惡來,居然變成了一只邋遢迷糊的大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