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嬤嬤，你能不能跟我說詳細些，你們種痘，種的是什么痘？”

“我一個老婆子哪里懂這些？這要回去問問貝勒爺和太醫。”

“走吧，我陪嬤嬤先去一趟京城，我弟弟暫時就不帶了。”

麥香想的是先去看看，如果可能的話，她想回來跟曹雪芹探討一下這件事情，畢竟他也是半個大夫。

“這孩子，這可是難得的好事，你怎么不帶著你弟弟？雖然種痘是有些危險，但是早晚要過這一關，早過比晚過要強多了。”關嬤嬤見麥香不肯帶弟弟，以為麥香不懂這種痘的利害關系，故而再三勸道。

“種痘還有危險？”麥香倒是知道她上世的時候父輩們都種牛痘，沒聽說有多危險啊？

“當然有了，這出痘怎么會沒有危險？因為種痘死去的人也有不少，但是聽說現在的法子比先幾年好了不少，所以福晉還是同意了給格格和貝勒爺種痘，趁早不趁晚。”關嬤嬤接著勸道。

麥香一聽這種痘也要死人，更歇了把麥地帶過去的念頭。

兩個多時辰后，麥香坐在烏拉多敏的炕上，才從永恩的嘴里弄明白了，這個時代掌握的是種人痘技術，就是把從得過痘疹的人身上的痘痂取下二三十片，研為細末，用水或乳汁調勻。攤到新的薄棉花上，捏成棗核，塞進被種痘的人鼻孔內，六個時辰后取出，通常六七天后發熱見痘，便算種痘成功。

也就是說，其實所謂的種痘，是讓人感染一次痘疹。既然是感染，當然也就會有死亡率了。

“這是目前來說最穩妥的種痘法，是宮里的太醫親自操作，比鄉下那些拿著出痘人穿過的內衣不知穩妥多少倍。”永恩見麥香問這么詳細，以為麥香也是害怕了，故而細細地跟她解釋。

“就沒有別的更好的法子了？”麥香想問的是牛痘。

“這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了，你放心。是太醫親自來種的，他們每年都會給宮里的人和宗室子弟以及王公大臣們的孩子種痘，妹妹別怕。”烏拉多敏拉著麥香的手，安撫麥香。

“姐姐和貝勒爺真的都想好了讓小格格和小貝子去冒這個險？”麥香有些不理解，既然都是感染，為什么不等痘疹找上自己時再感染，非得自己找痘疹感染。

“不種能怎么辦？早晚都會感染上的。因為這該死的痘疹，每年都有多少人死去？如果再不幸趕上一次大規模的痘疹虐行，那死傷就更不計其數了。”永恩沉著臉說道。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了。”烏拉多敏見麥香變了臉色，以為麥香是被嚇到了，瞋了丈夫一眼。又伸出一只手摸著麥香的頭安撫。

這會的麥香已經明白了，這個時代的人還不知道牛痘比人痘更安全有效，所以沒有種牛痘這一說，那自己要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呢？

“貝勒爺，我聽說你去找過了我的救命恩人。我想知道，綁架我的是誰？”麥香問道。

永恩見麥香好好的說著種痘突然換了一個話題，愣了一下，他在揣摩麥香的用意。

聰明的麥香馬上反應過來了，問道：“是不是熟人？”

“不是。”永恩飛快地否決了。

“麥香，真的不是，只是幾個宵小之徒，想從你身上敲詐一筆而已。”永恩接著說道。

麥香感覺對方沒有說實話。突然間，她也不想把這牛痘說出來了，萬一要是再次引起世人的懷疑，麥香不知自己下次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永恩見麥香悶悶地回了自己住的房間。對烏拉多敏說道：“這孩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回頭你開導開導她。”

“還能有啥心事，肯定是知道種痘有危險害怕了，不說她，我現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擔心咱們的孩子闖不過這一關，哎，這沒孩子操心，有了孩子，更是揪心。”烏拉多敏嘆口氣。

“行了，你要再這樣想，這痘還種不種了？”永恩不耐煩地說道，他心里又何嘗不揪心？

“你當然無所謂了，反正你又有了別的孩子。”烏拉多敏賭氣說道。

永恩之所以答應給這兩個孩子種痘，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府里又有兩個姨娘懷孕了，已經過了三個月的穩定期。

“這也是你當家主母說出來的話？你真要這么想，這痘不種了。”永恩一聽這個變了臉色，揮了揮袖子，掀了門簾剛要出去，聽到烏拉多敏的啜泣聲，又坐到了烏拉多敏的身邊。

半個時辰后，烏拉多敏收拾好自己心情，進了麥香的屋子，見麥香正坐在炕上看著窗外的西府海棠發呆，這個時候正是花開的季節。

“妹妹想啥呢？”

“姐姐，我在想，有時候人懂得的東西太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妹妹怎么會這么想？”烏拉多敏坐在了麥香身邊，挽住了麥香。

“沒什么，就是感慨一下。難怪古人說，福禍從來都相依，我因為偶然給了姐姐一個膳食方子，結識了姐姐，得到姐姐的疼愛，也因為姐姐的疼愛讓我拼死賭了一次，救了姐姐一命，可是我卻做了跟我不符合我這年齡的事情，我是不是因為這個為自己招禍了？”

“妹妹千萬不要這么想，你要這么想就是姐姐的罪過了，姐姐沒有保護好你，姐姐讓你吃苦了。”烏拉多敏拉著麥香的手不停地撫摸。

“我知道姐姐是真心疼我的，不然的話今兒也不會特地派關嬤嬤來接我和我弟弟。”麥香的確感念烏拉多敏對自己的好。

“你明白就好。不過妹妹，雖然姐姐剛才攔住了你姐夫，但是姐姐還是要跟你說一句交底的話，這種痘呢，的確不能保證一定就能成功，每年因為這個種痘也有不少孩子沒挺過來，我和你姐夫兩個，也是猶豫來猶豫去，才決定給孩子種上，因為種痘的孩子出痘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好治愈一些的，等到真感染到痘疹，那個時候才不好好呢，多半就要聽天由命了。這幾天，因為你我也是左右為難。我想帶著你和你弟弟一起種，可是又怕到時候負不起這個責任。可是既然有這個機會了，姐姐又不想你錯失這個機會，你明白姐姐的心意嗎？”

“明白，多謝姐姐為我著想。”麥香垂下了頭。

“其實姐姐也是跟你學呢，賭一次運氣。姐姐覺得，自從認識你之后，姐姐的運氣也變好了，所以呀，姐姐真的慶幸認識你這個妹妹。”烏拉多敏說完抱住了麥香。

麥香聽著烏拉多敏的語氣嗡嗡的，這才抬起頭仔細看她一眼。

“姐姐怎么哭了？”

“沒有，姐姐是被灰塵迷了眼，你早些睡吧。”烏拉多敏說完，急急忙忙走了。

這一夜，麥香輾轉反側，次日一早起來，正洗漱時，只見晚霞托了一身大紅的新衣進來。

“晚霞姐姐這是做啥？”

“上次在臥佛寺奴婢就說了，等日后給姑娘補一樣禮物，可巧前幾天聽福晉說要給姑娘裁一身紅衣服，預備給姑娘見喜了穿，奴婢就攬了這個差事，奴婢給姑娘做了一身新衣。聽說姑娘今兒要種痘，特給姑娘送來，討一個好彩頭。”

“好彩頭？”麥香不明白。

“預祝姑娘順順利利地熬過這一關，放心，奴婢一定會盡心盡力地伺候姑娘。福晉昨兒已經把屋子打掃干凈了，痘疹娘娘也供奉上了，姑娘就放心吧。”

麥香這才知道，原來種痘還真不是一件小事，要專門穿大紅的衣服討彩頭，還要供奉痘疹娘娘，由此可見，他們心里也是多么害怕。

這么說來，昨晚上烏拉多敏的眼淚多半也是因為這個了。

“晚霞姐姐種過痘嗎？”

“沒有，奴婢是窮人家的孩子出身，哪里有這個條件去種痘？”

難怪麥香來了一年，也沒有聽說曹雪芹要給自己的兒子種痘，至于麥地，就更沒有人想起種痘了，原來這種痘還不是窮人可以享有的權利。

“那福晉是多大時候種的痘？”

“福晉沒有種過痘，福晉的一位姐姐因為種痘沒有了，所以福晉的母親就沒有給福晉種。”

“哦，那福晉今兒怎么要給兩個孩子種呢？”麥香有些興趣了，一個自己都不敢試驗的人居然有勇氣給自己的兒女試驗？這有些說不過去吧？

“不是福晉提議種的，是貝勒爺先要種的，因為貝勒爺的哥哥和弟弟都是因為出痘沒的，福晉家的一個弟弟也是因為出痘沒的。福晉原本也是不同意種的，前幾天去廟里拜了菩薩，抽了一支上簽，所以又同意了。”

麥香一聽，這種痘可能會死人，不種痘也可能會死人，可是這些人還是要賭一把，看來這痘疹爆發時的死亡率實在是太高了。

烏拉多敏的決定是菩薩給做的，菩薩的決定真的這么靈驗嗎？

麥香想起了幾次替別人許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