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勤讓很無恥,或者說,這個家伙索性連遮羞布都不要了,事到如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朱棣的臉色顯得陰沉,隨即笑了:“你說的是,人總會有貪念,這話很有道理。可是……”朱棣老神在在地道:“可是朕能有貪心,你卻不能。”
朱棣長身而起,走上前去,一手將陳勤讓提起來,臉上的笑容變得可怖:“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有沒有貪念,是朕說了算,朕讓你死,你就得死,朕不準你有貪念,你就不能有貪念,你有了就是欺君罔上,就是該死。”
啪……
狠狠的一巴掌摔在陳勤讓的身上,陳勤讓被打了個趔趄,翻倒在地。
朱棣又踱步上前去,一字一句地道:“朕可以教人富貴,也可以讓人一無所有,朕可以讓人生,也可以讓人死,可是你的生死由不得你做主,你竟敢殺御使,敢造反,你莫非以為朕的刀不能殺人了嗎?你這狗一樣的東西!”
朱棣狠狠一腳揣在陳勤讓的腰上,這一腳自是沒有客氣,縱是陳勤讓拼命忍受,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哀嚎。
朱棣是徹底的憤怒了,他的脾氣本來就好不到哪里去,他是個愛憎分明之人,此時陳勤讓已經徹底惹怒了他。
“來人,來人……鄭和……”朱棣怒氣沖沖地道。
鄭和連忙進來道:“奴婢在。”
朱棣正色道:“拿下去,朕不要他死,命人將他押送回京,命人去捉拿他的族人,朕不急,不急著收拾他們,朕要一點點的讓他知曉厲害。”
陳勤讓打了個激靈,此時也忘記了痛,他明白。自己的下場只怕未必能比鐵鉉要好多少了。
朱棣冷笑,接著道:“還有,所有的叛軍全部誅殺,一個都不要留,不過暫時不要急,再等一等,得想個穩妥的辦法。”
捉拿的叛軍俘虜足有兩萬之多。朱棣此時鐵面無情,一句話就決定了這些人的生死。
此時,郝風樓卻是心念一動,忍不住道:“父皇,這些人大多是受這陳勤讓裹挾,若說他們無罪。這自然大是不妥,可要說他們當真十惡不赦,兒臣卻以為……”
朱棣狠狠地將眼睛瞪過來,可是隨后,目光終于漸漸緩和下來,那滿目的殺機漸漸融化,不管怎么說。眼前這個義子也算和他并肩作戰過,況且這一次若非是郝風樓固守這小小關隘,只怕現在,朱棣早就完了。
千余人馬守衛一個小小關隘,阻擋了八萬大軍足足五日之久,殺死敵軍巨萬,這樣的戰績無論放在哪里都足以大書特書,這樣的功勞莫說郝風樓不是朱棣的義子。論功封侯也已經足夠了。
所以朱棣只能苦笑,道:“你呀,太婦人之仁了,郝風樓,朕不能答應你,你要明白他們今日是叛軍,明日也還是叛軍。朕和他們永遠勢同水火,永遠不共戴天,朕今日若是高抬貴手,那么此例一開。就會有人心懷僥幸,為政者斷不能對自己的敵人生出慈念,朕的慈念是對著你和燧兒,對著朕的臣民的。”
郝風樓卻是搖頭道:“兒臣并非是婦人之仁,只是因為兒臣心里在想,如此妄加殺戮,畢竟不妥,殺俘不詳,這典故古已有之。況且不殺他們并非是說赦免,兒臣這諒山百廢待舉,既要疏通河道,也需要人幫忙興建一些府邸,與其如此,倒不如設營地看管,督促他們給兒臣做苦功,兒臣現在手頭上也沒多少銀子,自然也不可能厚待他們。雖不至于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也足夠他們難受的。其實殺人未必是懲戒的手段,況且兒臣確實是需要人力,父皇仁厚,就權當是將這些人當作兒臣的賞賜罷。”
朱棣沉默了。
他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最后目光幽幽地看著郝風樓道:“你當真不是發了善心?”
郝風樓道:“兒臣斷沒有這個念頭。”
朱棣嘆口氣道:“這樣就好,朕就怕你一時生了慈念,你必須要知道,假若他們攻占了諒山關,朕和你成了他們的階下囚,他們對我們可不會客氣。既然你是指望著有人做苦力,這倒是無妨。”
他沉吟片刻,繼續道:“傳旨下去,所有的武官統統斬首示眾,其余人等暫時看押。”
郝風樓不禁松了口氣,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了慈悲之心,還是生出了貪念,可是無論出于何種心態,近兩萬個生命總算因為他而活了下來。至于這些人,他自然也不會給予什么好待遇,這輩子注定了是要當牛做馬了。
人性本就復雜,甚至復雜到郝風樓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有時候殺起人來毫不手軟,可并不代表他喜歡以殺人為樂事。
至于皇上的邏輯,郝風樓不是不了解,他自己的理智也告訴自己,朱棣的做法未嘗不是最穩妥的做法,若不是這些叛軍突然起事,這安南豈會突然被攪得天翻地覆?在這期間,天知道有多少人被殺戮。平息叛亂才是救人,叛亂持續得越久,死的人才越多,所以直接用殺戮的辦法來震懾其余的叛黨,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大抵上也是一個好辦法。
此時,朱棣漸漸地冷靜下來,他身上的倦意已經一掃而空,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吃了一口茶,隨即便笑了起來,道:“這一仗實乃朕平生最痛快的一次,數千人幾乎重創叛軍,其余的叛軍也已不足為患,要命人傳檄各處,讓安南各鎮的明軍隨時準備反擊,叛軍已成強弩之末,是時候該給他們教訓了。朕呢,就不四處走動了,就留在這里吧,郝風樓,朱高燧,你們帶著鐵騎出關長長見識吧。”
朱棣目光炯炯地看著郝風樓,接著道:“朕事先說好,你能抓來多少叛黨,這些人就是你郝風樓的苦工,抓不來,你若是再求情,朕也不會答應。此次你居功至偉,能有此大捷,你的戰功是第一,其次才是燧兒,封賞的事就不要找朕了,冤有頭債有主,這安南是給他們姓陳的平定的,終究陳王子是國族,是宗室嘛,所以賞賜你得問他去要,若不是你,這安南輪得到他主政嗎?”
郝風樓會心一笑,朱棣似乎有讓自己敲詐陳王子的意思,可是話說回來,為了拿下安南,大明花費的人力物力實在不少,即便是大明天子都親自動了手,也絕不可能白白便宜了陳王子,最后給他做了嫁衣。迎陳王子回安南,讓他主持安南大局,無非是因為某種安撫人心的手段,可是這并不代表大明在這上頭不需要一些好處。
郝風樓拱手道:“兒臣明白怎么做了,陳王子那邊是兒臣打招呼還是父皇打招呼?”
朱棣壓壓手道:“朕來打招呼吧,朕的話有用一些。好啦,朕乏了,先歇一歇,夜里我們一起吃點酒水,明日你們出關。”
郝風樓和朱高燧自廳中出來,都不禁松了口氣,整個諒山關內外依舊是一片狼藉,許多人還在收拾,吳雄那邊帶來了不少青壯的山民來幫忙刨坑掩埋尸首。
這些山民們其實早已如驚弓之鳥,此前聽聞到的消息是十萬叛軍叩關而擊,而關樓上的守軍不過千人,實力懸殊,當真是把人嚇了個半死,幾乎所有的山民都以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面對叛軍,在叛軍的鼻息之下生活了。
各寨不免有些憂心,不管怎么說,守關的人里都有各寨的人,守關的過程之中,各寨都幫襯了一些,假若入關的叛軍計較起來,只怕山民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而且叛軍起事,在安南各城燒殺劫掠,這也是聞名遐邇,山民們并不是完全與外界隔絕,安南那邊的消息總是能從不同的渠道在這里散播開來,他們擔心的是,叛軍假若對各寨亦是如此,對他們來說,只怕就是噩夢了。
可是一切似乎都出乎了他們預料之外,當消息傳來,說是守住了關隘,叛軍潰敗,山民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許多人以為,這只是郝大人安撫人心的手段,在他們看來,那些叛軍如狼似虎,憑借著關隘勉強支撐或許尚可,可是擊潰二字,實在是無從談起。
第一章送到,昨天一直在存稿,累得老虎的手也在發抖,到了半夜才開始睡,一大早就起來準備出門,現在,老虎已在去桂林的火車上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