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姓商賈的臉色果然不太好看了。
能在安南明目張膽的收購棉花,而且一次就能弄來幾百斤,絕對不是一般的漢人能夠做到的。
即便是在安南無人為難,卻還要通過許多州縣,無數的關卡,假若在安南沒有一些熟識的人,沒有過硬的關系,是斷然不可能的。
只是這些東西自是不能為外人道哉,吳姓商賈明白此中道理,因此顯得有幾分尷尬,支支吾吾地道:“這個……門路自是有的,只不過有些事,倒不是鄙人信不過老兄,實是……”
柳城笑了,旋即道:“既然吳兄不方便說,那也無妨。其實老夫問起,只是想知道吳兄有多大的胃口,實話說了吧,這眼下就要過冬了,咱們這里缺御寒的衣衫,近十萬的勞力沒有衣穿可不成,這些可都是要布匹的。再者眼下前來購布的商賈越來越多,咱們侯府的布坊生產出來的布匹供不應求,如今一再擴建,人力倒還好說,最重要的就是缺少棉花,沒有棉花,這布就產不出,是以,小侯爺昨日命人用快馬傳來書信,說是要大規模的囤積棉花,價錢嘛,其實還可以再提一提,有多少貨就吃多少,只是內地那邊的棉花想來你也知道,收棉的商賈太多,競爭太激烈,倒是安南乃至于整個南洋這邊若是能敞開來收購,卻是能夠滿足所需。老夫之所以打探你的底細,并非是有其他的企圖,無非就是一句話,你的門路能弄多少而已,你說個準話·咱們這邊也好有個底。”
吳姓商賈一聽,頓時臉色緩和下來,得知對方并非是什么懷心思,反而是給他一個天大的商機,這吳姓商賈頓時開始盤算起來,猶豫地道:“三千斤·如何?”
柳城抿嘴一笑,露出失望之色,忍不住搖頭道:“罷,三千斤就三千斤,你只要送來,這邊有的是十足的紋銀,嗯,今日就談到這里罷,后會有期。”
吳姓商賈頓時心里涼了下去,對方顯然對這區區三千斤不甚滿意·不免將自己看輕了。
吳姓商賈頓時老臉一紅,心里也不禁有點兒慚愧,三千斤這個數字,人家看不起倒是實在話,據他所知,現在諒山這邊產的布每日就多達數百匹,就這還供不應求,不斷地加大產量,可以想見,這未來對棉花的需求有多大·自己的這點買賣實在是入不了人家的法眼。看對方如此迫切的模樣,吳姓商賈瞇著眼,眼眸閃爍·似乎是在權衡什么,最后他咬咬牙道:“且慢,先不忙著走,假若一個月能弄來十萬二十萬斤,諒山吃得下嗎?”
柳城笑了,道:“再多一倍也不足為慮。”
吳姓商賈道:“我不妨一試,實話說了吧·門路還真有,不過安南那邊產棉不高,不過······我會想辦法。柳老兄·這事兒,我未必能做得了準·不過……你且等幾日消息。”
說罷這些,他站起來,道:“今日先告辭,后會有期。”
柳城將他送出去,一面道:“你放心,棉花越多,咱們給他的價錢越足……”
吳姓商賈只是點頭。
待這吳姓商賈一走,在收棉的廳子里,郝風樓卻是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柳城堆笑著行禮,道:“小侯爺,不知學生方才所言有沒有差錯
郝風樓莞爾笑道:“你說得很好。”頓了一頓,繼續道:“這個姓吳的背景可不簡單,他在安南那邊結交了不少達官貴人,這消息放給他,用不了多久,咱們的棉花就不愁了。
柳城看了郝風樓一眼,總覺得堂堂小猴爺日理萬機,如今又是安南的武衛上將軍,按理來說不該關心棉花這種小事,畢竟對整個諒山來說,收購棉花確實足以讓人頭疼,卻還不至于到急需的地步,更不必勞動郝風樓這樣的人出馬。以柳城的眼光,他心里暗暗猜測,這位小侯爺心里必定在權衡什么。
只是這些事與他無關,他被吳雄招攬,如今負責的就是棉花的事宜,在這里待遇優渥,而且也頗為體面,比自己出去做買賣要強得多,柳城要做的就是好生做好自己份內的事,至于其他還不勞他揣摩。
柳城笑了笑道:“小侯爺千里迢迢的趕回來,想必是辛苦了,些許小事交給小人負責就是。”
郝風樓頜首點頭,卻是一伸手道:“自是要交給你來辦,不過我倒是對這種事頗有興趣,是了,你拿賬簿來,我要看看,諒山的許多情況,我眼下也只是管中窺豹,如今既然回來,索性看一看吧。”
吳姓商賈押著貨物去了貨棧交割,隨即拿到了銀子。
諒山給付的銀兩都是足額的紋銀,純度很高,在這方面,大家都很滿意,掂量著一個元寶,吳姓商賈回到下榻的客棧,關起門來,免不了開始思考了。
方才柳城的一番話,他確實是心動了。
和諒山這邊做買賣輕松愜意,人家說一是一,信譽良好,給的銀子也沒有摻水,可見對方的誠信。
假若繼續和他們做買賣,或者說是做大買賣······
吳姓商賈想到這里,心里更是激動起來。
做買賣的人,誰會嫌自己的錢多燙手?這么大的買賣就在自己眼前,若是放棄,實在心有不甘。
次日清早,吳姓商賈便動身了,他決定去工坊那兒看看。
于是他雇了一輛車,直接往龍須溝去。
這龍須溝是一塊平原,靠著河流,雖是名字有個溝字,卻是一覽無
到了這里,無數的工坊連綿不絕,各種工坊星羅密布。布坊的規模很大,有數十個巨大坊子,數千人在里頭勞作,附近還有染坊、貨棧,幾乎每一個坊子都有絡繹不絕的馬車押著滿當當的棉花進去,隨即又拖著一匹匹布前往染坊。
這里自然不許人隨意進出,進入工坊都需要專門的腰牌,這吳姓商賈只能在外頭遠遠地觀看。
等到天色漸黑,吳姓商賈才回了銅山集。此時的他,似乎心里已經拿捏了主意。
他挑燈連續寫了幾封書信,隨即叫了個伙計來,鄭重其事地道:“立即送去清化和升龍,若是幾位老爺非要問,就說這是我的主意,平素給幾位大人辦事,我向來小心謹慎,這一次也讓他們放心,若是買賣能做成,獲利就不是這區區幾百幾千兩銀子,十倍、二十倍乃至于百倍亦非難事……”
這伙計接了信,不敢怠慢,頜首點頭,趁夜出去。
當日夜里,無眠的又何止是一個吳姓商賈,有不少棉花商人都睡不著了。
他們自己確實親眼所見,諒山對棉花的需求確實是極大,甚至可以用駭人聽聞來形容。
而諒山收購來的棉花多是安南棉,理由很簡單,安南的棉花價格更低,假若從內地收購棉花,當然比不上安南的獲利。
可是做這行買賣的人沒有關系是絕不可能的,這個時代到處都是吃人不吐骨頭之人,你一個異邦的商賈,人生地不熟,誰敢吃這飯碗。
所以像吳姓商賈這般的人,其實大多數在安南都結識了不少達官顯貴,有他們的暗中幫助,買賣做得才如此順利。更是有一些人壓根就是那些貴族們的爪牙,幫他們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
而如今,無數的書信都傳遞了出去。
清化位于安南朱江下游,胡氏當權時,這里曾為安南國都,十幾年經營之后,早已不容小覷,這里的王宮,規模并不下于升龍,再加上大量的人口聚集,于是乎,自然而然的成為了一些游離于升龍這個權利中心之外,成為了這部分達官顯貴們的樂園。
這里便如蘇杭一般,有的是醉生夢死,多的是市儈的商賈和那些養尊處優的貴人。
靠近王宮的地方是一排排的府邸,府邸大多都是坊明的建筑,在郁郁蔥蔥的花木之中,白灰的院墻內別有洞天。
清化黎氏便是清化的豪族之一,黎氏家族祖上極為顯赫,無論是陳氏還是胡氏時期,都曾左右逢源,他們的祖先曾有人做過門下令,也有不少人做過將軍,即便是現在,不少地方官員也出自這個門第。
黎氏自詡是躬耕人家,平素培養子弟讀書之外便是擁有大量的土地,安南立國已有數百年,這些豪族不斷地壯大,土地的兼可謂十分嚴重,也正因為擁有大量的土地,以及各種千絲萬縷的關系,也使得這黎氏成為盤踞一方,甚至于能夠左右一方的時局。
第二章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