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荒原上長長的一列隊伍艱難的在雪中跋涉,亂飛的雪花飄在臉上因為寒冷,雪花掛在眉毛上,胡須上也不融化,時間長了之后就結成了冰凌子。+◆+◆,
兩隊騎兵不斷地來回奔馳,大聲的呵斥著要隊伍里的人加快步伐,跟上前面的隊伍。
騎兵很少,隊伍卻非常的長,以至于騎兵胯下的戰馬都喘著粗氣,艱難的在雪地里跋涉。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軍侯瞅見了一座被人遺棄的軍營,長長的吼了一嗓子之后,整支隊伍就停在了原地。
軍侯帶著部下沖進那座被遺棄的軍營,里里外外全部都檢查之后,這才喝令后面跟著的隊伍依次走進這個龐大的軍營。
剛才還冷冷清清的軍營轉瞬間就變得人滿為患,干柴被第一時間找了出來,不大功夫熊熊的篝火就燃燒了起來。
十萬流民中的三萬青壯如今全部在這里了,為了供應流民的衣食,王安石算是操碎了心,為了這些人他不得不底下自己高傲的頭顱向那些軍漢要衣食,為此,受到了不少的詰難。
文臣的尊貴表現在京師中,來到邊地之后,就不再那樣清貴了,尤其是王安石以待罪之身來軍前效命,自然就收獲不了多少尊敬。
守衛河曲城的譚威出身書香門第,因此對王安石保持了相當的敬意,唐州知府李常知道來了大批流民之后特意送來了大批的糧食。
而接替李東楚守衛雁門關的種諤,除了朝廷規定的糧餉之外,沒有多給一粒糧食。
王安石現在走的道路其實就是云崢的行軍路線,自從云崢知曉王安石帶著巨大的拖油瓶來到西京之后,他就不再命令軍卒們拆毀自己搭建好的軍寨了,流民和大軍不同。他們沒有學會這種技藝,只要有軍寨,哪怕簡陋一些,也能讓這些流民少死幾個。
大宋官方對流民非常的無情,在豆沙關的時候云崢就知道只要捉到一個流民,官府就會有幾十文錢的賞賜。以至于有專門的賞金獵人在專門做這個勾當。
流民不交稅,不聽從官府管轄,是賊兵的兵員來由,也是導致大宋社會不穩定的根本原因所在,至于這些人為什么會成為流民,卻很少有人顧及的道。
當初包拯在陳州放糧的時候,放糧的對象可不包括那些處境更加糟糕的流民,連包拯這種悲天憫人的官吏都對流民視若無睹,如今這些流民被送到前途未知的雁門關他們的社會地位可想而知。
官府最惡毒的心思云崢不愿意去想。當初李元昊在好水川一戰大敗韓琦之后,陜西路之所以能夠撐到大宋援軍到來的唯一原因就是無數的廂軍頂了上去。
這些廂軍根本就不能稱之為軍人,他們手中的武器只有木棍,竹竿叉子,鋤頭這些東西,在前一天的時候,他們還不過是一些失去了土地的農民,匆匆被編練成廂軍。而后就被趕上了西夏戰場。
西夏人退去之后,擒生軍活捉了不下十萬人。西夏人也就多了十萬奴隸,而陜西路的廂軍卻神奇的消失了,只是延安這地方據說有鬼夜哭,磷火白日成團,與日月爭輝。
士大夫們以為像云崢這種戰場上的屠夫對人命會完全漠視,他們不明白。云崢對生命的看法和他們有著孑然的不同。
面對異族,云崢恨他們不死,但是在面對本族人群的時候,不管這些流民再如何的懦弱,卑劣。云崢也是有一個就救一個,這一個小小的堅持他從未放棄過。
王安石走進了云崢住過的帥帳,搓搓手,就打量起這間相對高大的房子,這座房子全部由粗大的原木構成,上面有巨大的騎馬釘將原木連在一起,而后再橫穿上原木就成了墻壁,圓木上的樹皮都未曾褪去,縫隙里糊滿了厚厚的泥土,所以,整間屋子顯得格外的結實暖和。
一根去了皮的原木上寫著一行字,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句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原木破開兩瓣,平面拼湊成一張極為寬大的桌子,桌子上的塵土已經被親兵給擦拭干凈了,現在上面放著一壺熱茶。
老仆解下王安石身上的裘皮大氅,倒了一杯茶水給王安石,王安石喝了一口茶,看著門外飄飛的大雪沉聲道:“膳食可曾安排下去?”
王安石的親兵回稟道:“已經吩咐埋鍋造飯了。”
“稠粥還是稀粥?”
“軍糧不足,只能勉強供應半粥!”
“重新加米,煮成稠粥,半粥清湯寡水的可抵不住這里的嚴寒,傳令下去,我們在這里休整三日之后繼續啟程!”
“使君,如果煮稠粥我們熬不到西京就會斷糧!”
“無妨,云帥給我們留了糧食,現在去左右兩邊山腳頂端處挖出來吧,應該夠我們吃到西京的。”
親兵左右看看疑惑的道:“云帥并無糧草留下來啊?”
王安石不耐煩的道:“讓你去兩邊山腳頂端處挖你就去,哪來那么多的廢話。”
親兵疑惑的出了門,找了些流民帶著鋤頭去遠處山腳挖掘,這里地形極為奇特,兩座不高的土丘像兩只翅膀一樣的包圍著中間的這塊平地,在風水學上叫做鳳翅連山,如果祖宗的尸骨埋葬在這里絕對會保佑子孫衣食無憂,富貴延年的。
想要吃盡這里的風水,祖宗的墳墓應該葬在明堂,也就是兩山環抱的最中間,還需要兩位后面逝去的子孫尸骨掛在山腳,也就是埋在鳳翅的最不落的全部留給自家人。
再加上云崢留下的那兩句詩,王安石這種絕頂聰慧的人如果再不知道云崢在山腳處埋了糧食那就活該被餓死。
粥熟了之后,親兵果然在山腳處挖掘出來了好大一堆的糧食,雖然都是麥子,親兵依舊高興地大呼小叫,那些挖糧食的流民更是欣喜若狂,有了這些糧食,他們至少可以活著走到西京去了。
“這樣的大事也該擺弄自己的小聰明,真不是人子!”
王安石吃光了一大碗稠州,滿身暖和然后就憤憤的推開了飯碗,準備好好地睡一覺,他不擔心這里會出現什么敵人,云崢走過的地方,別說敵人,野草好像都不多。
入夜之后大雪下的越發的急促,起了風,白毛雪呼嘯著從門縫里往里鉆,桌子上的油燈被風吹得胡搖亂晃起來,王安石用手攏住火苗,待火苗穩定之后才松開手,提筆繼續書寫。
“士固有離世異俗,獨行其意,罵譏、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無眾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齟齬固宜。
若夫智謀功名之士,窺時俯仰以赴勢物之會,而輒不遇者,乃亦不可勝數。
辯足以移萬物,而窮于用說之時;謀足以奪三軍,而辱于右武之國,此又何說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遇者,其知之矣。
云氏興兵不急,不驕,不燥,不慌,軍未至,然三百里外胡虜驚,軍過后,三十年不聞胡笳聲,此謂大將軍也!”
寫完之后,小心的吹干了墨跡,老仆上前將紙張折疊好收起來,從被子里拿出一個湯婆子小聲道:“官人,該就寢了。”
王安石搓搓手,又提起筆寫到:“三界里,有取總災危。普愿從生同我愿,能于空有善思惟。三寶共住持。”
寫完之后,拋下手中筆,登榻就寢!
王安石睡覺了,云崢卻不敢睡,用手支撐著下巴等候崔達等人平安歸來,這樣的大雪天,即便是當地的牧人都不敢輕易地離開自己的帳幕來到外面,就算是最的惡狼,這時候也只能躲在深深地坑洞里舔舐自己的腿毛來抵御饑餓。
但是大宋軍隊既然已經展開了軍事動作,就只能繼續下去,否則讓蕭打虎帶著那些牛羊回到西京,他就還有資本和自己繼續戰斗。
論起在戰場上吃苦耐勞的本事還要數西夏人,遠寨六部的生活環境要比草原上苛刻的太多了,如果派宋軍騎兵去干這種事情,云崢相信,天亮的時候自己只會找到一些冰雕。
派遠寨六部的騎兵去做這種事情,雖然會有一定的損傷,但是一定會有戰果的。
至于死多少遠寨六部的騎兵,云崢并不是很在乎。
趙旉掀開門簾子走了進來,也帶進來了漫天的雪花,云崢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不等趙旉張嘴求情就道:“滾出去!”
趙旉單膝跪地道:“大帥,末將并非是來為騎兵求情的,只是想請大帥允許末將親自領兵。”
蘇洵走上前想要把趙旉拉起來,趙旉卻穩穩地跪在桌案前,用僅剩的一只手撐在地上執拗的看著云崢。
他認為云崢這是在故意消耗自己手中的騎兵,是在故意削弱自己在軍中的存在感,才會派一員胡人將領帶著五千騎兵去偷襲遼人的輜重所在地,在這樣的天氣里,他有這樣的想法毫不稀奇,這才不顧云崢軍令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親自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