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智慧

第二十六章喜歡在地穴讀書的人

趙禎死了,是真正的天下縞素。

從白雪紛飛的北國,到紅日炎炎的南國,從雪山深處到東海之濱,大地上最醒目的艷色,就是白色。

一個人活著的時候受盡天下百姓的愛戴,他活著的時候百姓自發的為他修建最華麗的陵寢,他死之前盡管下令喪事從簡,不禁嫁娶,天下人卻自發的遵守皇帝賓天之后的所有規矩,即便是最無行的浪蕩子,也不敢輕易穿上鮮艷的衣服。

皇帝去世的消息還在向外延伸,當耶律洪基知道趙禎去世的消息并且受到天下人哀悼之后長嘆一聲道:“都是皇帝,朕只配在他帳下擔任一介虞侯而已。”

沒藏訛龐在得知趙禎已經去世的消息之后長嘯一聲告訴回國的使者,從這一天開始加強邊防吧,宋國最后一個仁慈的人去世了,剩下的都將是一群毫無節義的惡狼。

大理國的皇帝段思廉死了三年了,他的兒子在得知趙禎已經去世的消息之后在大殿上笑曰:“死了一老囚耳!”

他自己大笑出聲,但是大理國文武百官卻無一人隨著笑出來……

云崢在頭盔上纏了一條白布,安靜的坐在大帳里等候來軍營吊唁皇帝的遼國使者。

不清楚遼國使者為何要與自己密談,不過出于不被人家坑的原因,云崢在大帳里挖了一個坑,請陳琳鉆進去一起聽聽遼國使者到底要說些什么話。

坑挖好了之后,文彥博也跳了進去,云崢也不阻攔,隨即讓人在坑上蓋好席子。一個人聽也好,兩個人聽也罷,對目前的云崢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雖然這樣做是一種非常粗暴,非常簡單,也非常傷人的一種表示不信任的方式。云崢依舊不在乎。

他更在乎如今漂在大洋上和倭國流浪武士作戰的云鉞。

大宋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非常抽象的目標,不是一個具體的事物。

既然一切都是虛幻的,那么也就無所謂侮辱不侮辱了。

走進門的遼人是一個器宇軒昂的漢子,已經到了暮春了,他頭上依舊戴著一頂皮帽子,腰間束著一條蟒帶。這是遼國皇族的身份標識,蟒帶很新,沒有任何懸掛過武器的痕跡。

他背著手走進了云崢的帥帳,就像是一個好奇的游人誤入了別人家開滿鮮花的花園,沒有一絲一毫的的局促感。

見面只是拱拱手。風度氣質俱佳。

云崢強行按捺下自己要把這人一刀砍死的沖動拱手道:“平王怎么自己來了?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平王這樣的舉動很不好,我剛才長吸了一口氣才壓下一刀砍翻你的。”

對面的遼人笑道:“云侯這不是忍住了嗎?既然已經忍住了,就證明本王沒有任何的危險,怎么,云侯沒有預料到來的會是我耶律乙辛?”

云崢搖搖頭道:“確實沒有想到,平王在銅頭關下擺出八門金鎖大陣,云崢為此夜不能寐。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破陣上了,哪里會想到平王會效仿當年趙武靈王舊事。

即便是效仿,平王也該悄悄的來。然后悄悄地走,為何要當面揭穿呢?這不合道理。”

耶律乙辛哂笑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小王若是真的效仿趙武靈王見秦王舊事悄悄地來去,那樣的話,云侯能容許本王安全的回去?

此時云侯的刀斧手恐怕已經埋伏在本王的必經之地上了。”

云崢輕笑道:“平王殿下儀容堂堂,身形偉岸。云某早有耳聞,能夠得見平王這樣的奇人。云崢豈能錯過。”

耶律乙辛端起猴子送上的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道:“這就是差距啊,云侯知曉我大遼幾乎所有重臣的模樣和生平愛好。但是大遼直到今日對云侯的了解都甚少,堪稱一無所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個道理誰都清楚,但是想要大家都這樣去做,能做到的人就只有寥寥幾人了?”

云崢笑道:“這樣的人大宋很多啊,天上地下都是這種專門人才。”

耶律乙辛不明白云崢指的是什么,但是躲在坑里的文彥博卻滿臉通紅,和陳琳這個專門窺人的宦官不同,他這樣做確實不合君子之道。

云崢拱拱手道:“平王殿下此行前來不僅僅是為了來吊唁我皇的吧?上次承蒙平王殿下施以援手,云崢的書信才能呈遞在遼皇駕前,如果平王有事,云崢自然是義不容辭。”

耶律乙辛道:“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已經故去了,此時你我動刀兵恐怕不合禮制,不如我們兩國就此休兵,待仁宗陛下的孝期滿了之后再戰如何?”

“恐怕休不了兵,仁宗陛下臨終前給本帥下了一道嚴厲的旨意,他在天庭等候本帥拿下燕云十六州的消息,不得到這個消息,陛下不愿意回歸本位。”

“你難道認為我大遼的百萬雄兵都是泥捏的不成?”

“沒辦法,陛下的旨意在前,不管你們是泥捏的還是鋼澆鐵鑄的,云崢都要啃一啃才行,哪怕崩掉滿嘴牙齒,也必須吃一下試試。

平王殿下,北征燕云乃是我大宋制定的國策,為此準備了六年之久,合我大宋舉國之力一力支撐北伐,只要大宋還存在一天,北伐就斷無半途而廢的可能,殿下不必再報什么僥幸的心思了,你我遲早要在戰場見面的。”

耶律乙辛沉默了半晌,最后瞅著云崢道:“本王聽說貴國太祖曾經為燕云十六州設立了封樁庫,可有此事?”

云崢點點頭道;“確有其事,封樁庫中的銀錢堆積如山,本帥親眼見過。”

耶律乙辛嘆了口氣道:“給我三座封樁庫銀,還你燕云十六州!”

云崢剛剛喝下去的一口茶水被這一句石破天驚的話驚的噴了出來,他實在是沒想到耶律乙辛竟然背負的是這個使命。

當初大宋在建國之初,就曾經向遼國提出過用銀錢購買燕云十六州的事情,當時被遼國君主無情的拒絕了,還說什么大遼強盛的時候不會拿國土子民換錢,大遼衰弱的時候就更加不可能拿國土和子民換錢,當時就是因為這句話,引得太宗皇帝提兵三次北征。

現在猛然間聽到遼國愿意用燕云十六州換錢了,這讓云崢如何不驚訝。

被震驚到的不僅僅是云崢,躲在坑道里的文彥博更是聽得血往腦門上直竄,忍不住推開頭頂上的蘆席,就那么施施然的從坑里走了出來。

看著非常有禮貌的和張大嘴巴的耶律乙辛拱手的文彥博,云崢不得不佩服這家伙的無恥。

從一個偷窺者到座上賓,他的身份轉換的是如此的自如,從他春風洋溢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的愧疚之色。

“本官,文彥博,向來有在地穴中讀書的癖好。”

老文的謊言那是拈手即來,不卑不亢的模樣充分展現了他處亂不驚的大儒風范。

耶律乙辛咬咬牙道:“不知貴國還有哪位貴官有在地穴中讀書的癖好,不如一起引薦一下。”

于是陳琳也就從坑里走了出來,他修煉的還不到家,臉上多多少少還有些愧疚之色。

陳琳出來之后不好意思的指指地坑,意思是里面真的沒人了,耶律乙辛瞅瞅笑瞇瞇的云崢拱手道:“既然已經見到了文寬夫,也見到了陳介休,那么還請云侯將王介甫一起請來,我們好共商大事。”

云崢笑道:“別算上我,我大宋歷來是武將不干政事,我只負責打仗,這種談判一類的事情是人家的職權范圍,與我無干!等介甫先生到來之后你們好好的談就是了。”

云崢說著話就從虎皮椅子上站起來,笑呵呵的走出大帳,不管耶律乙辛如何挽留也不停步。

王安石匆匆的趕過來了,他雖然不恥于躲在地坑里偷聽,但是聽蘇洵說遼國特使前來討論用錢贖買燕云十六州的事情,那里還按捺得住,對他們來說,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那是天大的勝利。

外面的陽光暖融融的,猴子在草地上撲了一塊氈子,擺放上各種美食,還找來幾個善于相撲的軍卒給大帥表演相撲。

瞅著精赤著上身的軍卒你來我往的博戲,云崢不時地丟一塊食物上去,被表演相撲的軍卒嘻嘻哈哈的咬在嘴里,邊吃邊摔跤,倒也其樂融融。

猴子坐在云崢身后用手從壇子里撈糖水桃子吃,一面吃一面含含糊糊的問云崢:“少爺,難道說真的要拿那個什么封樁庫銀去買燕云十六州嗎?”

云崢把手里的肉脯丟給博戲的部下笑道:“封樁庫?大宋那里還有什么封樁庫,早在去年年初的時候就已經被龐籍給換成大軍所需的糧草,軍械了,現在,封樁庫里估計能夠餓死老鼠。”

猴子吃驚的道:“沒錢他們拿什么來買燕云十六州?”

云崢大笑道:“哪來的什么燕云十六州,云內州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隸屬云內州的應州、寰州、朔州、云州四州已經為我軍所奪,靠近河北的新州、媯州、武州、已經大半為狄青所奪,遼國剩下的不過是人口密集的燕州所屬的九州而已。”

猴子高興的道:“這樣一來我們就不用花多少錢了。”

云崢捧腹大笑道:“傻子啊,你瞅瞅王安石,文彥博,陳琳這三個人有哪一個像是有錢的主?或者說這三位有哪一個會心甘情愿的掏錢去購買燕云十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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