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半仙死的時候,她陷入了癲狂的狀態,那短短的半天究竟發生過什么,他們是怎么逃脫的,事后她隱約有些印象,但并不愿說,而唐正則是因為暈過去了,所以丁點不清楚,也以為安嵐跟他一樣也不清楚。只是唐正醒過來后,便看到陸豐帶在身邊的那兩個手下都倒在血泊中,臨死前面上都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而陸豐則不見了。
安嵐跪在柴門前,抬手捂住眼睛,她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她對陸豐和他的那兩個手下同時施展了一場香境,令他們在香境內自相殘殺。最后陸豐親手殺了他的兩個手下,而他自己也因此受了重傷。而她,因當時年紀小,從未有人指點過她,那場香境又是忽然爆發,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在香境內親自動手,也沒有能力將那個香境無限持續下去困死陸豐,因而香境自行消失后,陸豐就逃走了。
隨后,路過的百姓發現了那里,去報了官,她和唐正才因此獲救……
對多人同時施展香境并將所有人的性命握于股掌之上,她才七歲,就已經有了這樣可怕的本事,偏她當時竟不自知。
最開始她恨自己不聽話,隨后她恨自己什么都不懂,出手太晚,而所有的一切,卻都是因為她擁有那等與眾不同的能力而起。所以,那道柴門,不僅鎖住了她的記憶,也將她大部分的能力給鎖住了。
回憶打開后,柴門便再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其實,無論是鎖住記憶,還是打開記憶,都是她的選擇。她放下手,看著開始消失的柴門,再轉過臉,看著身后那堵高墻。
從回憶中醒過來。現實并沒有給她時間去緬懷和悔恨,面對那堵高墻,她依舊只有兩個選擇,是繼續。還是放棄。
她站起身,轉過身,慢慢抬起臉,看著那堵高墻,目中帶著悲傷,但面上的表情卻是一片平靜。因為平靜,所以顯得自信,似乎,就在她抬起臉的那一瞬,她忽然之間。就長大了。
少女的青澀和懵懂自她眼里褪去,那雙烏黑的眸子顯得愈發明亮。
寶石之所以耀眼,是因為,它曾經歷過無數次的切割和打磨。
她身后的柴門在她抬起臉的那一刻,化成漫天飛羽。一半黑一半白,于蒼茫天地間,看起來既圣潔,又邪氣。
遠處的高山上,白廣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個孩子在他面前打開回憶,看著她的所有過往。看著她在他面前一下子長大,如盛放的花朵,那么美麗又那么銳利。
柴門羽化的時候,幾乎所有都察覺到了這一刻的異樣。
方玉輝還被困在迷宮內,謝藍河則已經偏離了白廣寒的方向,丹陽郡主早就用高墻擋住了安嵐。照理,她們不可能再打照面。
那小丫頭還能有什么法子?之前出現在她身后的那道柴門是什么?
百里翎,凈塵,以及柳璇璣等人心里都生出這樣的疑問,只有崔文君隱約猜到。安嵐定是打開那道柴門了,她再忍不住,足下即有種子發芽,隨后以潮水般的速度往周圍蔓延,再往前后左右的墻壁上攀附,扎根,穿透,生長,擴大……
安嵐身后的漫天飛羽并未消失,而是在空中聚攏成形,變成一只既像鵰又似鵬的大鳥,大鵬一聲長唳,在天上繞了一圈后,就沖下來,停到安嵐身邊。
翅膀和背部的羽毛是墨一樣烏黑,胸和腹的羽毛則是雪一般的純白。
安嵐跳上它的背,大鵬即展翅高飛。
丹陽郡主在漫天飛羽的時候就已回頭,自然看到了那只怪異的大鳥聚攏成形的整個經過,她初始是不敢相信,隨后不得不信,緊接著她明白了自己將要面臨的情況。
她轉過頭看了看自己離大雁山還有多遠,她不知道安嵐是怎么變出那只大鳥的,但是,這個變化卻給了她一個提示。安嵐騎著大鵬飛過那堵高墻的時候,那堵墻跟著消失了,化成一匹彩光飛向她,隨即安嵐的大鵬也飛了過來,而此時,丹陽郡主的那匹彩光亦以化成無數七彩的羽毛,并開始聚攏,隱隱顯出鳳凰的形態。
安嵐命大鵬停在丹陽郡主頭頂,冷眼看著,她現在其實可以直接攻擊丹陽郡主,但是她什么都沒有做。
丹陽郡主似乎也知道安嵐不會攻擊自己,或者此時她已經顧不上安嵐會不會攻擊她了,只是,無論她如何專注,她心里的那只鳳凰就是無法真正成形。
“郡主,你的確聰明,確實是我不能及的,但是,這個,現在的你還辦不到,你聚不成形的。”安嵐忽然開口,輕輕摸著大鵬背上的羽毛,“在這里,它是活的。”
安嵐的話才落,聚在丹陽郡主身邊的七彩羽毛就散開了,片片飛舞,羽毛在陽光下折射出絢麗的光芒,那樣美麗的一幕,幾乎令人感動。
丹陽郡主微微皺眉,不相信自己就這么失敗了,欲要再來一次。
安嵐又道:“唯有知道了死,才會明白如何生。”
丹陽郡主頓了頓,抬起臉,看著大鵬背上的安嵐:“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嵐垂下眼,輕輕撫摸大鵬的羽毛,良久才道:“若是可以,我寧愿永遠也做不到這一點。”
丹陽郡主微怔,隨后目中露出不解,她忽然發現,安嵐看起來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不是相貌的改變,而是整個人給她的感覺,較之以前……說不清,是更加沉靜了,還是更加銳利了。
安嵐沒有多停留,說完那句話后,就命大鵬往大雁山飛去。
丹陽郡主站在后面,看著她的背影,良久,終是輕輕嘆了口氣。
片刻,大鵬就飛到大雁山前,安嵐本是要讓它直接飛上去的,她已經看到立在山頂上的那個人。然而,大鵬卻背著她落到山腳下,然后微微垂下腦袋,似不敢再往前一步。
安嵐詫異,隨后了然,這里是他的世界。
她在大鵬身上輕輕抹了抹,就轉身踏上登山的臺階,是的,她應該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