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

第145章 初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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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初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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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已無可躲。

蘭生瞇冷著眼,看長風造擺祭。

褐老四罵一句娘的,憤然道,“感覺把咱們放祭桌上了。”

泊老三挺明白,“不但是咱們,還有這宅子,都是他們用來祭魯神班仙的。說什么造業興盛?他們長風興盛而已,別人搶飯碗就瞪鼻子上臉。”

“不如想成這些人在對咱們磕頭。”雖很意外,但這會兒慌也沒用,蘭生微微一笑,“你們怕就讓開些。”

褐老四受激,“誰怕?大不了互祭,我看他們一只只肥頭大耳的,咱不祭羊,祭豬!”

泊老三拍掌道好。

蘭生想,這十來人多數技術無能,謀略無腦,但這膽肥的,拖后腿的時候,給她加大把膽量,也算對沖了。再看,長風造已集體起立。她正好奇他們怎么祭法,就見那些漢子從腰后掏出斧子柴刀鋸子等家伙來。

靠!擦!她頓時睜大了眼,怒意心生!嚴厲的考驗?!誰蓋的房子能經得起這種考驗?!怪不得說她不可能通得過!屁個公平!屁個行規!

但不等蘭生質問,常海已坐回了蓮心之中。轎夫們再拉,蓮瓣合起。他看都不用看,初祭必拆了羊骨砍了羊頭,那樣的,絕對以為然。

馬何吆喝,“兄弟們,一人限一檢,別讓人說長風欺生,只顧自己興旺啊。”

褐老四大喊一聲,“統統給老子站住!”

造房子非他所愿的,但就像女人生孩子也不是自愿的一樣。生下來了就見不得別人欺負。他帶兄弟們沒日沒夜干了大半個月,這些人抄家伙要干嗎?

馬何笑得讓人起麻疹,“白紙黑字,站不住。”一揮手。呼兄弟們往里沖。

褐老四也一舉胳膊,擎天寨眾人堵住門口,“沒見過帶斧頭鋸子檢屋的,你們存拆房的心思,老子還能放你們過去?白紙黑字怎么了?老子不識字!”

“誰拆房了?”馬何明明一臉拆房的神情,“斧頭敲磚。鋸子驗木,刀柄擊梁。你們要是經不起敲打,就該早說,裝什么行家。”

他說著話,一拳就打向褐老四,豈料眼前一花,旁邊蘭大姑娘突然晃到他前面來。別看他這樣,不打女人,但已收勢不住,暗道這姑娘要被自己打飛了。

可是。飛起來的是馬何,嘩啦撞倒身后一排的漢子。

顧不得兄弟們哎喲叫喚,他一骨碌踩人爬起,怔望著自己的拳頭,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記得好像一拳打在旋渦上的感覺。連對方的衣片都沒沾到。

是那個苦臉少年的護勁?聽聞高手有這樣的,運氣可殺人。他瞧向無果,見其跟緊了蘭生,暗道果然。

“你們講不講道理?”胸口痛悶,他不由對蘭生光火,“我們造主沒逼姑娘,姑娘自己點了頭,這會兒怎么又不肯了?”

他看不見。誰也看不見。蘭生垂眸望著身上飛快散去的明亮風卷,竭力做到面無表情。這似乎真是她的能力,漸漸有些得心應手。成親那日救下那孩子也是一樣。心念起,風就迷了打手的眼。然而,她想起前兩日做的夢,夢中她的風擋不住火,而且建筑不是憑天能就騰空而起的。需要踏踏實實地走。

她往旁邊讓開,同時也讓褐老四讓開,等馬何帶百號人過去,才跟到工地上。

褐老四對蘭生咕噥,“你一句話,他們敢亂來,就得踩過我們兄弟的尸身。”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蘭生回褐老四。

褐老四又回頭跟泊老三咕噥,“把咱們當柴了。”

泊老三白眼,“說咱們是青山。”

砰!一聲巨響!

身軀龐大,兩三百斤一大胖子,手中斧頭也比別人大一倍,沖著八大柱之一狠狠砸了下去,剎那出現碗大一窟窿,柱面像蜘蛛網一般裂擴。但他確實沒有斧片砍,而是用斧背鈍頭。

蘭生眼皮一跳,是胖子力氣大,還是——

“喲,兄弟們,新手這活做得不咋地啊!咱可得驗驗仔細,不能放過一處,免得住這房子的人哪天壓死了。”馬何仰面大笑,掏出他的拆房家伙。

一對鏨角大鐵錘,

鐵錘砸下,硬生生打斷一根柱子,斗拱掉下,木板木條顫抖如寒霜冬草,那一角已成殘渣碎片。

馬何將錘子收起,笑露大牙,啃骨般狗樣開懷,“啊,糟啦,我還沒用力氣呢,蘭姑娘你這房子怎么跟瓷片似的,脆得讓人心驚膽戰。”

褐老四抄起他打樁的大錘,指著馬何,“有種說出你家住哪兒,我也去砸兩下,看看那房子是不是瓷片造的。”這么砸法,石頭都碎了。

“誰叫你們大姑娘不懂事呢?”馬何對蘭生一抬眉毛,“大姑娘給句實話,你完全沒把長風造放在眼里吧。”

東一榔頭西一錘,每一下都砸得眼皮跳心臟震,堅固的木架經千錘百煉沒成鋼,成了千瘡百孔一堆垃圾。蘭生冷眼看著長風造的漢子們爬上爬下,他們真是不放過一寸。

哪怕成本只有二百兩可用,她還是用心設計了二層小樓,在美觀之上希望用最少的材料放大空間感。以單獨的梯間保留樓上樓下的獨立分隔,適應人們住慣一層的心理舒適度。為突出二樓的立體層次,她用的眾字屋頂大概也是大榮首創。

就這么片刻工夫,心血付諸東流,毀在一群有眼無珠的人手中。他們算什么造工造匠,為了教訓一個不聽組織的人,滿心只知道破壞驅逐。那些工具明明可以用于建造,竟用于這么可笑可憐的恐懼。懼新,懼創,懼后浪撲了前浪,卻不知前浪退去再涌來,是后后浪,如此才能生生不息。

那瞬間蘭生真想將對方罵得狗血淋頭,她的知識裝備難道還不如馬何?但罵了又如何?口頭逞能又如何?

啪!啪!大梁折了!如同脊椎斷裂,再也撐不起其它骨頭,屋頂的木架往下碎落,發出鞭炮的劈啪鬧響。工地又變回了空地,只不過比起蘭生第一次踏上它時的那股希望,這回是歷經劫難瀕死了。

但那根讓胖子砸出窟窿的柱子,仍站著。

馬何走在最后,對蘭生等人笑哈哈道,“留根柱子給你們當個紀念,今后不管干哪行,都要記得今天的教訓,別自以為是。”

長風造的人盡數退到常海的轎子后面,馬何抱拳在轎旁稟報,“稟造主,慶云坊魯老爺的屋架不牢固不抗震,百下敲打已全部坍塌,魯神班仙不收劣工,初祭不過。”

然后他俯身側耳點了點頭,接到常海指示,對蘭生高聲道,“蘭大姑娘有三日可決定是否進行終祭,長風造等著了。”

祭完人散,慶云坊恢復書香安寧,那些原本瞧熱鬧的文人才客高談闊論,卻已換了話題,畢竟不是自身經歷,感觸良多也不過短短一時。當然,今日之后也一定會有祭白羊的傳聞,誰意氣風發誰灰頭土臉很容易說。

蘭生走上狼籍的工地,不時蹲下看斷板折梁。泊老三褐老四嘴里罵罵咧咧,說長風造不是好鳥,她仍沉默。初祭來得如此突然,長風造來勢洶洶,同一伙強盜無異,但她已經知道這一場較量是必輸的。罵,沒用。恨,也沒用。撒潑動手,更是為他人添可笑,為自己添丑。

人人看得是眼前災禍,她想得卻是下一場扳回。事情越大,她話越少,但其實最不服輸最不吃虧的,也是她。因為她不圖口舌之利,而圖最后一笑。

“你們仨從哪兒冒出來的?長風造沒完了是吧?”褐老四大喝。

蘭生回頭一看,工地前多了三人。一棕臉銅面的中年壯漢,一細皮白臉卻沒娘氣的瘦漢,一長相平實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們的共同之處,除了貧困衣著,還有每個都缺了手指頭。

鴉場的斷指三兄弟。

蘭生站在廢墟之中,并無上前接待的打算。她一向認為,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在鴉場雙方談得不歡而散,她也自信十足,此時一祭成羊,跟這三位成了難兄難弟,所以他們總不會來夸她佩服她。

“到此為止吧。”鐵漢開口,聲音不那么冷,“你如今應該知道祭白羊沒什么公道可言。”

“是啊,是啊。”木漢連連點頭,“阿土那時運了崗巖來,我因此幫他,結果又少一個手指頭。這位姑娘,房子能造就能拆,你怎能過得了呢?”

“除非這里是座山,挖山洞。”阿土青年花了幾年工夫想出來的。

“咦?對啊。”木漢一拍腦門,“阿土,你小子是不是整日琢磨呢?當初是誰鼻涕眼淚說再也不想了。”

阿土聳聳肩。

“即便是山,長風造也能把它移了,他們仗得就是人多。”鐵漢不以為意,卻驚見一段木頭飛來,連忙接住,對扔木的蘭生沒好氣,“姑娘這時才有力氣動手趕人,剛才悶聲不吭,原來也知祭白羊的厲害。”

“請教。”蘭生不廢話,“這木頭可是上好的衫木?”

鐵漢一怔,想不到這姑娘如此強韌。

清楓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