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

第184章 盡劫

有些時候,成為旁觀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蘭生和景荻,關系不曖昧,道得清,很明顯,從桌友到雇主,一直分明。兩人連像樣的朋友都不是,因為認識的時間不夠長,來往的次數十指到頭。但假以時日,他和她或者可以成為不錯的伙伴。雖然被他算計,卻也在被他教導,讓他扶一步放兩步,罵他的時候,氣他的時候,回過頭來,她已經走上了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功不可沒。

這樣一個人,不似他人的面好,不似他人的明惡,贊是真心,訓是真意,給予她能力的肯定,給予她平等的尊重。

然而,這人此時正打算去做一件事,她不知道,卻能感覺危險的事。但她必須像陌生人一樣,站在這里旁觀,被迫冷漠遙遠。

景荻道來,“殿下十二歲生辰時,趁工造司進行修繕之際,叔父在書房弄了一處暗格,并在暗格中放了龍袍一件。當時,錦繡山莊也負責工料,他可光明正大進出,也可安排工匠冒充車夫。叔父不知請教了何人,但道如此可穩保六殿下繼承大統。然而,此事別說奎雷不知,連六殿下也不知情,完全是我叔父一人所為。”

景荻的話出乎人們的意料。本以為他會全力捍衛六皇子清白,否認一切到底,但居然承認暗格龍袍,只不過時間換了,主謀者也換了。這讓他的話聽起來有幾分可信。

“如六皇子妃所說,請有經驗的泥瓦匠一驗即可。而且龍袍距今已有六年,保存再好,比起一年新的袍子也會顯出不同。叔父信中還說,龍袍上繡了六殿下的生辰八字和大名……”

奎雷臉色變了又變,心里暗道稀奇,自己準備龍袍時,并沒有生辰八字,還有辟邪符之類的東西啊。

“還有。龍袍里襟有個暗袋,袋中裝了一道避邪符。”描述得如此細致。

皇帝立刻命人呈上龍袍,與東平王西平王一齊看過,果然一點不錯。

奎雷硬著頭皮強辯。“你說你叔父一人所為,六殿下不知情,誰能相信?”

“殿下或許天資聰穎,善于用人,但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想得到謀逆這種事么?”景荻但道。

“那可說不準。”奎雷忽然大叫一聲,“我知道了,宮里問你買造材,你肯定怕暗格藏不住,故意換了一套舊龍袍保殿下。一年前的龍袍是我放的,根本沒有生辰八字。也沒有縫入辟邪符。”

“你真是說得越多漏洞越多。你既反對殿下放龍袍,為何殿下還會讓你去辦?”豌豆說過,景荻是天下第一聰明人,這個聰明人對付奎雷,奎雷沒有機會。“明明是你對殿下懷恨在心,意圖栽贓陷害。龍袍是你放的?那么殿下有事,你也逃不過同罪。”

“我說錯了,我沒放,是趁殿下不在偷偷瞧過了。龍袍既是你叔父放的,謀逆同罪的就是你叔父,還有你。你叔父病死。就得由你替他掉腦袋!”奎雷開始昏頭。他就是怕死所以才背叛舊主,怎能和那個即將失寵的六皇子同罪呢?

“皇上,草民既敢說出真相,便已有赴死之決心。叔父臨終前就是怕他一時錯行害了六殿下,讓草民想辦法將龍袍取走。今日草民前來,確實有目的。但并非換袍,而是取袍,不料被奎雷這等小人搶先,陰謀害主。皇上圣明之君,即便我主有失察之誤。卻絕不應該大懲其過。”

景荻之凜然,奎雷之慌亂,讓人一目了然該取誰家之言。

奇妃最先看出有利于自己兒子的形勢,“皇上,若真是這群蠢奴才自作主張,楓兒也是無辜受害啊。”

一波三折,皇帝都糊涂了。龍卷風不能刮回去,但好像也不能太草率,除了交待弟弟們好好查之外,氣也氣不得,急也急不得,只是心情無論如何好不起來。

“皇上,叔父還告訴草民一個秘密。”景荻卻沒說完,“但愿因此皇上可知我叔父言之鑿鑿,并無半點虛假。”

“說。”皇帝也干脆起來了。

“叔父說那邊假山石下有一間密室。”景荻指過去,同時眼縫之中將奇妃的大驚失色盡收入,聲音嘶嘶似冰刀,“叔父效命六殿下之前就在了,信中說小時候殿下常去密室里待著,似乎是玩藏寶游戲之處。殿下信任叔父,曾帶他去過一次。”

蘭生發現,那正是六皇子摔頭的假山。

景荻又對奎雷冷笑,“奎老,你既知六殿下的暗格在何處,應該也知密室所在,不妨打開讓皇上瞧瞧?”

奎雷冷汗涔涔,壓根不知。

皇帝哼道,“你這奴才可真受主子重用,一問三不知。等著,若查出你半個字謊話,朕將你五馬分尸!還有,你到底是怨恨,還是受人指使,總有辦法讓你說出真相。”

奎雷眼中睜滿血絲,看到三皇子蓄滿陰冷的眸子,更是嚇得魂不附體。此時已不是自己保命的問題了,若不能加罪給六皇子,最后還牽出三皇子這個主謀,他全家都會沒命。他必須想個辦法,就算六皇子一時不倒,也要保他家里人性命。

“景荻,你可知密室如何開啟?”東平王問。

“轉動假山上那棵獨松下的圓石,假山里的暗門就會打開。”景荻道。

東平王立刻示意李將軍,李將軍連忙過去,果然轉動了石頭,聽到里面傳來聲響。

東平王就對皇帝道,“皇上,不知密室中有無危險,臣弟帶人進去就好。”

皇帝看看景荻,“你說是六殿下小時游戲之處?”

景荻點頭,“叔父信上這么說的,又是臨終之言,草民相信他。”

皇帝便當步往假山走去,“事到如今,朕不知該信誰,還是眼見為實得好。大弟二弟,隨朕一走吧,免得朕有看不清的地方。”

李將軍帶人先進去開道,緊跟著皇帝,奇妃,兩位王爺,三位殿下都進去了。只有兩個內衛守在假山口,而蘭生和泫惠沒跟,景荻跪著,奎雷跪著。

“惠哥不去?”蘭生想找機會和景荻說話,最好這時就剩倆。

“我雖好奇得不得了,卻最怕黑漆漆密室山洞之類的地方,總覺得不祥。”惠公主笑了笑,“瞧今日這波折越鬧越大了,不那么容易收拾。不過你也別過于擔心,六弟畢竟是皇上的親兒子,只要不是他主謀這樁糊涂事,小懲大誡而已。”

“我不擔心。”蘭生只是盡力不要跟老六一起沉沒,這時擔心更多是--

“你能為六弟力爭清白,我很佩服你。其實見到你之前,我已知你嫁給六弟沖喜,以為你對他沒有一點感情。”惠公主拉著蘭生的手,同時朝著假山口湊近,又好奇又顧忌但聽不聽,“希望六弟醒了之后能珍惜你。啊,怎么一點動靜都聽不到?”

“你倆進去一個瞧瞧,守著門有什么用。”惠公主對守衛道。

一個守衛跑了進去,另一守衛,惠公主和蘭生三人都沖著假山,忽然聽到奎雷一聲咬牙切齒得吼--

“臭小子,老子活不了,也得拉你墊背。咱倆一起到地獄里見你叔去吧!”

三人驚轉身,只見奎雷掐著景荻的脖子,一臉要他命的模樣。景荻雖病弱,生死關頭倒也使出了點力氣,一邊捉著奎雷的手,一邊拿腳踹他。但奎雷的力量到底大得多,為了躲開景荻的踹,往后不斷退,同時手上用力,掐得景荻死氣的臉竟出現一片紅潤。

蘭生反應最快,邊跑邊喊,“住手!”

惠公主的腳步聲,守衛的腳步聲,跟得那么近,但誰也沒來得及,眼睜睜看著奎雷一腳踩空,帶面紅耳赤的景荻摔進鏡月潭去了。

奎雷掐著景荻的動作變成了胳膊箍脖,大喊,“我不會......”咕嚕嚕......“游水......救......”咕嚕嚕......他抱著要和景荻同歸于盡的念頭,死到臨頭卻喊救命。

景荻的臉一直被奎雷壓在水面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但奎雷也迅速沉了下去。

守衛過去拉,手在水里撈了好一會兒,卻什么也沒拽出來。

惠公主催,“下水救人啊!愣著干什么!”

守衛哭喪著臉,“卑職不會游水。”

惠公主急死了,“不會游水還不趕緊叫會水的來,你知道這潭水多深嗎?兩個重要證人,死了你負責啊!”

守衛趕緊跑去喊人。

惠公主腳下打著轉,“我也不會游水,真是--”見蘭生一腳跨空,她一把拉住,‘你干什么?難道你會游水?‘

蘭生神情茫然,“不會也得救人。”她以前是會游泳的,但本尊和水是冤家,不知臨時讓這具身體浮起來且救一個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會怎么救?”惠公主用力拉蘭生,“沒事的,很快就有人來了。”

蘭生的力氣不比能打仗的惠公主小,竟然奮力一抽就脫開,反身跳下潭去。

惠公主愣住,隨后一跺腳,“這不是添亂嗎?”聲音陡高八度,“快來人,六皇子妃落水啦!快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