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了王府井外,白晨才松開手,額頭略有一些細汗。
“呼……好了。”
“好了?”老人摸了摸,還有些溫熱的手掌:“就這樣好了啊?”
“是啊,不然你以為呢?我把你拖手術室里,然后給你開刀嗎。”
“好吧。”老人苦笑著下了車子。
背后的保鏢快到王府井的時候,就在打電話,似乎是在通知誰。
王府井作為都最繁華的商業街,云集了全世界大部分的名牌入駐,每天的客流量過百萬人次,可以說這里的商鋪是日進斗金。
放眼望去眼前便是一片攢動的人群,數不清的人群在眼前走動著。
王府井大街的人雖然多,卻不顯擁堵,露面很寬,而且沒有車輛出入。
這時候,一輛巡街的小車停在了老人面前,下來一個人,向著老人敬了個禮。
“我來開車。”老人的保鏢對那人說道。
這輛是觀光車,就只有一個駕駛座和兩個客座,他是老人的保鏢,不能離開老人的周圍,又加上白晨一個,當然就沒其他的座位了。
那人很自覺的向保鏢敬了個軍禮,便讓開身位。
觀光車四面開敞,不過有幾個布簾,所以街上的人看不見小車子里的老人。
如果讓街上的人現,老人就在車子里的話,估計整個街市都要沸騰起來了。
當然了。老人此次的出行還是很低調。
“我們現在去哪里?”
“青云樓。”
“飯館嗎?”
“有吃的。”老人簡單的回答道。
“有吃的?那就好。”
“你不給你家人打電話,讓他們知道你的在哪里嗎?他們會擔心你的。”
“他們最不會擔心的就是我了。”
“哦……你說過你是孤兒,你的養父母是不是不疼你?要不要我給他們一點教訓?”
“老頭。你想象力太豐富了,是他們不覺得我能遇到麻煩,我和我的養父也不算是父子,算是朋友。”
“哦,你們的感情很好嗎?”
“不是,是我們彼此信任,看過古惑仔不。就是那種感覺。”
“好吧……有時間我會去看看古惑仔。”
“老爺,古惑仔是黑社會題材的電影。”保鏢盡職的說道。
“我知道。用不著你多嘴。”
保鏢一陣自討沒趣,繼續開著自己的車子。
王府井大街很大很長,而且路人行人眾多,所以車子走的很慢。用了足足二十分鐘,才到達青云樓。
不同于其他店鋪的那種人來人往,這個青云樓則是略顯清淡,而且位置又處于街尾,古色古香的樓閣,讓白晨倍感親切,仿佛又回到了漢唐一般。
街頭過往的行人也不知道這青云樓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也就沒人進來了。
進入青云樓后,保鏢走前面。迎面過來一個迎賓的女孩。
“天字一號包廂,來點甜點,其他的老規矩。”保鏢又看向老人:“老爺。還要別的什么嗎?”
“不用了,你安排。”
迎賓女孩在看到老人的時候,并未表現出驚慌,在之前她就已經收到通知,這個老人待會要過來,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天字一號包廂在青云樓的頂層。包廂內的擺設布置也非常的古色古香。
這里可以俯瞰大半王府井的界面,視野非常開闊。
“石頭。喜歡這里嗎?”
“還行,比其他的店確實強了不少,不過這里的擺設不喜歡。”
“哦,你喜歡那種比較現代感的家具擺設嗎。”
白晨搖了搖頭:“這種風格的古香擺設我可以接受,不過設計這里的人,明顯就是個附庸風雅的門外漢,自己想著法子擺出這些玩意,外行人看著確實是蠻有格調的,不過內行人看就是個裝逼不成被雷劈。”
老人的臉頰抽了抽,站在一旁的保鏢大哥則是咬著下唇,差點就沒忍住笑出來了。
這青云樓就是老人他家的晚輩開的,而這個包間就是老人自己布置的。
如今居然被一個小孩當面冷嘲熱諷,老人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了。
“你說布置這里的人是外行,你這么能說會道,那你就內行咯?”
“這歷朝歷代,都有自己的風格,明清的風格我不了解,就不做評斷了,不過這里的風格明顯偏于唐風,唐風又以柔見長,再者唐風盛武,所以也就有了諸多變化,一方面儒家文化在唐朝興起,所以若是家主在朝為官,便是一個案堂,門與窗不能相對,隔簾屏風也是以梅蘭竹菊為主,意為孤傲清潔,不染于塵,若是武官則是案堂對北,北為四象白虎,主兵兇殺,隔簾屏風也是以虎狼豹為主,再在那墻角擺個兵器架子,放上幾支長槍短棍,刀槍劍戟,氣勢自成,要是附庸風雅的武人,再配上李白的俠客行,又有文人的灑脫,又不失心中壯志雄心,再說那普通人家……”
白晨侃侃而談,卻是把老人說的一愣一愣的,便是一旁的保鏢也聽的目瞪口呆。
眼前這孩子隨口道來的內容,卻彷如是他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般。
“這桌子是沉香木,這么大的沉香木拿來當桌子,這是多想顯擺自己家底渾厚啊,還有這桌上的古董估計值得不少錢,就是放在這里實在是太突兀了,簡直就是暴斂天物,古董所歸之地不外乎兩個地方,放在博物館里留給后人參詳與回先輩的機會,或者是讓一個惜物之人與前人神交。這里的主人把此物擺放于此,先不說容易損毀,便是鐵打的寶貝。染上了塵氣,也就失去了靈性。”
白晨又看了眼屏風對面,居然還有一個琴案,上面擺著一豎古琴。
白晨走到琴案前,坐了下去:“這把琴是鳳凰石嗎?可惜如此好琴居然落寂于此。”
白晨輕輕的撥弄琴弦,琴音如清泉長流。
“這琴我要了。”
“啊?你要這琴?這可不行,這屋里的其他東西隨你挑選。唯獨這琴不行。”
“這屋中所有東西我都不要,唯獨這琴我要定了。”
“爺爺……”便在此時。包廂外進來一個女子,長飄迎,劉海齊眉,穿著一身旗袍。卻是帶著幾分古典的嬌柔,只是這女子一見白晨,眉頭便是輕輕一挑:“我道是哪個狂徒在這口出狂言,原來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爺爺,這小子是哪里冒出頭的?”
“青云,不得無禮。”老人眉頭一皺。
這個叫做青云的女人臉上依舊傲氣不拘,眉宇間透著幾分驕橫。
白晨輕笑著搖了搖頭,坐臥在琴案前。歪著身子,一手撐著頭一手撫琴:“這鳳凰石是一把男人的琴,你一個女人。如何彈的出此琴的韻味神調?”
“我不行,難道你便行嗎?”
“琴心人心我心,我自能配得上它。”
“你能?哼……這是十二弦,我估計你連弦調都找不到吧,學了幾天的聲樂就想駕馭十二弦,你的腦袋不是被石頭砸了吧。”
“你還真說對了。有一天我被一塊從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到,而后我便無師自通。琴技天下無雙。”
“案臺上的古譜你看的懂么?看的懂就彈上一段,只要你能彈的出一段,這琴我便雙手奉上。”
“《百花辭》?我說過,這是男人的琴,彈不出這種綿延情調。”
“我看不是不能,是根本就不會。”
白晨輕輕撫過琴弦,這琴弦是以蛇筋拉成,不過從這琴弦來看,應該是剛換上的。
“琴是有心的,你彈這種柔聲情調,這琴若是個人,估計早就自絕筋脈了,你多次以此琴試音,卻是連連斷弦,這可不是好兆頭,人與琴相對為敵,終有一日,要不就是你遭遇意外,要不就是焚琴斷弦,我要了這把鳳凰石,也是為你好。”
白晨說的理所當然,青云的臉色卻非常的冷峻。
“你小小年紀,言詞便如此惡毒,爺爺,這小子是誰家的,我今天要代他家里人好好的教訓他一番。”
白晨指頭突然輕輕一勾琴弦,老人和青云,還有保鏢不由得一愣。
這琴聲似是有人在歡愉暢笑,似乎是一個垂暮老者,又像是一個天真幼童。
白晨便是這般臥坐琴案前,單手撥弄著琴弦,一支崢嶸曲音綿延揮灑而出。
一時間,整個包廂里,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音律所引動。
所有人都在這剎那間看到,一個染血老將,手執軍旗立于萬敵之前,腳下尸骨如山,手中長槍斑駁殘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雄壯。
琴聲急如軍令,鏘鏘瑯瑯,在場的三人都有一種寒毛豎起的感覺,心中暢欲難書。
老將如垂暮老獅子,便是舉足難行,卻帶著余威震攝狼群。
狼群賊寇如潮動海嘯涌來,卻在老將一聲喝令中驟然而止,天雷滾滾,云層低壓,虎狼難進分毫,萬千虎狼卻無一人敢與之匹敵。
老將步履踉蹌,卻依舊不敗不頹,長槍已斷,便以將旗為兵。
冷箭突來,老將身形頓止,身如泰山不倒,敵寇莫敢近身。
這一剎那,所有人都感覺胸口一窒,說不出的積郁難言。
待到此時,援軍終至,老將卻已魂歸天際。
一具殘軀捍衛國土終瞑目……
不止是這包廂中,整個青云樓都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
還有青云樓外的行人,也已經被這琴聲所震攝住,只要是被這琴聲接觸到的,無一不是難移半步,全都呆呆的聽完琴聲。
不知不覺之間,老人的眼角已經濕潤:“這曲子叫什么?”
白晨起身伸了伸懶腰:“《將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