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落落大方
梁碧落剛結好帳,就見朱成玉過來,再越過朱成玉看后面,梁立民正領頭帶著他們這撥人下來。顧深赫然在列,后面還有幾個姑娘。也來不及多想,就站了起來。
“碧落,有日子不見了,你怎么也來杭州了?”朱成玉倒是問來無心的,不過梁碧落卻是聽者有意了。
“天兒好就四處走走,倒是巧遇上你們了。”她心里自然會想,噢,是顧深沒跟他們說,他也不愿意自己涉入他的生活里,就像自己不愿意介紹給家人一樣。
跟朱成玉說不到兩句話,就有一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走了過來,捱著朱成玉站著,一笑起來,眼睛像兩枚小月牙一樣,透著燦爛動人的光澤:“你好,我叫周一涵,聽成玉哥說你歌唱得好,說是比科班出身的還要強上很多。正好我們要去KTV,就談到了你,沒想到這就巧遇上了,就沖這緣份咱們也該一塊坐坐。”
周一涵這話倒是說得滴水不漏,哪還有剛才的天真無邪,像他們這樣的人,天真無邪四個字,一直是絕緣的。
梁碧落也不去看顧深,只笑著搖頭拒絕:“你好,我叫梁碧落。這邀請本來不應該推辭的,只是你們一幫相熟的朋友聚會,我卻不好湊熱鬧的。不如等下次有機會,再一塊好好坐坐?”
周一涵聽到梁碧落的聲音,那感覺就如同顧深第一次聽到一樣,梁碧落的嗓音竟圓潤得像是一塊籽料一般,被水打磨得通體圓潤溫凈,竟無一處不溫柔,無一處不恬適。而且梁碧落說話,總是慣性地不緊不慢,徐徐而出,就如同雨后款款而來的風一般,舒展而和緩。被這樣的聲音熨貼著耳朵,實在是一種美好的體會。
不過,說話好聽的人多見,唱歌好聽的卻并不多見,周一涵有心要聽上一聽:“都說相請不如偶遇,成玉哥,你們認識,好好勸勸嘛,一定要請梁姐姐和我們一塊去。”
這時候,周一涵又拿出幾分小女兒的嬌態來,讓朱成玉直咂舌:“好好好,碧落,你也看到了,不如一起喝喝茶,唱唱歌,你一個人在杭州也沒朋友,咱們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這份情面總要給的。”
這看樣子是躲不過去了,梁碧落倒也不過多推辭,推來辭去,反而更顯得矯情:“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就不推辭了,不過我住得遠,不能太晚。”
于是一行人,就開向KTV,找了間還看得過眼的門臉,一行人就這么沖進去,要了包廂,開始點單。周一涵是慣來能說會唱的,趴在左邊點了好久的歌,這才要起身讓位置,但她的眼睛一瞥到梁碧落,就又坐了下來:“梁姐姐,你唱什么歌?”
“《當愛已成往事》,我會唱的歌實在不多,就點這一首,多了我不會唱。”張國榮的歌,她是向來喜歡的,也會唱幾首,張國榮的歌大多深情,只是他的一生卻如此悲涼,所以她愛,卻從不輕易唱。
悲涼的人唱出深情來,只會讓人更覺凄涼。
周一涵特地把自己拿手的歌選在前面,讓梁碧落在她后面唱歌,梁碧落卻是不知道的。當周一涵唱著王菲的一首歌時,梁碧落面帶微笑的聽著。這姑娘的歌唱得極好,王菲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有種特殊的味道,可這姑娘唱出來卻清脆爽朗,有著完全不同的韻味,倒有了幾分別樣的感覺。
唱歌,很多人都以為,最好唱得和原曲一模一樣,于是很多人總是刻意地模仿。卻不知道,一首歌難的不是唱得一模一樣,而是在同一旋律上,唱出自己的味道來。
朱成玉在梁碧落旁邊問:“碧落,我們這小姑娘唱得怎么樣?”
“自然是好的,聲音很好,音色很清亮,如果唱民歌,肯定很出彩。”梁碧落一聽就知道,這周一涵肯定是經過系統學習的,好在經過系統的聲樂訓練,但壞也壞在這,太規矩了,反而失了份自然而然的味道。
不過這些話,她可沒說出口,誰都愛聽好話,這不好出了口,總會拂了人面子,讓人覺得尷尬的。梁碧落自己也是有缺點的,比如唱戲曲不能用電子音樂,一用電子音樂就顯出缺陷來,所以總是寧肯清唱,而且也唱不來節奏太快的歌,容易亂了節奏。
周一涵一曲唱完,自然是掌聲涌動,周一涵唱完就把話筒遞給梁碧落,說:“梁姐姐,下一首就是你的了。”
梁碧落聽了心里直樂,心說這姑娘難道還要跟她比個上下不成,這怎么好比:“好,那我就獻丑了。”
在這方面,梁碧落是有自信的,她雖然學戲的時間不長,但從小底子打得好,而且本身也有幾分天賦,加上江南地方的女孩子,聲音總是更溫潤幾分,所以有著天生的優勢。
雖然是男歌女唱,卻自是別有一番風味在。張國榮的原聲低沉纏綿,透著如同墜落,如同魔魅一般的感覺。而梁碧落卻把這首《當愛已成往事》唱得坦然大氣,字字句句都有透著塵埃落定后,大徹大悟地寧靜。
已成往事,本就一切塵埃落定了,梁碧落反而合了這首歌的感覺。
而周一涵聽來,更是明白,旁邊有個姑娘還湊上來問她:“一涵,我聽著只是好聽,從你們專業的角度來看,她唱得怎么樣?”
“音準,音色也好,高音上得去,低聲下得來,一點也不顯得渾濁,而且臺風也好,舉止落落大方。不愧是學戲曲的,這眉眼一抹一挑的,還頗有幾分韻味兒,就是我上去了,也不能唱得比她好。”周一涵多會說話啊,不說唱得不如梁碧落這么好,只說不會唱得比梁碧落好,這字只小小的移前移后增減一下,味道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一涵,你有沒有看到,深子哥看她的眼神不一樣。”另一個姑娘是個心細如塵的,老早就發現,從梁碧落出現起,顧深就有股子魂不守舍的味道。她們可都知道周一涵對顧深有意思,忽然蹦出來個這么有競爭力的,她們當然要幫周一涵合計合計。
周一涵皺眉,她雖然心計不差,可觀察力不如人家,現在經過指點再一看,果然不一般:“難道深子哥喜歡她這樣的?”
“她這樣的?是什么樣的?”
周一涵也不大說得出來,從進門起,她就觀察著梁碧落,梁碧落言行舉止,笑容眼神,無一處不溫和從容。與他們這個圈子里的人不同,梁碧落身上積存的是一種世家大族的習氣,至于怎么區分世家和大戶人家,周一涵就真是說不出來了,也就是她粗淺的感覺而已。
“感覺她和我們不像是一路人。”說來說去,周一涵也就這么句話了。
旁邊的姑娘回話說:“一涵,她沒你漂亮,你們從小青梅竹馬,不能讓別人先來后到了呀!”
“顧家的門,可不是什么人都進得了的,梁……不對,她跟梁家應該沒什么關系吧!”
周一涵撓了撓頭,在他們的認知里,梁家是個特殊的存在,要是真和梁家有關系,那她還真不占什么優勢。世家大族這概念,她們起初也是從梁立民身上得來了,行規言矩,作息規律,且個頂個的博學多聞。琴棋書畫不說,就是再偏門的,也難不過他們去,個個教養都是極出色的。他們圈子里多得是方方面面出色的男性,但再有家底的站出來,都沒有梁立民身上那份見識涵養。
“別呀,是個姓梁的都要跟梁家扯上關系嗎?你們也太敏感了,這天下姓梁的多了去了,難道都是梁大哥他們家出來的!”們的話
“也是,咱們想多了。”
她們還真沒想多,梁碧落唱完歌后在一邊坐著,隱約聽見了她們的談話。梁立民的事,她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的,那會兒她哥哥上四川去,經過族里就順便去看了眼。
和管族譜的長輩一塊坐了坐,說話間就看到了立字輩的幾個族兄弟,梁立華也是有心眼的,猛地就想起了梁立民這么個人來,就順嘴問了一句,沒想到梁立民還真是他們的族兄弟。
梁碧落他們家是近支,現任的族長是梁爺爺的胞弟,據說他們這一支,民國的時候是大房獨苗傳下來的,梁立民也是這一支里的。算起來,他們還是一房的,還不算隔得太遠。
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想了想覺得可以回去了。她跟坐在旁邊的朱成玉說了一聲,朱成玉想了想指著顧深說:“你們熟,讓他送你吧,我們來也沒開車。”
顧深當然求之不得,他一直想跟梁碧落說上話,可梁碧落愣能對他視若無睹,弄得他是千言萬語全堵在了喉嚨里。朱成玉真是他的大救星,把他從水深火熱里擇了出來。
“那行,我去送她,你們唱著。”
說完也不顧眾人的眼神,拉著梁碧落就往外走,梁碧落倒好,大大方方地說一句:“我沒喝酒,不用扶的。”
然后就眾目睽睽之下把手抽了出來,站一邊很體貼地開了門,示意顧深頭前走著。
好在包廂里比較嘈雜,光線也不是太好,大家才沒注意到她們。顧深悶聲悶氣地走了出去,然后站在外面等梁碧落出來就緊緊拽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沒有啊,咱們不約而定,不介入彼此的生活圈,當然要保持距離的。”梁碧落毫不否認,自己這話有些置氣的味道,她也不是石頭雕的菩薩,哪能半點脾氣沒有。
顧深聽出味來了,但卻笑著說:“生氣了?”
梁碧落倒也大方,點頭承認:“嗯,很生氣。”
顧深哪見過這樣直接就承認的,還當她會矢口否認呢,梁碧落這一點頭,反而讓他有些不知道怎么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