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棺

第0676章 葬古的終歸葬古,海荒的終歸海荒

血月輪滿,漸漸西沉。

這一夜,并沒有出現當日阿木來到寒吉時,十字長街上的游魂暴走,血月棺影之中落下月華的景象。

因為,這一夜,沒有魔棺與之共鳴。

鎮子的東南角,沈冥、葉星白、病態少年三位奇異的鄰居,正成一個三角形。三個人,看似從容隨意,但恐怕唯有那病態少年,才是真正的灑脫。

因為,葉星白和沈冥,都看不透他,而他卻能看穿葉星白和沈冥。

“你的一切,都遠超我的想象!看來,鬼棺勢在必得!”葉星白看著病態少年緩聲道。

“呵呵!或許吧!苦心人,應該天不負。”病態少年苦笑一下,然后抱了抱拳道,“葉大哥此去,多多保重!”

“阿軒,你可有指點?”葉星白淡淡一笑。眼前的病態少年,絕非常人,此時給自己送行,應該有些深意,葉星白自然要多問一句。

“哦?”病態少年一笑,“葉大哥,咱們為鄰五百年,有些交情。今日一別,小弟倒是真有幾句話相贈。”

“請講!”葉星白神色肅然,他知道病態少年所言,定不是俗語。

“不朽船來,魔洲必亂!不過,請葉大哥記住。一切從忘川中來,必然回忘川中去!葬古的終歸葬古,海荒的終歸海荒!以不變應萬變,或才是上策。”病態少年的話,有些晦澀難懂。

葉星白不由挑了挑眉,不過他認真地記住了每一句話。

一切從忘川中來。必然回忘川中去!葬古的終歸葬古,海荒的終歸海荒!這應該是含義頗深的一句話。

病態少年笑了笑,似乎看出葉星白的心思。道:“終有一天,葉大哥,你會明白我的話。還有,你若離開血北寒吉,便不要再回來!是非之地,切記!切記!”

“嗯!多謝!”葉星白劍眉一挑,再沒有說什么。因為他知道病態少年不會再說得多么清楚。他回到破玄天閣,自然要吧這些回報青魔子,再做仔細研究。相信。應該領會一二。

“告辭!”最后,葉星白沖病態少年一抱拳,又掃視了一眼沈冥,手掐印訣。身影瞬間變淡。

速歸血南。葉星白不敢久拖。而此時,虛空中的血月,更加西墜,幾乎完全西沉。

病態少年又看了看沈冥,然后淡淡道:“不朽船來,吸引了血月上,絕大部分注意力。那么血北的好戲,也許就要開始了!小姑娘。你想得鬼棺,可是要小心了。那唐家老者。不過是個看門的小卒罷了。”

病態少年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卻有一種莫名的意味,似威脅,又似告誡。

“看門的小卒?”沈冥微微一皺眉,“天仙四重的守門者,那這個門戶挺大?”

“呵呵!少見多怪了!”病態少年苦笑搖搖頭,“三界浩渺,不知其深幾許,其廣幾何!多少原仙,還在守門呢?天仙四重,又算什么?”

聽了病態少年的話,沈冥微微有些愕然,想說什么,可是欲言又止。而此時,那病態少年,已然獨自轉身欲回石屋。

“你真的有病?”沈冥皺了皺眉,突然問道。

“和你的病,差不多,總在想自己是誰。很多記憶,消失了。不過,還不是都忘。”病態少年沒有回身,而是背對著沈冥,有些詭異地笑了笑,“不過,我的病,快好了。你的病,卻是無解之術!因為,忘川不可能倒流。”

無解之術,忘川倒流!這八個字,如刀一般。沈冥眼中閃過一道冷芒。

“那你的病,什么時候好?”

“兩三年吧!當寒吉鎮十五之夜,血月不圓的時候,也許我就好了!”病態少年平靜地道。

然后,他不待沈冥說些什么,已然步進屋子。而剛剛邁進屋子,病態少年便已然臉色蒼白。

因為,方才的藥效開始發作了。病態少年的腦海之中,出現了諸多景象。瞬間,他的雙目進入了一種空洞而迷茫的狀態。

可惜,紅衣沈冥什么都看不見。因為,那間看似普通的石屋,卻充滿了即便是原仙可能都要望而卻步的強大禁制。

沈冥的幽冥鬼瞳,號稱可以望盡陰陽。可是,她絕對看不穿那間普通的石屋。

血月消失,白日漸起。

“當血月不圓的時候,他就好了?那是說,鬼棺出世嗎?”沈冥自言自語,然后臉色一冷,落回院內。

“鬼棺,我也勢在必得!”沈冥的眼中閃過一縷決然。

而此時,那病態少年則完全盤膝在自己的石屋之內。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幽冥十界,詭異森森。病態少年,感覺自己是不住地漂泊的魂。正順著一道河,那似乎是忘川,穿過諸多世界。

這樣的情景,不是他第一次出現,而是次次如此。他的魂漂泊著,輪回者。

黑白之日,七星伴月,從北往南。他似乎遺落過什么重要的東西。

雙日當空,無量仙山。他記得,似乎有個女子,對他淺笑嫣然。

茫茫青原,幽浮古城。那是無盡的墓地,他似乎頭頂泥土,如惡鬼一樣爬出。無盡的紫山,在他的記憶。

那一切,不知是多少世界,多少歲月,多少輪回。各色的斑駁的記憶,如同碎片,如同潮水,沖擊一切。

沒有回憶的人生必然痛苦,可是當記憶如洪流奔瀉,帶走你生命的土壤,亦是一種苦難。

病態少年,借助無上的藥力,開啟記憶的閘門,卻不能控制水流。那樣的記憶,每次都讓其有些眩暈,甚至痛苦不堪。

而每一次,他只能在里面提取一絲準確的回憶,一絲真實的回憶。三千年,他對自己的了解,還是極少。

不過,他知道了,鬼棺對于他的重要。他相信,只要鬼棺在手,他便可感知到一切,回復一切。

他一定會找到他自己,不再迷失。

血月之夜第二天,寒吉鎮上依舊下起了雪。雪意不濃不淡,但也是洋洋灑灑。寒吉鎮上的人,都已習慣,這無數年的樣子。

十字長街上,從西而東,緩步走來一個青衣小伙計,直接到了葉星白的門前。

“啪啪!啪!”叩門,卻無人應,青衣小伙計不由微微一皺眉。

“哦?般兒小哥!”此時,相鄰院子的門一開,正是那病態的少年。他正看見唐家老店的伙計般兒在敲門。

“阿軒哥!可知,這么早葉大哥去哪里了嗎?掌柜的,讓我來給他送他要的幾道仙符!”那般兒道。

“哦!不清楚,七八日沒見了!”病態少年皺了皺眉,“前些日子,聽他說要出趟遠門。還說,沒準不回來了。”

“呃,有這事!”般兒臉上驚訝的神情,恰到好處,“既然這樣,那我先回去了。若是看見葉大哥回來,阿軒哥,麻煩你告訴他一聲,去鋪子里取符。我就不來了!”

“好嘞!”病態少年笑著應道。

兩個人,都說的是假話,但是都挺自然真誠。

唐記老店的般兒,轉過身,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方才,他的神識掃過,葉星白的院子果然空空如也,甚至連昔日的禁制都散了去。

“葉星白真的走了!”般兒心中暗道,“看看爺爺說得都對!”

唐家老者說了,不朽船歸來,破玄天閣再也沒有力量,牽制寒吉鎮了。

雪,下得緊了些。不過,對于唐家來說,也許反而是到了春天。

此時,十字長街上,唐家老店內,那其實名為唐奴的唐記老者,竟然手一揮,拂落了一塊屋內墻壁上的火龍石。

因為,他感覺這個寒冬,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