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桑落
看到沈石一臉驚愕之色,蒲老頭倒是笑了起來,道:“不過你也無需過緊張,云霓那女人這里,我已經幫你扛下來了。只說是老夫我當年游歷天下時某個機緣偶然得到的,珍藏多年,得空了這才拿出來。”
沈石側目,看向蒲老頭,蒲老頭被他看的有些尷尬,聳聳肩干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這么個說法也不一定就能讓云霓,不過總的有個交代是吧。反正再怎么說,她也是我們云霄宗的長老,你又是我關門弟,她不會對你怎么樣的,最多就是對龍血龍肉這等珍稀靈材有些喜好罷了。”
沈石頭,心想在四正大會結束后不久,這些黑龍血肉便突然出現,確實也很難不讓人與問天秘境聯想起來,要蒲老頭為此編一個人人都信的理由,也有點強人所難。不過蒲老頭說的也對,云霓終究是云霄宗的大長老,不可能會對自己做出什么出手搶奪的事情來。
想到這里,沈石也是松了口氣,當下和蒲老頭又閑聊了幾句后,便告辭走了出來,一走回到了自己房間。
只是剛走到那門口附近,沈石忽然眉頭一挑,卻是看到在這片逐漸暗下來的天色里,有一個人影正沉默地站在自己門口,似乎正在著什么。
黑暗如流水,悄然從這座浮華精致的大樓間流淌而過,夜風習習,讓那個人的身影看起來都有些模糊不清。
沈石走了過去,聽到腳步聲,那個人影身動了一下,轉身看來,正是孫友。
“咦,你怎么站在這里?”沈石對著自己這個好笑著打了個招呼。
孫友看去有些沉默,眼神有些幽深,凝視著沈石,似乎欲言又止。
沈石走到門口,隨開了房門,然后看了孫友一眼,有些奇怪地道:“怎么了?”
孫友又頓了片刻,然后輕輕“唔”了一聲,沈石頭,道:“進來說話吧。”
說完,他轉身走進了屋,順手點亮了桌上的燭火,孫友站在門口,安靜地看著沈石的背影和動作,在原地站了片刻后,然后走了進來。
燭火并不算特別耀眼,但黃色的火光足以照亮了這間屋,驅散了黑暗,還在這片夜色中帶給人一種淡淡的溫暖感覺。
沈石笑著招呼孫友在桌邊坐下,同時口中道:“剛才出去買了點酒水去送給我那個師父,又跟他說了會話,了不少時候,所以才回來晚了。你這是等了很久嗎?”
孫友搖搖頭,道:“也不算很久,就站了一會。”
“嗯?”沈石看了他一眼,道,“那就確實是有事來找我了,怎么了?”
孫友目光微微低垂,一時間卻并沒有開口,看去臉上雖然并沒有什么多的神情變化,但眼底深處目光卻略有幾分猶豫。沈石等了一會,慢慢地眉頭也是微微皺起,臉色略顯凝重,道:
“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大事?”
孫友眼底目光一閃,片刻后忽然深吸了一口氣,霍然抬頭,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般,道:“是,我有句話想要問你,石頭。”
沈石臉色也鄭重起來,頭,道:“你說。”
“我們還是朋友么?”
沈石眉頭一皺,但并無遲疑之意,簡潔但堅定地道:“是。”
孫友默然片刻,隨即徐徐長出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低聲道:“那就好。”
沈石看著他,道:“到底怎么了,孫友?”
孫友猶豫了一下,隨即抬起頭來,直視沈石的目光也沒有任何避諱的意思,道:“我看到了我大哥孫恒,這些日來突然和你走得有些近,特別是今日在街頭那邊,我走出客棧時無意中還看到你們在街邊聊天。”
沈石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孫友深吸了一口氣,道:“石頭,我知道很可能是我自己多心,不過在我心里,始終是當你是我最好也是最重要的朋友。而且雖然在宗門里,很多人未必看得起你,但我始終覺得,你在我們這一代年輕弟中,比大多數人都要更強,包括我在內。”
沈石怔了一下,有些地看向孫友。
孫友伸手輕輕撫摸光滑的桌面,同時口中輕聲道:“咱們兩個人從小相識,一走到現在,對于我的處境情況,沒有人會比你更明白了。而且我也始終覺得,若不是你幫我,我定然不會有今天的地位結果。”
沈石搖搖頭,道:“你謙虛了,能有今日這般局面,都是你自己爭來的機會。”
孫友忽然提高聲音,神色中有一份激動,道:“可若不是你的計策,我連這個機會都不可能有。”
沈石眼中有一絲暖意掠過,伸手過去,輕輕拍了拍孫友的肩膀。
孫友吐出一口悶氣,沉默了一會,隨即道:“石頭,你是知道我的處境的,從小到大,我一直就是被我那位大哥壓著。如今好不容易才翻過身來,但是世家之中傾軋斗爭,我真是從小看得多,不敢有絲毫大意。所以”
話音未落,他的話已經被沈石打斷,只見沈石正色道:“我明白了,孫友。”
孫友抬眼向他看去,沈石淡淡一笑,道:“是我想得不夠周全,其實此事是這樣的”說著,沈石便從問天秘境中第一次與孫恒相遇時說起,一直說到今天白日里與孫恒在街頭相見,除了自己在問天秘境中遇到的那些隱秘事外,凡是與孫恒有關的細節幾乎都是事無巨細都與孫友說了一遍,坦坦蕩蕩,毫無隱瞞。
一番話侃侃說完,最后沈石凝視孫友,沉聲道:“事情從頭到尾就是如此,我與孫恒之前好不熟悉,這些時日也是偶然結識。不過是我粗心,忽略了此事中你的處境,以后我自有分寸。而且從頭到尾,你我多年好友,我站在你這一邊的立場從未動搖過。”
這一番話,特別是最后一句,沈石說的斬釘截鐵,沒有半點猶豫動搖之色,孫友的身甚至都為之微微一震。片刻之后,孫友重重點頭,面上涌過一絲喜悅之色,道:“那就好,那就好。石頭,我本來也不想如此當面問你,只是此事實在令我心煩意亂,加上我看重你勝過其他人十倍,若無你助我,我都不敢想自己將會怎樣了。”頓了一下,他又道,
“是以我反復想過之后,不管如何,咱們畢竟是多年至交好友,有什么事還是攤開當面說清楚的好,你說呢?”
沈石笑著點了點頭,道:“本該如此。”
孫友看起來十分高興,站起身來,道:“能與你說開這些誤會,我就放心了,本來我也是對你深信不疑。天色已晚,我就不你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沈石頭,站起將孫友送到門外,然后目送他遠去,直到身影沒入黑暗之中。片刻之后,他看了一眼那片夜色,然后輕輕關上了房門,重新走回到屋中桌邊坐下,目光游動,臉色深沉,最后凝視到那一點燭火之上,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什么時候,忽然他苦笑了一下,輕聲嘆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道,
“若真是信我,又如何會想這么多事”
轉眼一夜過去,翌日晨光亮起時,里又重新恢復了熱鬧繁華。
事實上,這個重新恢復的詞都說不上準確,因為天鴻城著名的十大奇景中,其中就有一個不夜之城,說的便是這座龐大的巨都里哪怕是在時分也有華燈萬盞,通宵不滅,自有人在那片夜色中也是忙碌喧囂著。
這座城池,仿佛永遠都沒有停歇下來的時候,永遠都是這樣浮華熱鬧。
這一天,沈石睡得有些遲,躺在床上很久都沒有起床,甚至就連一向愛睡的居然都比他更早起床,然后還奇怪地看著沈石,甚至還上前用腦袋拱了拱沈石的身,似乎有點擔心這個家伙是不是突然腦壞掉了。
沈石伸了個懶腰,將小黑撥到一邊,坐了起來。
在屋中坐了一會,略感無聊,沈石總覺得自己心里有種懶洋洋什么都不想干的莫名感覺,說不出的一點郁悶之氣,不過隨后他也是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打開門走了出去。
早上的客棧里這時仍然顯得比較平靜,想來應該是凌霄宗的眾多弟畢竟都是修道中人,喜靜不喜動,所以出來走動的人并不多。沈石帶著小黑一走下客房,看著那青山客棧中的庭院里花園假山細水花卉著實不錯,便信步走了過去。
只是才走了幾步,忽聽身后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有人大老遠叫了他一聲名字,沈石怔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隨即眉頭微皺,只見來人居然是孫恒。
沈石剛想開口,卻是欲言又止,遲疑了一下后臉色歸于平淡,但孫恒看起來倒是沒注意到沈石臉色的變化,笑著大步走過來,同時伸手從腰間的如意袋上摸出了一件東西,對沈石笑道:“沈石,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沈石目光一轉,只見在他手上拿著的那東西圓圓鼓鼓,赫然竟是一個酒壇,這一下登時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忍不住愕然道:“你這是干什么?”
孫恒走到他的跟前,隨手將這一壇酒拋給他,笑道:“多虧你昨日,我才想到以前和小梅聊天時,她曾經說過自己家鄉一些事情,其中便有她家鄉蒼州那里獨有出產的一種美酒,她很是懷念,說是從小就和父親常常對飲的滋味,現在卻很久沒嘗到了。”
他笑著拍了拍自己腰間如意袋,得意地道:“所以我連夜出去尋找,總算這天鴻城匯聚天下名,居然還真的被我找到了這種蒼州特產,買了好幾壇回來,這下回去對她賠禮道歉,想必她也會原諒我了罷。”
沈石失笑,心想此人對賀小梅居然像是動了真心,還真是難得。當下頭,笑道:“如此最好,我就靜待佳音了。”說著便要將這壇酒還給孫恒,孫恒卻是搖搖頭,笑道:
“若沒你提醒,我也想不到這種酒,這壇酒酒送給你了。”
說著轉身腳步輕快地走去,沈石怔了一下,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提高聲音問道:
“此酒何名?”
孫恒揮一揮手,頭也不回,笑聲爽朗,道:
“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