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風流

第八十章 打殺

第八十章

天色大亮,錦衣衛衙門大院中逐漸熱鬧起來,告假一天等著看笑話的韓總旗來到挺早,他很想知道昨夜正東坊發生案子之后宋楠的反應如何。

他哼著小曲兒跨進院內,習慣性的跟院內的校尉們打著招呼,卻隱隱發現有那么一絲絲的不對勁;因為他看見宋楠站在臺階上正微笑看著自己,宋楠的身旁站著鄭達、黃輝以及昨晚當值的幾名小旗。

一絲不安籠上心頭,鄭達和黃輝等人看著自己的目光中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緊接著,他眼角的余光發現身后的園門口已經被四名旗校悄悄堵住。

“各位早!宋百戶早,鄭總旗今日怎么這么早啊?您不是告假了么?”韓總旗強自鎮定,拱手行禮。

宋楠微笑道:“韓總旗早,我們正是在等你呢。”

“等我?出了什么事么?”韓總旗心頭咯噔一下。

“嗯,也不算是大事,昨晚抓到了幾個小毛賊,本來以為只是些雞鳴狗盜之徒,可沒想到居然引出了一個大人物。”

韓總旗緊張的問:“抓到了誰?在哪里抓到的?”

宋楠道:“正東坊蔡家酒樓,賊首名叫仇五,韓總旗當不陌生吧。”

韓總旗額上的汗刷的冒了出來,強自鎮定道:“仇五?正東坊好像有這么個人,是個街頭上的混混罷了,抓了也好,給他們吃點苦頭便放了吧。”

宋楠哈哈大笑,笑聲中一揮手,鄭達高聲下令道:“來人,拿下韓桂。”

幾名旗校高聲應諾,上前左右圍定韓總旗,抓胳膊的抓胳膊,叉頭頸的叉頭頸,將他牢牢控制住。

院子中不知昨晚情形的校尉們都嚇了一跳,韓總旗平時人緣不錯,在校尉們當中印象挺好,突然之間被宋百戶下令拿下,眾人都驚詫不已,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

韓桂高聲叫道:“你們干什么?宋百戶,這是何意?鄭總旗,你腦子糊涂了么?我是韓桂啊。”

鄭達罵道:“老子怎不知你是韓桂?拿的便是你這個壞種。”

韓桂高叫道:“憑什么拿我?我犯了什么錯?宋楠,你無法無天,我要見千戶大人控告你們。”

宋楠擺手道:“不要吵鬧,為何拿你,你我心知肚明,仇五和一干匪徒已經招供了和你之間的勾當,當著眾兄弟的面,我給你留幾分顏面,不要讓我命人揪著你的頭發再賞你幾個嘴巴子;咱們這便去千戶大人那里,這事本來就要稟報他。”

說罷,宋楠不理韓桂的吵嚷,雙目掃視階下數十名驚愕議論的校尉們,高聲道:“諸位兄弟,韓桂勾結坊間匪徒作惡,縱容匪徒荼毒百姓,并設計圈套拉鄭總旗下水,妄圖在坊間制造事端逼迫我離開正南坊。現查實證據確鑿無誤,本人將秉公辦理,將其拿獲移交千戶堂下。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跟他關系不錯,更有人參與此事,但我不想追究你們的責任,如果哪位兄弟覺得日子過的平淡無味,想要來趟一趟渾水,那也由得你們。從現在起,全體進公房靜坐,在我回來之前不準外出,不準交頭接耳談論此事,更不準造謠生事,否則休怪我宋楠翻臉不認人。”

大部分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但也有不少人心中早已有數,韓桂和坊間匪徒勾結,縱容他們在正東坊作惡之事,作為隨同的校尉,他們豈能不知?只不過都得了些好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說罷了,宋百戶都說了既往不咎,誰會犯傻去當出頭鳥?還是乖乖的閉嘴靜觀其變為好。

宋楠命人將仇五等人從刑房拖了出來,眾人看到八名匪徒個個體無完膚全身血污,用屁股也能想得出昨晚定是通宵用刑逼供的結果來。

韓桂一眼看到仇五手腳潰爛,全身血肉模糊的樣子,頓時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既然已經用了刑,身為錦衣衛自然知道那些刑罰根本無人能扛住,招供是必然之事,自己肯定被仇五供出來了。

二十多名旗校拖的拖、拉的拉將韓桂和仇五等人押往衙門大堂,一路上其他百戶所的錦衣衛們投來驚異的目光,特別是看到韓總旗也被捆的跟粽子一般,更是驚奇不已。

接到稟報的彭萬里不知發生了何事,忙帶著人從后進公房來到前院大堂上,看堂下七歪八倒的躺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犯人,韓桂也在其中,忙問道:“宋百戶,怎么回事?”

宋楠拱手施禮,韓桂和仇五等人的關系以及昨夜抓捕仇五等人的情形稟報了一遍。

彭萬里驚道:“有這等事?可有供詞?”

宋楠招手命孫三將所有供詞呈上道:“除了韓桂的供詞,其他的都在這里了,供詞中還包括坊間的兩起人命案,三宗入室奸淫案以及大小十余起的斗毆傷人案。”

彭萬里迅速的將口供翻看一遍,猛然一拍桌子喝道:“可惡,當真可惡,韓桂,你膽子可真不小,竟然敢勾結這群暴徒作惡,丟盡了我正南坊的顏面,你可認罪么?”

韓桂叫道:“饒命,千戶大人,看在韓桂在正南坊效力十余載的份上,請千戶饒恕屬下的一時糊涂,都是仇五這廝逼迫于我,否則我怎會縱容他們。”

彭萬里怒道:“自甘墮落,卻怪別人,來人,給他錄口供畫押,好生著實打著問。”

韓桂大叫饒命,被堂上旗校拖到一邊,二話不說便打板子噼里啪啦的開始狂揍;宋楠心想,千戶辦案畢竟與眾不同,人家都是抵賴不招才用刑,彭千戶是不管你招不招先一頓打。

其實宋楠還是不懂彭萬里話中隱義,錦衣衛過堂犯人一般有幾種習慣的用語;第一種叫做‘打著問’,意思是犯人招供便可以不打,不招便打;第二種叫做‘好生打著問’,意思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頓再問口供,只是打的時候注意分寸,不能傷了性命;第三種便是‘好生著實打著問’這句話便是暗語催命符,壓根不管什么死活,打死了事。

彭千戶所說的便是第三種‘好生著實打著問’,那是要行刑的校尉不要管韓桂的死活,只管打,最好是打死。

堂上懂得其中門道的幾名軍官都很吃驚,按理說,韓桂犯了這么大的事應該即刻取得口供稟報北鎮撫司,在千戶所衙門里只有訊問的權利卻無判刑定罪的權利,彭千戶卻暗示打死此人,難道是真的氣惱正南坊中出了敗類,敗壞了正南坊的名譽,激憤之下的一時失態不成?

宋楠可沒那么多的想法,犯人交到彭千戶手中,他也落個渾身輕松,韓桂之罪受到刑罰也很正常。

但見彭千戶笑瞇瞇的走下堂來,拍著宋楠的肩膀道:“宋百戶,很不錯,年紀輕輕卻很有手段,上任數日便拿獲了正東坊的暴徒,挖出韓桂這個敗類;不瞞你說,正東坊的兩樁外地茶商被殺一案一直沒有告破,本人也被上面訓斥過多次,沒想到便是仇五一伙所為,今日告破,我正南坊衙門也了了一樁心事。干的不錯,我要將此事稟報蕭鎮撫,讓他也高興高興。”

宋楠拱手道:“僥幸,僥幸,若不是韓桂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逼得我查他的老底,也不會誤打誤撞破了命案。”

彭萬里哈哈大笑道:“有功不驕,很好很好。”

宋楠從袖中掏出一份公文遞給彭萬里道:“按照規矩,此案須得寫呈報上去,我這里已經寫好了,彭千戶看看可還使得?”

彭萬里結果來看了一遍,頓時眉開眼笑道:“寫的很好,文筆通暢,敘述清晰,比我手下書吏寫的都好,我就不改動了,直接呈上去便行了。”

宋楠拱手道:“多謝千戶大人夸獎,卑職告退。”

彭萬里笑道:“去吧去吧,這案子交給我了,另外你告訴鄭達,他在其中亦有過錯,不過我會替他分說,叫他好生的辦差,無需擔心。”

宋楠忙道:“多謝千戶大人體諒,鄭總旗也是奉了我的命令跟他們虛與委蛇,千戶大人能體諒這一點,卑職萬分感謝。”

彭萬里微笑點頭,宋楠再次施禮,帶人離去。

看著宋楠離開的背影,彭萬里看著手中那份呈報的公文臉上露出微笑來:“這小子挺識相的,呈文中將這件案子說成是在自己的親自部署計劃之下,料敵機先,來個守株待兔,最后一網成擒;生生將功勞歸于自己的頭上,倒是個挺會做人的小子;只是……哎,宋楠啊,你可知道你斷了我的一條財路啊,這韓桂每年孝敬我幾百兩銀子呢,我雖不知道他和暴徒勾結之事,但明顯這些銀子來路不正,你抓了他追查起來,難免要牽連到我呢。”

彭萬里站在大堂門口思緒如潮,一名行刑校尉快步從偏廳跑來拱手稟報道:“千戶大人,韓桂昏迷數次,不省人事,現在怎么辦?”

彭萬里皺眉道:“著書吏寫份口供,按了手印。”

那校尉道:“韓桂怎么辦?”

彭萬里咬緊牙關道:“這廝罪大惡極,明顯是抵賴裝死,用水潑醒了繼續打。”

那校尉還待再問,彭萬里瞪眼道:“啰嗦什么?還不快去?這廝便是打死了也不冤枉,不重重施刑,怎能以儆效尤?到頭來大伙兒都去跟暴徒們勾結去,咱們這還是錦衣衛衙門么?”

行刑校尉當然明白彭萬里的意思,二話不說轉身回去,不一會,偏廳中拷打之聲再起,韓桂初時還有聲息,到后來,一絲聲息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