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試探

劉備現在，看上去還真的與一般的百姓無疑，甚至要比一般的百姓更市井一些。

他隨曹操從下邳返回許都之后，就努力的打破自己在曹操心目中的形象，可以說，是用自污的方式，隱忍起來。

沒有辦法啊，劉備他本不甘心，可是，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在曹操的大軍當中，可以率領自己的軍馬另尋出路，不敢擅自率軍離開曹操，生怕會遭受到曹操的猛烈攻擊。

另外，劉備率軍攻擊呂布，與呂布在小沛城僵持其間，他不停的想拉攏分化曹操暫時給他統領的軍馬，這些事，并不是沒有一點效果，的確有不少曹操軍的軍將，表示愿意追隨劉備的。可是，那畢竟是極少數，劉備不足以憑著那些拉攏過來的曹操的軍將可控制得了全軍。這個，也是劉備不敢有輕舉妄動的原因之一。

當中，劉備的心里也清楚，他知道自己的一興一動，肯定會被曹操看在眼內，他的動作，他懷疑曹操是了如指掌的。所以，再次跟著曹操返回許都，讓劉備有一種如履薄冰，忐忑不安的感覺。

劉備的心里，其實是無比的擔心曹操會一回到許都之后，就馬上找他算帳。他的確有點怕曹操會盤問他。實際上，不用盤問他，只要曹操將那些與劉備有過往來的軍將召去一審問，恐怕劉備背著曹操所做的一些小動作，馬上就會讓曹操知曉。

劉備自然是不甘心自己被曹操借這些借口將自己殺了。

也幸好，曹操被劉易救走呂布父女之事氣得大病了一場。似乎已經忘記了他的事。為了讓曹操對他更加安心，不會對他下毒手，所以，劉備不得不自污，終日醉生夢死，裝作他已經完全喪失了斗志，扮出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渾渾噩噩的混日子的樣子。

在徹底打破了自己的形象之后。劉備又馬上低調起來，整天混跡于市井，過著比普通人更加普通的日子。甚至，現在他連自己的護衛都趕到了城外的軍營當中，亦不讓關羽、張飛整天跟著了。劉備知道，只要讓曹操對他完全放低警惕，他才有可能活命，才有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那怕要冒再大的風險。劉備都不想再回許都了，這種，連喝一口水。去茅廁小解。都似被人監視著的感覺，劉備真的不想再有了。

劉備知道，在自己家隔街對望的一戶人家，是曹操派來監視自己一舉一動的暗哨，而每天，都會上門來倒尿倒屎作肥的那個老翁。劉備也知道肯定是曹操派來盯著自己的。每天早上開始，會有一個買餅的小販，會在他家四周買上一整天，總會有買不完燒餅的這個小販，也一定是曹操派來監視著他的人。

晚上夜里。劉備也知道，幾乎每晚都會有賊人進屋。但是，永遠都不會丟東西，這些，估計也是曹操派來查看自己情況的探子。

反正，劉備覺得，自己每做一件什么事，都會有很多眼睛盯著。

甚至，他家不遠的一條街上，他每次去，總會碰著一些同樣的小販，他們每次所販買的東西，都是一樣的，而每次，都還是那么多的貨物，似永遠都只販不賣。

有時候，劉備還真的想不明白，為何曹操會如此“看重”他。用得著這樣盯防著他么？劉備自問，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更沒有任何的機會可以東山再起，曹操用得著如此“照顧”他？如果對自己這么不放心，何不直接殺了自己了事？

總之，劉備現在，是渾身不自在，可是，他卻又不得不要小心再小心，生怕有什么的行差踏錯惹來禍事。

之前，不少朝中的朝臣，都想與劉備打交道，甚至，劉備也隱隱的覺察到，個別朝臣，似乎對曹操非常不滿，似有一種想拉劉備入伙的樣子。

可是，劉備又哪里敢造次？哪怕是與那些朝臣喝酒之事，他亦不敢說半句曹操的不是。就算是那些朝臣說了什么對曹操不滿的話，劉備也不敢接話，直接就裝瘋扮傻蒙混過去，實在脫身不得，他只好裝作好色的樣子，惹得那些朝臣對他反感，不再與他來往。

戰戰兢兢的劉備，他覺得這種生活真的過夠了。

不過這刻，劉備的心里一團火熱，因為，剛剛有人，暗暗的傳話給他，告訴了他一句話。

今天朝中議事，有提到他，欲讓他率軍出征。這句話就是這樣的意思，劉備一聽，幾乎興奮得要跳起來大喊一聲。不過，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曹操的人盯著，所以，他只能壓抑著，不露聲色。

劉備只有在自己的心里暗暗打氣，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沉著，絕對不可以讓曹操看出他有什么不軌之念，要不然，今生今世怕都不可能再有離開許都的機會了。

三天時間過去，在劉備聽到那句話之后，便壓抑著自己，等待曹操的召喚，可是，三天過去，卻依然沒有一點聲氣，劉備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樣壓抑的氣氛給壓制得要瘋了。

不過，在這幾天期間，又發生了一些事，使得有如一盤冷水從劉備的頭頂澆下，讓他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嗯，原來就是在曹操打算試探一下劉備，準備讓劉備率一支軍馬和他兵分兩路分別攻擊揚州袁術、豫州張繡的時候，朝廷又發生了一些意外事件。

原因是北海孔融因曹操奪得了徐州，看鋒可直指北海。孔融擔心，憑自己的力量難以和曹操抗衡。而孔融，雖為北海太守，為一方諸侯，可是他的心里，卻依然視己為漢臣。他在明知不能與曹操相敵的情況之下。唯有就尋求交好。

說實在，孔融的確有心歸順新漢朝或曹操所把持的這個朝廷的。但是，在曹操奪得了徐州之后，他如果想自保，就唯有投曹操了。

但是，孔融畢竟都是大學士，有自己的氣節，如果曹操所把持的朝廷。依然如當初董卓所把持的朝廷一樣，孔融也不甘心投曹操。起碼，他覺得，不管如何，君是君，臣是臣方可值得他投效。

因此，他便以拜見皇帝之命，前來許都，想先觀察一下朝廷的情況再決定他是否要向曹操投效。

曹操自然也非常熱情的接見了孔融。對孔融相當的看重，總之，讓孔融看不出朝廷有什么不對。在孔融的面前。曹操也對獻帝相當的尊重。

就在孔融幾乎要相信這個朝廷是有前途的時候，一早對曹操專橫不滿的朝臣意欲將曹操專橫的事密告孔融，甚至想與孔融聯手滅操。不想，被早派人盯著那朝臣的曹操發覺，廷斬那朝臣。

當中，議郎趙彥。與那朝臣交好，見被斬，按耐不住，當朝上奏彈劾，怒罵曹操。又被曹操怒而殺之。

至此，孔融亦察覺到曹操專橫。朝政旁落，便頓去投效曹操之心。

曹操殺了那兩朝臣之后，方覺自己所為可能已經讓孔融寒心，但又礙于孔融乃當世名士，不好直接殺之，只好借田獵之名，將孔融挽留，為了扭轉孔融對他不良的印象，使得他不戰可得北海之地，曹操便花了兩三天的時間款待孔融。

本來，曹操也知道，朝堂當中，不少官員對他的專政不滿，他本可借這次機會將一些不服他專權的朝臣斬殺，礙于孔融在朝，曹操也只好壓下殺心。他打算，通過田獵觀察之后，那些對他有異心的朝臣，再殺一批，以震朝綱。

此時，荀攸與程昱，亦已經準備好了春效田獵的事宜。

曹操沒有特別請劉備，而是直接用皇帝的圣旨告之劉備，讓劉備做好參與皇帝春效狩獵之事。

劉備得圣旨，心里卻非常警惕，擔心曹操會否借春獵之機暗害于他。

他急召關羽、張飛，還有簡雍、孫乾、陳到等人前來相聚。

圣旨不可違，參加是肯定要參加的，可是，劉備與眾人，都不太明白，看不透曹操這次狩獵的真正意思。

幸好，孔融尋到了劉備家里。

劉備與孔融是老相識了，孔融也早知道劉備就在許都，他早便想來與劉備見面了。

孔融見到了劉備，聞知劉備亦會參與狩獵之事，他不禁有點驚詫。

因為，孔融參與狩獵，是曹操直接邀請的，哪怕是朝臣，亦是曹操一言定奪，直接要求所有朝臣都要陪帝狩獵。

當時孔融在朝，他看到就算是獻帝，似也不太愿意出宮狩獵。曹操言說：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擾攘之時，正當借田獵以講武。如此，獻帝也不敢反對，進而再言及朝臣，讓滿朝文武都要出獵。

可是，現在為何偏偏要讓獻帝下旨給劉備？

孔融領軍雖不擅長，為人亦是厚道人，不會有太多陰謀詭計。但是，這一次，他卻覺得當中絕對有很大的問題。

他一想，便有點懷疑的對劉備道：“玄德，以你目前的情況來說，曹操怕對你甚為顧忌，你不可不防啊。而且，曹操用圣旨邀你出獵，恐怕會另有深意。”

“呸！曹操那鳥賊，一刀殺了便是了，擔心他什么？不管如何，皇帝出宮狩獵，這非同小可，大哥，我們一定要去，起碼，可以保護皇帝不被奸人所害。”

“三弟說的沒錯，大哥，不管如何，我等非去不可！”關羽亦點頭道。

“不對！”孔融卻擔憂的道：“到了朝廷，孔某才知道，現在這個朝廷，實為曹操朝廷，獻帝，恐怕被曹操所控，假若曹操要害獻帝的話，也用不著這樣大張旗豉的，利用這一次春獵的機會來謀害獻帝了。孔某擔心，曹操是另有所圖也。”

“嗯……孔先生，劉某覺得也是這個道理，莫非……”劉備神色一苦，道：“莫非。這一次春獵，那曹操就是針對在下的？”

“對極，極為可能也，如果不是針對玄德你，大可以隨便派人來通告一下便可，為何偏要皇帝下旨呢？”孔融一拍大腿道：“玄德，是否你得罪了曹操？”

“得罪？”劉備搖頭道：“孔先生有所不知，這段時間。劉某在許都，每天都過得如履薄冰，安份守己，根本就沒有半點行差踏錯，何來得罪曹操之說？倒是前些天，某得暗報，前些天一次朝議，有提到在下的名字，似是欲讓某出兵討伐袁術。”

“什么？主公。這可是大好事啊，為何我等不知？”簡雍聞言，大喜道。

劉備并沒有將他所得到的消息告之部下。就是怕自己的部下按耐不住。暴露出一些破綻，讓曹操警覺到自己的不安份。所以，現在劉備的這些部下一聽到這個消息，都不禁有點高興。

近段時間，他們活得的確太過窩囊了，不只是劉備。連他們都在曹操的監控當中。

這些事，孔融亦不知，聞言，亦有點意外的道：“此事當真？”

“嗯。”劉備點頭道。

“這就對了，曹操向來生性多疑。他應該是不放心讓你率軍出征罷了，這一次。曹操可能是在試探了。”孔融緊皺起眉頭，若有所思的道：“前些天，朝中有朝臣因看不慣曹操的專橫，出言說了幾句曹操的壞話，被曹操斬了，而那幾位大臣，都是忠心于漢室的。嗯？”

孔融神色一變，望向劉備道：“玄德，快！你現在得要去見曹操一面，將接到圣旨之事告訴他，然后問他是否可以一起出獵。要不然，曹操定然會覺得，你只是忠于漢室，不將他曹操放在眼內，怕會給你招來殺身之禍。”

“啊？對啊！”劉備一聽孔融之言，頓時恍然大悟，知道為何偏偏要用圣旨來請他一起陪帝出獵了。這應該是曹操在試探劉備，看看劉備到底是聽皇帝的還是聽他的。

當然，如果劉備打算一直留在許都，沒有想過另謀出路，劉備可以不用去再向曹操請示，可是，劉備現在，自從聽了從朝堂泄露出來的那一點消息之后，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要如何離開許都。所以，為了可以離開許都另謀出路，劉備覺得，還是聽孔融的，先去向曹操請示，如此，可以讓曹操誤會，他劉備已經看清了形勢，明白了這個朝廷到底是誰話事，讓曹操誤會，劉備他有為曹操報效之意。

劉備知道，如果自己不向曹操請示，就參與田獵，那么，他必然會失去領軍征討袁術的機會，失去離開許都的機會。到時候，就算曹操不直接弄死他，恐怕他都會被曹操軟禁在許都一輩子了。

劉備沒敢遲疑，趕緊前往丞相府，求見曹操。

不過，曹操并沒有親自接見他，而是讓滿寵接見了他。

滿寵問劉備求見丞相所為何事，劉備畢恭畢敬，又裝出有點惶恐的樣子，對滿寵道：“滿先生，求見丞相，是因為劉備突然收到朝廷圣旨，邀請劉某陪帝狩獵，心里深感惶恐，劉某現在，等同解甲歸田，早不摸弓矢，武藝落下，怕不能勝任陪帝狩獵之責啊，所以，想來向丞相匯報一下，看看可否不用劉某參加？當然，如果丞相認為，劉某有參加的必要，那自然是聽丞相的。”

“哦，原來是這事啊，好吧，你回去準備吧，既然皇上有旨，你自然要參加了。某會向丞相稟報的，到時候，你就隨丞相一起好了。”滿寵見劉備一身布衣打扮，看上去當真有如農夫一般，根本就沒有了半點以往的梟雄之勢，心里不禁有點鄙視，他甚至覺得曹操是否是多慮了，根本就沒有必要對劉備試探太多。

現在，曹操其實就在偏房里看著劉備，只是叮囑滿寵來試探一下劉備的態度罷了。

“可是……”劉備故作有點惶然的樣子，似坐臥不安的道：“劉某擔心，皇帝出獵，是何等威勢？我這一介平民，怕會有損丞相的威風啊。”

“無妨，若丞相不欲你參與，自會另行告之于你，你先回去吧，丞相現在還在宮中議事，怕不會這么快回來了。”滿寵見劉備如此，心里更加看輕了劉備。

“這……好吧。”劉備似無奈的退下，離開廳門，跨過門檻之時，還被絆了一下，摔了一跤。

劉備走后，曹操方從偏房走了出來。

“呵呵，主公，你都看到了？那劉備，似乎連膽子都變小了，估計他真的轉了性了。”滿寵好笑的對曹操道。

“嗯……看樣子，劉備可能真的被磨去了棱角了。”曹操目光深邃的望著劉備遠去的方向道。

“不管是誰，經受了如劉備那樣的打擊，恐怕都會一蹶不振啊，從一方諸侯，成了喪家之犬。別說是劉備了，就算是呂布，也接受不了，聽說，呂布被劉備帶走后，便瘋了，像個傻子一樣。”滿寵道。

“有待觀察，咱們再多試試看，如果劉備當真的已經喪失了斗志，那么，就起用他吧。一個失去了狼心的人，用他也不用擔心太多。”曹操不置可否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