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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巡視匠師協會
種田情節又來了,又有一些土法上馬的科技。希望不會被大家反感。
很多在河靜長大的人,回憶起他們的童年,都會說起每年冬天,空氣里彌漫著一陣陣的甜香味道。那是因為榨坊開始一個榨季的工作,大批的甘蔗被鋼制榨轆碾壓的粉身碎骨,流盡體內最后一點汁液。
學堂里放了假準備過年的孩子們,便循著味道趕來,在高墻外,貪婪的呼吸著這免費的甜香味道。
稍大一些的孩子,便聚集在校場旁邊,觀看著那些新丁的集訓,有的手里還舉著長短不一的竹棍,模仿著cāo場上新丁的動作,間或嘲笑那些新丁的反應遲鈍和動作的笨拙、錯誤。
城市的上空,便彌漫著糖分的甜香,稻谷的濃香,以及各類熏臘食物、米酒、甘蔗酒的陣陣香氣,如果有過往神靈的話,也定然會被這些香氣所吸引,進而駐足不前。
不過,稍稍一會,神仙們便會發現一陣陣的不和諧氣味。
校場上、靶場上一陣陣殺氣沖天,喊殺聲不絕于耳,直沖云霄;而遠處靠近山區,則是火光沖天,晝夜不停,火光中夾帶的煙塵,足可以嗆得神仙們咳嗽不止,涕淚橫流。
“這就是我們的試驗高爐!”
幾個月的施工、試驗,匠師協會的試驗高爐已經運行比較平穩,幾天是特為邀請守漢前來,讓他這位匠師協會的會董,也來觀看一下自己的心血成果。
“主公,按照您的提點,我們呢,將煉焦池子,同此高爐設計在了一起,這樣,煉焦產生的熱氣還可以用來溫爐,廢物利用,一舉兩得。”
冶金坊的主事凌正談起自己業內的事情,總是容易進入忘我狀態。這似乎是技術人員的通病,不過守漢也是對此見怪不怪了,有的時候,他也迅速進入這種狀態,同這些人們展開激烈的爭論,甚至是爭吵。
“這爐子,如今一爐可以出600噸,著實能干,強盛過坩堝數百倍。不過,也是個大肚子漢。”仿佛說自己的兒子一般,凌正用一種寵溺的神情語氣描述著眼前這臺在21世紀屬于絕對打擊取締對象的小高爐。
“我們做過測算,差不多,每出一噸鋼,需要消耗一噸七的焦炭,如果算上煉焦時消耗的煤炭,差不多每煉一噸鋼,便要消耗兩噸煤。算起來,同坩堝煉鋼相比,還是便宜的。不過,主公,如yù大興此高爐技藝,一來,采礦人員要增加數倍,二來,每rì里消耗的煤炭要增加進口,三來,便是各個爐子上的匠師、技工要增加。單以此爐計算,每次出的鋼,便足夠我南中軍民消耗。”
“但是,屬下等不明白的是,既然九轉鋼業已有了十多個品種,可以滿足從鑄造火炮、軍營中盔甲刀劍到民間菜刀的各種需求,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的煉鋼?”
當著眾多人的面,凌正還是有些話沒有說出來,除了這些之外,他還接到守漢的信,要求他在從莫家控制的高平等地山中采來的礦石中,進行煅燒、分選,將所得之物,在煉鋼過程中進行試驗。
凌正不知道的是,另一位安南都統使莫家殘余的地盤上,有著儲量高達一億多噸的錳礦,錳是做什么的,守漢當然清楚,否則,也不會用九轉鋼所制造的刀矛鎧甲同莫家交易了高平境內chóngqìng地區的幾座礦山。
經過對運來的礦石進行分類,凌正和他的同事們將礦石分為軟、硬、黑三種,然后再將這三類礦石進行分揀、煅燒等活動。而那些被標注為軟的礦石,在爐內煅燒后,便得到了著名的二氧化錳。而且差不多是純度在百分之七十左右的二氧化錳!
經過幾次坩堝煉鋼的實驗,凌正不得不承認,主公又得到了一件好東西。將煅燒所得之物,按照一成或者一成三的配比同鐵水結合,得到的鋼,較之九轉鋼更加堅硬,且不論是韌性還是延展性都要強得多。(開玩笑!這是高錳鋼,僅次于鎢鋼,效果能夠差的了嗎?在這個時代,絕對是神兵利器啊!)
在得到完整的工藝流程和配比之后,凌正悄悄的趁熱打鐵,將鐵礦石、二氧化錳、焦炭混合,試圖得到更加瘋狂的制造工藝,竟然也看到了成功的苗頭。
這些新得到的鋼材,還沒有正式命名,只是有幾個匠師協會的重要人物知曉,那些制得的鋼,被悄悄作為工具鋼制造成為各類工具分發給得力工匠使用。
“凌先生,你卻不知道,我軍在與南方逆賊作戰時,發現他們也裝備了九轉鋼的器械,假如我們不搞些新技藝,超越賊寇,天長rì久,我們的長處卻變成了短處,這卻又如何是好?”守漢自己也清楚,關于技術儲備之類的概念,怕是這些老先生們聽不懂,便只能用他們能夠聽懂的話來說。
“主公如果一定要開設高爐場,那勢必要增加煤炭進口,耗費巨大啊!”凌正還是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問題。
“先生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旁負責屯田墾荒事宜的鄭全芳,笑吟吟的開口辯駁。“如今,我卻只盼望先生這里能夠多用煤炭,多出煤灰。”
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凌正,頓時被鄭全芳的話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鄭先生莫要調笑某家,某家正為這每一爐一千余噸的焦炭發愁。您卻來說這樣的話。”
鄭全芳滿臉得意,“凌工,您可知今年的米價如何?油價如何?由此二價,而衍生的酒價、肉價、菜價,又如何?”
“這些事,家中有老妻承擔,工場中有庶務負責,某家卻是不知。”凌正很是老實的回答了鄭全芳的提問。
“你莫要調侃凌工了,馨遠,凌工是厚道人。”
“凌工,列位,這煤炭煉焦之后,焦炭與鐵礦石一同燃燒,所得之物除了鋼鐵,便是煤灰等殘渣。困擾凌工的,卻恰是在下的寶貝,粉煤灰同純堿混合之后,煅燒四分之三個時辰,所得之物,主公稱之為貴肥。最是肥田不過,特別是用于對生荒之地。貴肥問世后,我等粗粗算過,新開辟的生荒便多達四百余萬畝。且不說那些原有的田土,有如此利器,米油肉菜怎么能不賤?連帶著,有數十萬畝旱田被人用來種植甘蔗,皆是因為米糧便宜,便有人要種植些甘蔗等物。便是此物之功啊!”
“每畝田要播撒多少?”凌正也是種過田、挨過餓的人,自然知道世上萬事吃飯第一的道理。
“做底肥的話,每畝田至少要五十斤,如果要效果好,則是要一百斤。所以,我說您這里便是有再多的焦炭消耗,也會是不夠用的。”鄭全芳整整衣服,深深的向凌正施了一禮,“全芳謹代數十萬墾民,多謝凌工了!”
“馨遠兄!這禮數老頭子可是不敢領受,全賴大人之功。”凌正手忙腳亂的向鄭全芳還了一禮。
雖然說是沉迷于技術,凌正倒不是那死腦筋的人,忽然想起一事,“主公,往rì煉焦,除焦炭外,所得之物便是焦油,此物歷來由通和染坊用來制造燃料,印染布匹。rì前幾位煉焦池上的徒兒,將所得焦油進行二次分餾,又得一物。徒弟們用來試驗了一番,發現此物竟與猛火油相仿,燃燒起來效果頗佳,不知能夠派上何處用場。”
“嗯?難道說下面搞出來了煤焦油深加工?進而催生了輕油?”守漢的左眼皮不由得跳動了起來。“要是這樣的話,以后的燃油來源又多了一項,不必擔心緬甸那群家伙不賣給老子猛火油了!”
“好!稍后,看過這一爐鋼之后,我等便去看看你說的那油。如果好用,便讓那幾個煉焦池的徒弟,轉去化工坊,專門制造此物。”
“大人!那煤炭進口和人力的事情?”關于自己的問題,凌正還是死不松口。
“煤炭,鄭家的使者鄭杖已經表過態了,我等要多少,他家便供給多少,只要我用鋼制刀劍盔甲沖抵貨款即可。另外,上個月,我們不是賣到了廣西二十萬石粳米?所得銀十萬兩,秉承主公之命我已寫信給廣西,請他們代為購買鄭家煤炭,轉運我處。照主公的意思,我南中,必須要有能夠保障半年消耗的煤炭儲備才可以。”執掌對兩廣貿易的李沛霆手里搖動著一柄象牙骨的折扇,很是得意。
“大人,聽說廣西運來了一千匹果下馬?據說這馬特別有力氣,善于拉車?”看到煤炭的事情有了眉目,凌正又開始關心運力問題。
“不錯,是有一千匹馬,二百匹兒馬,八百匹騍馬,不過,這些馬匹,你們暫時不要打主意了!我要派別的用處。”
“主公!我不多要!給我五十匹,我就能省出好幾百人來!”凌正還是有點不死心。
“馨遠,你把你此番南下所見所聞,和諸位先生說說。”守漢有點懶得自己去一一解釋,點手示意鄭全芳來給這群虎視眈眈盯著這些馬匹的得力干將們。
“列位,十月里,在下奉命南下下寮地區,進行農桑之事的觀察,賴主公之赫赫之威,將士之英勇善戰,此地已盡在我手,方圓數萬里啊!除田地外,尚有山林、草場等。主公已經命人運送三十石玉米草種子南下富瑯山區,交給在那里進行畜牧的胡禮成家人,不rì,這些馬匹也將南下,在富瑯山區放牧,繁殖。主公給胡家的要求是,天啟七年年底之前,要上交至少三千匹馬!還有,下寮除了田地之外,主公還命在下在此地試種茶樹和佛郎機人搞來的滴淚樹。馨遠相信,不久之后,此地勢必又是一個聚寶盆,列位大人、先生,不妨回家與內當家商量一二,拿些銀錢,安排子侄兄弟前往,已著先鞭。”
聽了這話,各個工坊的主事,頓時如同泄了氣的豬尿泡一般,一個個掩口無語。是呀,主公要繁殖馬匹,這個理由,搬將出來,誰能抵御?
“火候到了!”爐前一陣發喊,顯然是鋼水馬上就要出爐了。
“請主公與各位大人戴上眼鏡,以防傷損目力!”冶金坊的幾位仆役手里捧著一個木盤,里面是一副副黑色護目鏡。
歷來燒窯、鍛造、冶金等事,除了肢體損傷之外,便是對眼睛的傷害,很多地方的窯工,為了保護自己的眼睛,特地供奉眼相娘娘,祈求她保佑信眾的目力不受或者少受損害。
在冶金、陶瓷、玻璃等工坊設立之初,便有主事們將窯工要求建廟祭祀的的事情轉秉上來,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工業生產的人,守漢自己自然不會相信什么眼相娘娘,但是,工人的勞動保護措施是必須的。
在開始玻璃生產制造之初,除了進行玻璃的脫色、透明度等要求之外,守漢的另一個要求就是如何制造出黑色的玻璃。
玻璃的燒制和脫色倒是不難,在守漢的提示之下,工匠們將草木灰與茅廁老土熬煮冷卻后析出的晶體——硝酸鉀添加進去,作為玻璃的脫色劑,在玻璃燒制成液態時不停的攪拌,將氣泡攪拌出去,然后加入脫色劑硝酸鉀,通過氧化完成脫色過程。(前面說的茅廁老土制品另有大用,沒有用于制造火藥,用處便是在此。)依照這樣的技術,雖然制成的光學玻璃比不上21世紀的產品,但是在17世紀,也是一項驚人的技術了!
那些樺山久高、鄭杖、關寶瓊、胡永聞等人見到的玻璃窗便是通過這樣的工藝制造出來的玻璃。如此低廉的成本,卻白白的讓我們的豬腳背上了敗家、亡國之君的黑鍋。
將玻璃燒制成液態后,通過玻璃本身的重力作用,做出的凹透鏡和凸透鏡鏡片悄悄的變成了各級軍官手中的千里眼,也變成顯微鏡的鏡片。順帶說一句,著名的列文虎克,便是用重力制成的鏡片,欺騙整個世界說他是通過磨制的方式獲取的,這樣簡單的手段,竟然騙了世界幾百年!
但是,脫色容易,將顏色如何加進去,卻令所有的人為難了!各種各樣的方法試了無數,卻始終無法讓玻璃再有顏色。
最后,在陶瓷工房的兩位主事和股東黃麒英和林阿榮的提示下,人們想起了燒制瓷器時為瓷器上色時使用的朱明料。
工匠們小心翼翼的將銅綠、黑料等各類顏料一一添加進去,果然,玻璃開始呈現不同的顏色,而且與添加進去的顏料基本一致。
這樣一來,大家心里邊有數了!要想得到黑色,最簡單的一個辦法就是,將各類顏料混在一起!
很快,第一批黑色護目鏡便問世了。
對于護目鏡的由來,這些各個工坊的主事們自然也是有所耳聞,只不過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奧秘,只知道是主公體恤部下,命人費盡心思制成了此物。而且,被工匠們一個個登記編號在冊,珍而重之的存放在個人的更衣柜內。
“準備開爐!”一聲聲嘶力竭的斷喝,唬的眾人急忙將護目鏡戴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遠處的高爐。
幾個壯漢用鐵鉤將爐門打開,一股熱浪迎面撲來,饒是眾人離著遠,也是頓時周身大汗淋漓。
隨著爐門的開啟,頓時鋼花耀眼,火星四濺,人們顧不得驚嘆,只是死死的盯著眼前這以往便是在夢中也不敢想的事情。
一塊塊還在冒著煙的鋼錠被抬到眾人面前,“主公,列位先生,這便是這一爐鋼!”
“列位先生以為高爐煉鋼如何?”在為冶金坊慶功的酒宴上,守漢端著酒杯,笑嘻嘻的看著周遭的諸人。
“主公英明!我等萬不可及!”匠師協會、漢元商號、通和染坊等等眾人,便是豐順聯號的大掌柜,阮家的唯一傳人,眼下正在江南筑路的阮福渶,也是舉杯歡笑不已。
“誒!莫要吹捧,守漢便是渾身都是鋼錠,能夠打幾根釘?”
“大人,屬下有一句心得,愿意與諸位同僚共勉。”負責造船的王全,站起身舉著酒杯向守漢祝酒。
“那便是,主公的話,理解的便執行,不理解的更要執行,在執行過程中便理解了!”王全將酒杯一飲而盡,翻過來向眾人照了照杯。“當rì,主公命在下在伏波號吃水線一下用黃銅敷設一層。老實說,在下心中頗是不以為然的!覺得主公是暴餮天物啊!用上好黃銅包船底!但是,近rì對水師各艦船進行檢修,主公的座艦,基本上船底沒有貝類附著,更不要說水草生長!這樣的船只,在水中航速不減!而其他船只,老實講,可是要了老夫的命了,我要帶著大家伙,一點一點的把船底附著的那些討厭的家伙清理下去!算起來,這耗費的錢糧,不比在船底包銅少!而且每年都要清理啊!”
“老王,你在那里羅里啰嗦的說了半天,是不是想讓主公撥錢糧給你,讓你把所有的水師炮船都包上銅?”
“然也!”王全很是痛快的干了一杯。眼睛炯炯的看著主位上的李守漢,不光他在看,在場的水師軍官也死死的期盼著。
“只要是用錢糧能夠解決的事情,便不是事情!”守漢的話,令在場的水師諸將歡聲雷動,是啊!誰都知道,如今南中不缺的就是錢糧。
“諸位,聽我一言,莫要說我英明,我只是比列位敢想一些,所以,列位也可以做英明之人,只要敢想!敢于去實驗,我想,諸君也都是英明之人!沒有不能用的廢物,只有我們不知道的用處!”
一個月后,天啟五年正月,南中的楓樹嶺實驗室開始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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