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騎兵緊隨其后,挾風叱雷呼嘯而至,轉眼間,雙方戰馬沉悶的撞擊聲,受傷戰馬的嘶鳴聲,瀕死士兵凄厲的慘嚎聲便在戰場上響起。■↑頂■↑點■↑小■↑說,ww∨w.23w
李輔明雙手緊握馬槊,雙腿緊緊挾住馬腹,臀部更是微微抬起,距馬鞍上約有一指距離。他眼中正好一個身體粗壯的正紅旗滿洲騎兵迎面而來,那正紅旗騎兵大約發現了被數十個家丁護衛的李輔明,從他的旗號衣甲,馬匹兵器和護衛氣勢上判斷出此人定是明國兵馬之中了不起的人物,看他擎著虎槍吼叫著沖來,李輔明同樣大吼一聲,雙腿更是用力一夾馬腹,戰馬疾速迎著那正紅旗騎兵撲去。
呼吸之間,雙方相距不到四五步,只是戰馬的一個跳躍距離。彼此能看到對方那猙獰的表情。
李輔明虎吼一聲,手中馬槊刺出,同時那正紅旗滿洲騎兵也是狠狠的將手中虎槍猛刺過來。
騎兵對決,遠超步兵殘酷數倍,除了需要勇氣與戰技,更需豐富的經驗,還有敏銳的預判力。
因為雙方戰馬速度快,差之毫厘,就是身死落地的下場。
李輔明出身遼東,與建奴騎兵打了數十年交道,可謂知之甚深,能夠混到山西鎮總兵的位置上,足以證明,此人的帶兵能力作戰水平,以及戰場搏殺技能都絕非浪得虛名。不論戰場經驗,或是預判能力,都非常出眾。
兩馬相交,電光石火之間。李輔明身體借助馬勢向右略微偏了一些,那正紅旗騎兵的虎槍,幾乎是緊挨他的左肋下劃過。隔著三層甲胄,他依舊能夠感覺到這一槍的力度,如果不是閃躲及時,或許李輔明此時已經被那虎槍刺破了甲胄,虎槍上的鹿角開始孜孜不倦的向外放血了!
不過李輔明手中的馬槊,那帶著深紅顏色的槍刃,借著馬勢。嗤的一聲,也盡數刺入那騎兵的胸口,外面的鐵甲、內中的棉甲卻也擋不住這兩匹快馬相對猛沖所帶來的巨大動能。馬槊的槍尖一直刺透了那騎兵的身體,透體而出。
李輔明哈哈大笑了一聲,雙手用力,前手提后手壓。借著馬力竟然硬生生的將那騎兵的身體提了起來。向外甩了出去。有那手疾的家丁一把撈過那騎兵的戰馬,將韁繩遞到了李輔明的手上。李輔明滿意的看了看那匹膘肥體壯的戰馬,將韁繩拴在自己的馬鞍上。
正紅旗騎兵的紅色甲胄、紅色旗號,山西鎮和模范旅騎兵的紅色胖襖,紅色旗幟,猶如兩團熾熱燃燒的火焰,將天地間這一片渲染的一派通紅!
兩團火焰都拼盡自己的全力燃燒著,努力試圖將對方吞噬掉。變成自己體內的一團,直到被燃燒成一塊冰冷灰暗的灰燼。兩團火焰都在拼命撞擊著。燃燒著,隨著撞擊迸發出無數的火星四濺。
遠遠的,已經整理好敗退回來家丁的王樸領著大同鎮的一千余精銳騎兵立馬于土坡之上頗為心驚肉跳的觀看著不遠處的這場騎兵對騎兵的鏖戰。
遙望過去,一面模范旅的旗幟之下,模范旅馬隊營官林長根領著數十騎兵緊密排列在一起,互相護衛,似一道移動的騎兵墻般奔輔而戰。
不遠一個正紅旗的壯大,領著兩個騎兵。揮舞著巨大的樺木精鐵鐮刀,惡狠狠的猛沖過來奔著一名模范旅騎兵猛撲過去。
堪堪那壯大的健馬便要與模范旅騎兵迎頭撞上,巨大鋒利的鐮刀便要收割了那騎兵的性命。
然而這個瞬間,他的左右護肩、胸口,髹途黑漆的盔帽上,面門,還有在他身后馬尾相接的兩個家奴,都一股股血箭迸出,卻是被兩翼沖過的模范旅馬隊用長槍刺中。
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便被巨大的沖擊動能帶落馬下,轉眼間被踩踏為肉泥。
與這個壯大一樣,隨著呼嘯而過的騎兵不斷的交錯而過,在如雷聲般的馬蹄聲中,不斷有沖來的正紅旗人馬被狠狠的從馬上撞下來,連人帶馬翻倒在地,或是被兩側疾馳而過的模范旅騎兵用長槍刺中兩肋和頭部,大股鮮血不斷噴涌而出。甫落馬時,他們還用盡殘余的生命力發出嘶聲力竭的嚎叫,大聲咒罵著對面這群膽怯的南蠻用這種無恥的戰術。
面對著模范旅使用這種蠻不講理的戰術,讓這些正紅旗的精銳們手足無措顧此失彼,往日里精悍無比的騎兵,竟然如同一個嬰兒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戰場上也是各種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一個餅子臉上滿是油光和血跡的牛錄章京,竟然帶著自己的七八個護衛和家奴奇跡般的沖過了第一道隊列,雖然頭上的鐵盔被一名騎兵用長槍挑落,但是卻并無大礙。眼睛里見迎面撲來的第二列騎手們各自手執馬刀,不由得他臉上浮現出一抹殘酷的微笑,揮動著手中長柄挑刀策馬迎了上去。
血霧爆起,迎面而來一個模范旅騎兵,從左肩到右肋,連帶著一大半的馬頭,都被那沉重鋒利,狹長彎曲的挑刀劈落。卻是那牛錄章京,借著兩匹戰馬交錯而過的一剎那,他的身子一下子從鞍上立起。手中的長柄挑刀斜斜劈下。同樣是利用戰馬的速度所帶來的巨大動能,將這騎手斬落馬下。
還來不及得意,耳邊一聲憤怒吼叫聲響起。牛錄章京眼睛的余光當中瞥見一柄馬刀閃動,刀光正正的落在他的脖頸上,戰馬的沖擊力,讓這牛錄章京不曾享受一刀兩斷的痛快,而是向后摔倒出去,重重滾落地上。
他雙目泛散,頸處的血,如噴泉般噴出,口中帶血的碎塊,也不斷涌出。染紅了他的護頸,還有胸前的甲葉。求生的促使他試著想要掙扎爬動。不過很快的,幾個巨大的馬蹄迎頭踏下。
騎兵對沖的戰事短暫而殘酷,轉眼間。與山西鎮和模范旅交鋒的第一波正紅旗騎兵便所剩無幾。
這一仗,是李輔明從軍以來對陣遼東反賊們打得最為酣暢淋漓無比痛快的一戰。前面的模范旅騎兵將狂吼猛撲過來的遼東反賊們只管一層層的撞過去,撞得那些急如狂風暴雨的遼賊騎兵人仰馬翻,僥幸躲過三層騎兵墻沖撞的騎兵也是寥寥無幾,很快便被他手下騎兵斬落馬下,連兵器帶馬匹都成了山西鎮的收獲。
看著遠處擋者披靡的模范旅騎兵,李輔明心頭卻是五味雜陳。明明是一群馬背上的生瓜蛋子。只能在馬上奔跑而已,馬上的各色武藝更是欠奉。可是這戰績卻又不得不嘆服,如此嚴密騎陣。是他的山西鎮。乃至整個遼東軍中遠遠辦不到的。
“怪不得吳三桂那小子當日與模范旅走的如此之近,據說在塔山更是拜了郡主做干娘,原來如此!有如此強軍在,我也想當寧遠伯的義子干孫子啊!”
他領著麾下一千多騎兵緊隨在模范旅馬隊后面。將被擊散的遼賊騎兵一一打落馬下。他們裝備頗為復雜。有弓刀,鉤鐮槍,鎲鈀,大棒等兵器,需要揮動的空間較大,隊形不能太密,倒也適合殲滅那些漏網之魚
這一幕,被王樸貪婪而熱切的盡數看得清清楚楚。在他身后。王徵早已將數百家丁和千余騎兵整頓完畢,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上陣撿便宜。往日里兇悍異常的遼賊騎兵,今天卻變得如此不堪一擊,這個時候不上去打打落水狗,更待何時?
王樸回頭望望,對自己家丁、騎兵的狀態、士氣頗為滿意的點點頭。這些家丁騎兵,都是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結果,算得上是血本。他們個個技藝出眾,王樸相信麾下人馬可以二對一的與遼賊騎兵打個平手,如果單打獨斗,可以將模范旅的騎兵打得抱頭鼠竄。但是這樣與他們嚴整的馬隊對沖,無論如何卻是不敢的。他們那種嚴整威勢,一看就讓人凜然。
“吳兄弟!你部下馬隊太少,不如讓我大同鎮的騎兵沖上去吧!也好一舉全殲這股建奴!”
見模范旅的軍旗已經沖到了對方的織金龍纛下,卻是無力再沖,只得撥馬轉回,整隊之后準備再次沖擊。王樸又怎么能將立功的機會拱手讓給李輔明?當下開口與吳標相商。
吳標卻不曾來得及開口,戰場上又是風云變幻!
幾乎沒有整隊,那些模范旅的騎兵在戰場上,快速兜了半個圈,再次以嚴整隊列,繼續對更加混亂的清騎進行沖陣。
在他們身后,李輔明領著家丁,還有山西鎮的千余騎兵,一團亂轟轟跟隨著直奔費揚武的本陣中沖擊而來。方才那一次沖陣后,他們的陣型就混亂不堪,只能勉強維持著建制,隨著模范旅馬隊兜了這半圈之后,隊形更是混亂幾乎是編制全無,只能亂糟糟的跟在模范旅的后面。不過就算是在模范旅馬屁股后面吃灰,有便宜可撿,李輔明和山西鎮將士們還是異常樂意的。
轉眼間,又是一輪沖撞開始。雙方野蠻地撞在一起,長槍對長槍,馬刀對馬刀,毫無花巧,都是硬打硬的搏殺。斷肢殘骨飛濺,慘叫呻吟不絕,鐵蹄如雷,殺聲震天。無數紅色的鎧甲交織在了一起,讓雙方的騎兵都要略微的分辨一下,對面究竟是敵是友。而結陣沖擊的模范旅馬隊,便是占了這個便宜,不管對面的甲胄如何,橫豎自己人都在左右列成一線,只管朝著對面那些混亂的正紅旗騎兵猛烈反復沖殺便是!
在織金龍纛下督戰的費揚武,看出來了自己部下的劣勢所在。
人馬交錯中,瞬間就是死與生的距離,雙方都有人慘叫著落馬。但是正紅旗騎兵損失更大。他們陣型松散,如何是嚴整軍陣的對手?
而正紅旗騎兵的陣列,嚴格來說并不算騎兵進攻隊形,而是騎馬步兵的進攻隊形。還是輕甲在兩翼或前方,重甲在后面或中間,雙方距離二、三十步時,他們還射來箭矢,投來標槍、鐵骨朵等物。
隨著這些標槍、骨朵、箭矢迎著明軍騎兵沖來的勢頭漫天亂飛。倒是能夠給沖鋒的明軍帶來一些麻煩,不時的有短促的慘叫聲從馬隊里傳出,有人遭了毒手。從馬上墜落。
不過當雙方隊形沖撞在一起時,正紅旗騎兵的劣勢便盡數閑暇出來,模范旅馬隊如同燒紅了的小刀切割牛油一般輕而易舉的破開他們的軍陣。又一次將他們撞得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連續不斷的沉悶巨響伴隨著紛飛血雨和慘叫呻吟,正紅旗本陣的前陣與中陣被模范旅馬隊硬生生的砸穿。
林長根背后的那面巨大的馬隊旗幟直奔費揚武的織金龍纛猛撲過去!
“快!跟上去!”李輔明揮動著手中的馬槊,奮力督率著手下人馬緊緊跟隨著林長根的旗幟朝前猛撲,那面織金龍纛便成了兩軍的焦點所在。雙方的人馬都奔著這里奮力沖殺而來。
更為慘烈的激戰迅疾爆發了。從兩翼和后陣向費揚武的指揮位置沖過來救援的騎兵眼睜睜看著同伴被明軍用長槍、用鏜耙刺落馬下,或是被馬刀劈落下去。三眼銃砸在頭盔和甲胄上,馬槊長槍刺穿甲葉子,所發出的令人牙酸齒冷的聲音。還有雙方士兵臨死的慘叫,痛苦的呻吟,匯成了戰場的殘酷聲音。
“完了!”
在戰場左翼指揮著幾個牛錄和大同鎮步兵周旋的岳樂,在遠處觀陣擔任警戒和預備隊的王樸。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哀嘆!
他們的視野里。都清晰的看到了代表著正紅旗滿洲固山額真費揚武的織金龍纛下,一陣激烈的喊殺之聲后,有人不停的將那些巴牙喇兵的尸體從圈內丟了出來,明軍這邊也不斷有騎兵被刺落馬下。
“一定是奴酋費揚武被模范旅圍住了!”
“不好!貝勒爺被包圍了!”
對于被明軍包圍的費揚武,王樸和岳樂的感情截然不同。一個是擔心自己的主將被敵軍或擒或斬殺,對于戰局和士氣的嚴重影響,另一個則是嫉妒這場功勞自己卻是不能分潤一二。
“主子快走!”
密集的包圍圈之中,忠心的正紅旗巴牙喇纛章京滿臉是血。不知道是誰一槍將他的頭盔挑落,往常梳理的十分仔細的金錢鼠尾辮子也散亂著與鮮血交織在一處。顯得越發的狼狽可怖。
同樣是滿身浴血的費揚武,卻是一聲長笑,“走?這群尼堪想讓本貝勒落荒而逃,他們還不夠那個資格!本貝勒是太祖的侄兒,是皇上的堂兄弟,若是便這樣狼狽而逃,豈不是丟了太祖天命汗的臉?折煞了皇上的威風?!”
口中不住叫罵著,費揚武揮起長刀,將一名山西鎮軍官的馬槊攔腰砍斷,順勢將刀送出,斬落了那軍官的手臂。
口中雖然得意的叫囂,但是費揚武手下卻是越來越少。望著周遭越來越多的明軍士兵,那密密麻麻的刀槍如麻林麥穗一般圍攏過來,不知道圍了多少人在這里?
遠處岳樂和濟爾度更是拼命的督率部下朝這面猛撲過來,一個是父子情深,一個是堂兄弟加部屬。照著清軍軍法,戰時折損主將,只怕便是能夠逃脫得性命,回到盛京,也要被黃太吉嚴肅軍紀。與其說被人嘲笑而死,倒不如在這里戰死!
“殺!殺!”
在戰陣外圍督戰的李輔明,眼睛也是滿是血絲。這里面圍住了一個正紅旗滿洲的固山額真,若是在自己手上被擒獲或者被陣斬,這怕是遼東戰事以來最大的戰果了?只怕自己也能夠封個伯爵之類的爵位!
想到此處,他便異常興奮,更是不惜血本的將一撥撥兵馬投入進去,加入戰團,使得本來就十分狹窄混亂的戰團越來越亂。
圈內的人們,也顧不得什么招數技巧,使用大刀的只管朝著前面劈砍刺去,使用長槍馬槊的,順著身體之間的縫隙只管向前刺去。
“你們這群該死的尼堪!我是大清國貝勒,正紅旗滿洲固山額真,你們想殺我,拿你們的腦袋來換!”
包圍圈內,費揚武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氣度,只管狂吼亂叫著舞刀亂劈,他身上己經數處受傷,全身上下也是鮮血淋漓。剛才斬斷了那軍官的手臂,自己卻也被旁邊的兵士刺了一槍,眼見得身旁的巴牙喇兵越來越少,只剩下了數十人,而濟爾度和岳樂卻又被死死的阻隔在圈外,無法靠近,不由得讓費揚武心中暗自叫苦,難道這里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正當他將一個模范旅的騎兵一刀劈死,順手搶過他的喪門槍,在手中舞動,試圖將圍攻他的模范旅和山西鎮兵士驅趕的遠一些時,猛然聽到圈外傳來一陣吶喊,內中混雜著驚恐的滿語和興奮的漢話,“殺了!殺了!”
“死了!主子爺戰死了!”
卻是從右翼沖來的費揚武第三子濟爾度,救父心切,領著幾個護衛沖得過于靠前,被十幾個模范旅長槍兵圍攻,幾桿長槍刺破他的盔甲,深深刺入他的體內。更是齊齊用力,將他的身體高高舉起,讓一息尚存的他看著包圍圈內的費揚武。
“阿,阿瑪,兒子,兒子。。。。”
話不曾說出,濟爾度便被一槍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