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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孫傳庭哭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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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箕裘承祖澤第五百四十一章孫傳庭哭靈

一乘青布小轎在百余名大順兵丁的前后緊密護衛下,沿著天街一路行來。沿途的原大明官員遠遠的見到了這乘轎子過來,仿佛見到了殺父仇人一般撲了上來,指著轎子大聲唾罵。如果不是轎子被大順兵丁各執刀槍嚴謹護衛,只怕轎子里面的乘客,會被這些人從轎子里拖出來,在天街上圍毆而死。

“前朝逆臣,該當千刀萬剮!”

“暴君鷹犬爪牙,你合當萬死!”

“螳臂當車,抗拒天命,今日見了圣上,看你還有什么說的!”

“你在三秦之地苦害百姓,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為暴君揮霍,今日正當明正典刑!”

喧囂的聲討咒罵聲浪,一波接一波的透過薄薄的轎帷子傳到了轎內乘客的耳朵里,雖然他被人稱為孫聾子,但是這么強大分貝的聲討和咒罵聲,便是再聾也是能分清一二的。

孫傳庭在靈寶兵敗之后,被京營兵馬護衛著渡過黃河退到山西境內。隨著他的兵敗消息傳到了北京,彈劾他的聲浪再次達到了新的高度。對于丟失了兵馬實力的統兵將領,朝中的文武可是沒有什么忌諱的。何況,他孫傳庭可是把陜西、山西等地的士紳官宦宗室富商都得罪到家了。于是,崇禎也沒有辦法庇護他,只得下旨,令京營人馬回京,順便把孫傳庭解到刑部天牢之中待罪。

結果,這一待罪就待到了大順軍攻破了北京城。

如果不是有刑部、大理寺、御史臺的官員打算借著孫傳庭的人頭在李自成面前獻媚邀寵表忠心,只怕李自成也不會知道同自己在戰場上周旋了數年,多次差點置他于死地的孫聾子孫白谷,如今就在刑部的牢房之中。

聽得了這個消息,當即便令李強派出人馬,“將孫先生請到朕這里來,朕有話要問他。”對于孫傳庭這樣的人物,李自成內心并沒有什么惡感,相反的,作為一個統帥、大順的皇帝,他反而希望手下多一些孫傳庭這樣的人,盡忠王事。

“孫白谷在三秦之地推行的各項制度,端的是利國利民富國強兵之舉措。只可惜,所遇者都是些祿蠹污吏,若是能夠得遇明主,想來也是治世良臣。”在武英殿內,李自成當著手下文武大臣的面,毫不遮掩的夸獎起孫傳庭來。

“若是孫白谷得識大勢,曉得天命所歸,臣愿意將這丞相之位讓與他。”李巖也是很贊同李自成的話語,很是配合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孫老兒不光是地方政務厲害,練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談論起自己的老對手,劉宗敏也是不由得由衷的發出了一聲贊佩。

“那便如此了。只要孫老先兒肯歸順我大順,朕必不吝高官厚祿。”

雖然是在戰場上打了多年的交道,但是,孫傳庭和李自成等人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同處一室,雙方之間近得可以看清楚對方臉上散亂的發絲,傷痕。

“你便是李自成?你我疆場相見多年,不想今日卻是如此境況。”孫傳庭站立在武英殿之中,臉上如古井不波,一雙眸子只管盯著李自成。

“大膽!”

“放肆!”

李自成、劉宗敏、李巖、牛金星等人還不曾說話,一旁站立著的一群在陜西歸順的前明官員們卻是率先跳了出來,須眉倒豎二目圓睜的高聲呵斥著孫傳庭的大逆不道行為。

看著眼前這些舊日里自己的手下,孫傳庭卻是理也懶得理,只管微微闔著雙目,養就胸中一團氣力,準備少時大罵闖賊一番之后從容就義。

“白谷先生,咱們疆場神交已久,卻是公怨,并非私仇。說起來,我大順軍上下,對你還是很贊佩的。朕今日把話說在前面,疆場之上刀槍無眼,便是死了再多的人,也不能是私仇。”

李自成擺擺手制止了這些新晉臣子們表忠心的行為,只管說出了自己內心的一點想法。看著胸前衣襟上一個囚字的孫傳庭,李自成以眼神示意命李強取過一件錦袍披到孫傳庭身上。

錦袍,圓凳,面對著李自成釋放出來的一系列善意,孫傳庭卻是不置可否。

“孫先生,潼關一別,本來朕以為你已經遭了崇禎的毒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想入京之后卻是聽說先生被困于天牢之中,實在是意外之喜。”

“天子何在?”孫傳庭猛不丁的問了一句,頓時讓氣氛變得尷尬異常。

“天兵入城之時,崇禎妄圖抗拒,抗拒不成,又企圖逃走,率領內操太監于朝陽門左近大戰一場,終難得逞。于是,含恨于煤山自盡。”李巖在一旁將崇禎的結局如實相告。

“陛下!罪臣死罪!”聽得了李巖的話,孫傳庭立刻起身撲倒在地,伏地慟哭起來。

看著孫傳庭哭了一會,聲音漸漸變得低沉嘶啞了,旁邊有人遞過了熱茶和手巾,讓他擦拭一下臉上的淚水,喝上幾口熱茶潤潤嗓子。

“孫先生,你與朕相識相知多年,見識自然非比那些腐儒貪官可比。你不妨持中而論,朕的大順較之崇禎的大明如何?”

“大順將領皆起自田間,本為難以謀生之良民,為生活所迫,或為情勢所迫,起而造反。”孫傳庭被人扶到了圓凳上,略微沉吟了一下,看著眼前的李自成等人頗為懇切的說出了這番話。

“某家當日執掌兵符之時,便知曉貴軍諸將領的出身來歷。你,李自成,雖然尊為闖王,但是出身不過是陜西銀川驛驛卒,若非是先帝聽了奸佞之言裁撤驛站,你又怎么會鋌而走險?你,劉宗敏,本身是藍田鍛工,在闖營之中最是驍勇。如果不是催逼課稅甚急,想來你手中掌握的仍舊是鐵錘火鉗,而不是刀槍兵馬。至于說李公子你,本來是打算安撫桑梓之地的饑民,免得他們鋌而走險,出來施粥勸賑。本意不過是要保全身家,免受覆巢無完卵之災禍,卻被家鄉劣紳貪官所害不得已而起兵。”

一口氣將大順高層的出身經歷如數家珍一般說了一遍,孫傳庭仰面看著武英殿的藻井,口中喃喃自語道:“大明之亡,非是亡于天子,而是亡于這般官紳。”

“所以,你在陜西推行仿照的南中制度,搶了他們的錢財,他們便想方設法的逼你出兵潼關與朕交戰。若不是他們在朝堂之上相助朕一臂之力,你又怎么會有靈寶之敗?”

說起了當日陜西籍貫的官紳宗室們為了一己私利而不惜將孫傳庭手中編練的這數萬新軍、崇禎皇帝的這最后一副家當一腳踢出潼關,送到李自成大軍的刀口之下,李自成雖然是既得利益者,但是也是從鼻孔里表示出了對此輩的不屑。

“我大順軍入三秦之后,一切錢糧稅收制度便如先生在日。更是查抄了宗室官紳家財田地,也算是為先生出了被此輩陷害逼迫的這口惡氣。”李巖溫言相告,“自古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先生之道,與我大順天子之道如出一轍,何不殊途同歸,也好一同為天下百姓謀一個升平景象?”

“林泉說得極是。朕渡河東征以來,所到之地,無不是望風景從,一路直取京師。足見天命所歸、民心所向。何況,先生你在三秦之地推行的法度,朕一樣行之有效。將來天下底定,便由先生統管這四海新政之事,亦或是編練數十萬虎賁貔貅之師如何?”

李自成開出來的條件,令在場的前明降官們無不是眼熱心跳,雖然他們見機的早,在底定三秦時便改換了門庭,成為大順的新貴。這點資歷,作為從龍之士的他們足以在殿外的那群畢恭畢敬跪在庭院里的京城官員面前自傲了。但是,李自成卻也不曾上來便委以重任,以天下新政推行,或者是編練數十萬新軍的大權相許。

有那些功名心重的,恨不得立刻撲上前一把按倒了孫傳庭,讓他在李自成面前叩頭謝恩。

但是,孫傳庭的一個舉動,讓殿內外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思忖了半晌,孫傳庭搖了搖頭:“太子尚在。”

殿內瞬間安靜了一下,李自成、李巖、劉宗敏、牛金星等大順高層,以及那些前明降官們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陰晴莫辯。

過了片刻,李自成開了口。

“白谷兄,若是朕告訴你,崇禎的長子此刻便在東華門外的靈棚之中守靈,你該當如何。”

“為臣子者,自當往君父靈前哭祭一番!”孫傳庭站起身來,斬釘截鐵般回答。

為了表示自己對崇禎的態度,同時也是要招攬京城官員,以顯示為人君者的氣度胸懷,李自成不但允許孫傳庭前往祭拜,更是以大順天子的身份親往祭拜。

靈棚外,自然有大順軍兵丁在維持秩序。得知皇帝要前來吊祭一番之后,因為舉報太子朱慈烺有功,而被李自成臨時委任為宋王府長史的史可程早早的便在道路旁跪侯。道路兩旁,更是黑壓壓的跪滿了大明朝廷在京師的官員。

清代官場有句諺語,叫做“太太死了壓斷街,老爺死了沒人抬。”講得就是這種官場上很現實的生態。都是為了在活人面前買好,才在死人面前嚎哭。別的例子就不舉了,最有名的便是慈禧老佛爺。

民間野史據說她父親惠征在寧池廣太道任上因為被太平軍打得望風而逃,死于鎮江。只留下了慈禧姐妹和他們的母親等孤兒寡母扶著棺材進京。于窮途末路之時在清江浦得到了時任清河縣令吳棠的三百兩銀子的周濟,這無異于雪中送炭一般。不但送了銀子,而且親往祭拜。當即姐妹兩個感激涕零。姐姐對妹妹說:“千萬要記住咱們的恩人,他日若能富貴,一定報答這個賢良的人!”并將吳棠的名帖珍藏在妝盒中。

這個故事出自于惲毓鼎的《崇陵傳信錄》,自然是不可信了。惠征死于任上的時候,慈禧已經入宮成為蘭貴人了。不過,吳棠此人確實是和慈禧有些淵源。在慈禧掌握大權之前,他一直是擔任縣令之類的職務,咸豐十年(1860年)吳棠升至徐海道員,兼幫辦軍務,咸豐十一年擢升江寧布政使兼漕運總督,督辦江北糧食,此后又短期調任兩廣總督、兩江總督、閩浙總督,可謂一路扶搖直上。慈禧還一度任命他為欽差大臣。同治元年(1867年)升為四川總督,官至頭品頂戴一品大員,光緒元年(1875年),吳棠因病奏請開缺,光緒二年病逝于四川任所。而且,但凡是有彈劾吳棠的奏折,一律留中不發,或者是輕描淡寫的派人去走個過場。死后,慈禧旨賜他功績最著文臣頭品頂戴。祭文中,甚贊他“柱石勛高,棟梁望重。治亂經邦,功績卓著”并追封他為“勤惠公”還親自傳旨拔款在他的原籍盱眙縣三界修建了吳勤惠公祠堂。

這個惠字,可不是隨便能夠給人的。

又扯遠了。咱們調頭回來繼續說崇禎這場喪事吧!

跪在靈棚外面的前明降官,自然不是為了崇禎和朱慈烺來的,而是要在李自成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的。說不定一朝簡在帝心,便可以扶搖直上了。

同道路上的人頭攢動相比,靈棚內卻是當真應了“老爺死了沒人抬”那句話,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宮中的小太監伺候著朱慈烺按照禮制典章焚化紙錢。

供桌上崇禎夫婦、懿安皇后等人的牌位前,羅列著豬羊三牲和不少的香花供果,雖然不是按照天子和皇后的禮數制備,但是在這種國破家亡的情形下,也算得上是豐厚了。

孫傳庭顧不得看跪倒在道路旁迎接李自成御駕,山呼海嘯般發出“萬歲”歡呼聲的那群昔日同僚,只管跌跌撞撞的一路嚎啕大哭,一路直奔靈棚。

他這個不速之客的闖入,倒是著實嚇了朱慈烺一大跳。眼前這個人的扮相實在是太奇特了些,身上披著一件錦緞為面貂絨為里的斗篷,斗篷下卻是一身囚服,蓬頭垢面須發蒼然,口中不斷的叨念著:“罪臣萬死,罪臣來晚了。”

孫傳庭嚴格按照天子的祭拜禮節在崇禎夫婦靈前叩首,起身,舞蹈,再叩首,拈香,上香,焚化紙錢等一系列動作完成后,身為太子的朱慈烺在一旁按照喪禮以人子之禮回拜。

“這萬萬使不得,折煞罪臣了!”孫傳庭急忙扶起向自己倒身叩拜的太子朱慈烺。

“卿家何人?”朱慈烺睜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詢問著這位此時此地在父皇母后靈前吊喪祭拜的大忠臣姓名。

“罪臣是……”孫傳庭還不曾開口,旁邊的史可程卻先開了腔,“這位大人便是當日的兵部尚書,三邊總督孫傳庭孫大人。被暴君崇禎無罪下獄,幸得皇上天兵攻破京師,這才有機會重見天日,若不然,便又是一樁千古奇冤。”

被俘之后,被李自成封為宋王的朱慈烺,看也不肯看一眼這個因為向大順軍獻出了自己行蹤而被封為宋王府長史的史可程。他知道,這個家伙實際上就是監督自己這個囚徒的看守。

但是,孫傳庭的情形卻是截然不同。他因為兵敗被父皇投入天牢,從他身上的錦袍便可以看得出,眼下明擺著一場大富貴便在眼前,他卻不惜開罪大順朝廷,而恭恭敬敬的在崇禎夫婦靈位前祭拜,這不是千古忠良是什么?

“殿下,這些是什么人?”

孫傳庭指著在崇禎夫婦和懿安皇后張嫣等人供桌兩側羅列的數十個大小規格尺寸不一的靈位,心中雖有所悟,但是還是開口向朱慈烺詢問。

饒是史可程在歷史上能夠做數朝元老,先后經歷了大明、大順、大清,在崇禎、永昌、弘光、順治、康熙等幾位皇帝駕前稱臣,天生的絕佳根基,此時臉皮雖然未曾修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卻也是頗有幾分境界,但是,聽孫傳庭問到這數十個靈位之事,卻不免臉上微微有些朱砂之色。

恰好,此時李自成在李巖、牛金星等人的簇擁下,也邁步進了靈棚之中,他便忙不迭的趕上去伺候,算是躲開了這場大尷尬。

史可程的名字大家可能比較陌生,但是,他有一個好哥哥,可是被康熙在揚州建了忠烈祠的。沒錯,就是韋小寶韋爵爺去揚州種的那個栗子。

在歷史上,史可程可是一個有名的三姓家奴、五朝元老。不信?看看歷史上的春秋筆法是怎么記載的吧!

可法無子,遺命以副將史德威為之后。有弟可程,崇禎十六年進士。擢庶吉士。京師陷,降賊。賊敗,南歸,可法請置之理。王以可法故,令養母。可程遂居南京,后流寓宜興,閱四十年而卒。看看,這里面怎么說的?史可程先生以崇禎朝庶吉士的身份投降大順,大順敗退之后又南下到南京投奔了弘光朝廷。弘光朝廷被水太冷等人坑死之后,他又因為哥哥的緣故回家奉養老母,優哉游哉的過了四十年。閱四十年而卒的話就是1685年過世。尼瑪這個時候別說什么南明、吳三桂了,就是明鄭都滅亡兩年了。

不是三姓家奴、五朝元老是什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