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變得很安靜。

從年輕士兵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同伴的手放到了林川的臉上，然后漸漸低下了頭。

“老劉？”他感到有些奇怪，大聲地問道。

空氣中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彌散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詭異氣氛，他全身的毛孔都樹了起來。

封閉的空間中沒有風，但他卻感到周邊突然變得很冷。

“劉哥？”他勉強地叫道。

沒有任何回應，死一般的寂靜中，只能聽到幾乎不可聞的“咕嚕咕嚕”的聲音，就好像什么人或什么東西在喝水。

一股冷意沿著他的脊椎慢慢向上移動，他本能地退后了幾步，手電筒的光柱搖晃著，于是他看到本應早就死掉的林川右手插在老劉的心口，血液沿著他的手臂直淌下來，他正把嘴貼在手臂上，貪婪地吞咽著那些血。

年輕士兵發出了一聲哀號，手里的手電筒滑落到了地上，一直滾到了墻角。

他本能地想要尖叫出來，但聲音發到一半卻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驚動那個怪物，于是一聲尖銳的慘叫在達到最高點時突兀地停下，聽上去就像是一頭待宰的公雞被放上了案板，然后在剛剛發出尖叫時被人一刀剁掉了腦袋。

林川沾滿了鮮血的目光突然瞪向了他，年輕士兵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耀著妖異的綠色熒光，他不再猶豫，轉身就逃。

一個沉重的物體從背后高速飛來打倒了他，他掙扎著推開它，發現那是老劉還有溫度的尸體，林川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面前。

這一次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尖叫起來。

尖叫聲一直沿著通道傳到了隧道里，但李明峰已經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它，他正全力應對一頭身材碩大的鼠類變異獸。

張守業和他的那幫孬種手下早在它剛剛出現時就條件放射似的轉身逃走了，周濤和蔣明帶著幾個同伴奮力用矛陣迫使它退開，李明峰大吼一聲舉起長矛往它的眼睛刺去，變異獸扭頭躲避，這一刺命中了它的鼻子，使它憤怒地扭動起來。

李明峰用力握住長矛，它卻突然從刃尖根部的位置斷了，讓李明峰一個踉蹌，差一點跌出矛陣的保護范圍。

“次奧！昨天這里明明就沒有怪物的！”曾羽大聲地叫罵著，變異獸高聲咆哮著，吸引了他們的全部注意力。

“是誰？”林川的聲音冷漠地問道。

鮮血一滴滴沿著他的手臂滴下來，砸向地面，年輕士兵不敢抬頭，跪在他面前拼命磕著頭。

“求求你饒了我……不是我……都是張守業逼我的！”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道。“我不想這么做的！可是他說我不干就把我趕出基地去！”

“是誰讓張守業這么做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年輕士兵砰砰地磕著頭，額頭上已經破開見了血。“求求你。”他哀求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所以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殺了我，是嗎？”林川冷漠的問道。

年輕士兵不敢再回答，全身顫抖著癱在了地上。

林川把他提了起來，黑暗中，年輕士兵只能看到一雙如同野獸一樣發亮的瞳孔，隨后他便感到胸前傳來讓人昏厥的痛楚。

“次奧！”曾羽絕望地叫了出來，他的長矛也折斷了，現在他們已經失去了將近一半的武器。

變異獸揮爪過來，周濤和蔣明大吼著把長矛豎起來，但單薄的矛陣已經無法使怪物感到畏懼，它的爪子毫不停頓地砸在矛尖，兩聲脆響過后，他們握著兩根光禿禿的棍子被撞飛到墻上。

“張守業！冷素安！”李明峰終于醒悟了過來，憤怒地吼了出來。這絕對不是偶然發生的，一定有人在他們的長矛上動了手腳。

一名同伴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被變異獸的利爪剖成兩段，晃動的燈光下，李明峰看到了他凝固在臉上的不甘心的表情。

“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他絕望地叫道。

變異獸咆哮著人立起來，高高舉起雙爪，李明峰閉上了眼睛，手中的棍子不可能救得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腦海中一片空白。

變異獸的叫聲突然凄厲起來，隨后是一聲巨響。

李明峰預料中的利爪并沒有落到他身上，他茫然地睜開雙眼，正好看到一個人從變異獸的身上站了起來。

“林川？”他驚訝地叫了出來，有那么一個瞬間，他感覺自己在林川臉上看到了詭異的綠色熒光，但當燈光照在他身上時，李明峰只看到他滿身是血，身體搖搖欲墜。

一定是錯覺。

李明峰這樣想著，跑上去扶住了他。

一根長矛仍然深深地插在變異獸的左眼中，這一擊的的力量一定很可怕，否則絕不可能直接把它殺死。

李明峰看到露在外面的鋼制矛桿已經彎曲了，只露出不到六十公分長的一截。

“李哥。”曾羽掙扎著從地面上爬起來，他被變異獸踢了一腳，雖然沒有外傷，但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一樣疼。“是林哥？”他瞪大了眼睛。

“是我。”林川的聲音疲憊的答道。

剛才那一擊并沒有消耗他多少力量，讓他感到痛苦的是他已經從狂暴中清醒過來。

活生生扒開了一個人的胸膛，把他的心掏出來吃掉，這個夢魘一樣的景象讓他無法接受。他突然感到一陣強烈到無法遏制的惡心，撲到一邊嘔吐起來，那些還沒有消化的肉塊混著新鮮的血液從他的嘴里噴涌出來，讓他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惡鬼一樣。

“發生了什么？”曾羽吃驚的問道。他已經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變異獸，但他沒有辦法理解這是怎么一回事。

憑借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打到它？

“你受內傷了？”李明峰看到林川吐出了許多血，焦急地問道。

“沒有，我沒事。”林川急忙用腳把那堆東西踢到污水里，強忍著痛苦和不適站了起來。

“我們先回去。”他對同伴們說道。

“他們不會讓我們回去的。”李明峰搖了搖頭。“那些雜碎或許沒有勇氣面對怪物，可他們面對我們不會手軟。既然他們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就根本不會讓我們活著回去。”

剩下的人都聚了過來，聽到他的話，他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們不至于這么……”其中一個人喃喃地說道。

李明峰撿起一根斷掉的長矛遞到他面前，斷開的位置明顯被人動過手腳，新被鋸過的痕跡清晰可見。

“這些狗娘養的！”曾羽氣憤地說道。

通往基地的方向一片黑暗，但他們都相信李明峰的判斷。誰也說不清張守業會帶人守在什么地方。他們手中的長矛大多數都已經成了光禿禿的棍子，即便長矛沒有問題，他們也沒有勇氣用血肉之軀面對槍口。

“垃圾！孬種！人奸！”曾羽破口大罵著，其他人也忍不住大罵起來。

林川默不作聲地聽著他們把所有記得的污言穢語罵了一遍，內心的糾結和痛苦終于稍稍緩解了一些。

但這對于解決當前的問題毫無用處。

“林哥，我們該怎么辦？”曾羽終于習慣性地問道。

大家隨之安靜了下來。

“怎么辦？”林川苦笑了起來。“你們可以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嗎？”

曾羽他們愕然地看著他。

“那我們就沒有選擇了。”林川答道。

既然已經撕破臉到了這個份上，不可能再假裝友好，也不可能再有絲毫的信任與合作，那就只剩下暴力解決問題這一唯一的途徑了。

就此離開是不可能的，他們失去了武器裝備，沒有任何食物和飲水，在外面的世界里根本就活不下去。

但要把基地砸個稀巴爛嗎？

林川搖了搖頭。

他可以想到無數種破壞基地的主意，阻塞通風管道，破壞抽水設施，甚至可以阻塞附近的排水管，把污水全部引到這里。

他還可以想辦法把怪物引過來，冷素安布置的那些防范手段里，沒有一樣是針對人的，他可以輕松地把它們破壞掉，讓怪物進入到基地里面。

如果只是冷素安和他的黨羽，他可以很簡單就殺死他們。

但那里面還有很多對此一無所知的人，甚至包括了大部分曾經一起戰斗的同伴，林川毫不懷疑，冷素安將把自己和他們捆綁到一起。

他們或許根本就不會知道發生過什么事，冷素安可以簡單地告訴他們，戰斗分隊遇上了大量的怪物，于是他們犧牲了。這樣的解釋在這個末世里合情合理，沒有多少人會懷疑。他會更加嚴密地封鎖通往外界的通道，讓他們沒有機會得知真相。失去了大部分武器裝備，沒有任何補給，林川他們存活不了多久，他的話最終將成為事實，人們將會找到他們被怪物吃剩的殘軀，把冷素安的話當做是事情的真相。

而當林川他們反攻基地時，他也很容易就能鼓動那些不知情的人拿起武器保衛家園。

除非他能夠無聲無息地混進去制服他們。

或者是殺了他們。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在不久前剛剛撕碎了兩個活生生的人，殺死了一頭人力無法抗衡的怪獸。

這讓他相信自己能夠做到以前無法做到的事情。

殺死更多的人。

但是，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我會變成一個魔鬼。

他低聲對自己說道。

我已經變成了一個魔鬼。

這一切值得嗎？

他抬起頭，看著這些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他們臉上是憤怒、絕望和期翼的目光。

而他們都在看著他。

這一切不是我們挑起的，我們只是想活下去。

沒有人能剝奪我們活下去的權利。

沒有人！

他終于下了決心。

“你們愿意相信我嗎？”林川問道。

大家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不要問我為什么，在這附近找個安全的地方等著我，我會把事情圓滿的解決掉，讓你們全部平平安安的回去。”

林川看著他們，再次說道：“請你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