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慧眼識英三
“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對不住了!”小胡欣慰地笑著,還好王有齡還在“總算還好,耽遲不耽錯。來,來,坐下來再說。”
王有齡也不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默默地跟著他走向一副設在櫥下的座頭,泡了兩碗茶。小胡有些魂不守舍似的,目送著經過的行人,手里緊捏住那個手巾包。
“小胡!”王有齡忍不住問了:“你說有事托我,快說吧!”
“你打開來看,不要給人看見。”他低聲地說,把手巾包遞了給王有齡。他避開行人,悄悄啟視,里面是一疊銀票,還有些碎銀子,約莫有十幾兩。
“怎么回事?”
“這就是你做官的本錢。”
王有齡愣住了,一下子心里發酸,眼眶發熱,盡力忍住眼淚,把手巾包放在桌上,卻不知怎么說才好。
“你最好點一點數。其中有一張三百兩的,是京城里‘大德恒’的票子,認票不認人,你要當心失落。另外我又替你換了些零碎票子,都是有名的‘字號’,一路上通行無阻。”小胡又說:“如果不為換票子,我早就來了。”
這里王有齡才想出來一句話:“小胡,你為什么待我這么好?”
“朋友嘛!”小胡答道,“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陽,英雄末路,心里說不出的難過,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著覺。”
“唉!”王有齡畢竟忍不住了,兩行熱淚。牽連不斷。
“何必,何必?這不是大丈夫氣概!”
這句話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很好的激勵、王有齡收拾涕淚,定一定神,才想起一件事,相交至今,受人絕大的恩惠,卻是對他的名氏、身世,一無所知,豈不荒唐?
于是他微有窘色地問道:“小胡。還沒有請教臺甫?”
“我叫胡光墉。字雪巖,你呢,你的大號叫什么?”
“我叫雪軒。”
“雪軒,雪巖!”胡雪巖自己念了兩遍。撫掌笑道:“好極了。聲音很近。好象一個人。你叫我雪巖,我叫你雪軒。”
“是,是!雪巖。我還要請教你,府上”
這是問他的家世,胡雪巖笑笑不肯多說:“守一點薄產過日了,沒有什么談頭。雪軒,我問你,你幾時動身?”
“我不敢耽擱。把舍間咯略安排一番,總在三、五日內就動身。如果一切順利,年底就可以回來。雪巖,我一定要走路子,分發到浙江來,你我弟兄好在一起。”
“好極了。”胡雪巖的“好極了”,已成口頭禪,“后天我們仍舊在這里會面,我給你餞行。”
“我一定來。”
到了第三天,王有齡午飯剛過,就來赴約。他穿了估衣鋪買的直羅長衫,亮紗馬褂,手里拿一柄“舒蓮記”有名的“杭扇”,泡著茶等,等到夭黑不見胡雪巖的蹤影,尋亦沒處尋,只好再等。
天氣熱了,城隍山上來品茗納涼的,絡繹不絕。王有齡目迎目送著每一個行人,把脖子都擺得酸了,就是盼不著胡雪巖。
夜深客散,茶店收攤子,這下才把王有齡攆走。他已經雇好了船,無法不定,第二天五更時分上船,竟不能與胡雪巖見一面話別。
和春和榮祿各分主賓坐下,這個鑲黃旗的新任江寧將軍也算是戎馬出身,從廣西開始就跟著已故的江蘇提督、欽差大臣向榮一路殺到江寧城下,并幫著向榮建立江南大營,上一次太平軍攻破江南大營的時候,他正在金壇駐扎和秦日綱對峙,倒是少了大營被滅的責罰,反而在向榮身死之后,接任江南大營欽差大臣提督江南軍務,和春原來身上的江南提督職位由悍將張國梁繼任,眼下,這兩人是江南大營之中的兩位主將了,新到任的兩江總督何桂清還在蘇州府籌集糧草,未至前線。
外頭的民夫在熱火朝天的修筑深壕圍困天京城,帥帳之內的兩人也是談得熱火朝天,和春雖然是武將,可畢竟也是旗人,兩人在京中沒有碰過面,不過說起來,榮祿有一個未出五服的堂姑媽是和春族中的第三房長孫媳,論了親戚,彼此就更熱絡了起來,榮祿本來就是八面來客的長袖善舞的性子,和春也不以自己欽差大臣的身份擺架子,兩人行了滿人的禮節,在帳內攀談了起來。
兩人飲了茶,和春瞧了一眼眼前這英氣勃勃的俊杰,略一思索,便開口笑道:“總兵大人眼下到了江南大營,可真是大救星一般了,也不瞞總兵大人,江南大營如今實在是危險極了。”和春搖頭晃腦嘖嘖稱奇,“江北大營已破,這發逆盤踞江寧,北邊已經沒有什么大軍抵擋了,鎮江至浦口一帶盡數落入敵手,發逆的糧道無憂了!”這也就是眼下為什么皇帝下旨要江南大營固守,但是張國梁還是出兵騷擾燕子磯、石埠橋一帶的原因了,雄城再加上充足的糧草供應,若不在騷擾,就單單一味圍困,到猴年馬月才能剿滅發逆。
“原本一南一北,相互呼應,支撐著江蘇局勢,舊年是好氣象,發逆的糧道受到危險,江寧城中都還時常鬧饑荒,如今這江北大營第二次被打破,本官的這江南大營本來就是靠近江寧城,眼下更要首當其沖了!”
“下官這一路過來,瞧著發逆倒是軍心頗為低迷,今個下官也是耍了小孩子脾氣,炮擊江寧城,這城里的發逆轟亂一片,一時之間卻也沒人出城迎敵,”榮祿欠身說道,“可見舊年發逆自相殘殺的事兒確實是損害極大。”
“正是,”和春說到此事也是眉飛色舞,瞧著帳中無人,靠近榮祿嘀咕著道,“老弟,老哥和你說一句,那楊秀清的弟弟出逃老哥這里,你猜他帶了什么過來?”
“哦?是什么寶貝讓大人如此看得上眼?”榮祿也有些好奇。
“說了你肯定不信,是咱們皇上給發逆的國書!”和春悄然說出了這個潑天的秘密,榮祿果然震了一震,不動聲色聽著和春繼續顯擺,“我細細地瞧了國書上的內容,真是匪夷所思,居然是說要和發逆約為兄弟之國,南北分治!”和春想到那時候看到這個棘手要人命的火炭,險些想就地斬殺楊秀清的弟弟,殺人滅口。那時候的汗流滿面的感覺和春現在都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