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那個被洋人欺負了跳井的表姑嗎?”馮三保長嘆一聲,把掉在角落里的桃子撿了起來,憐愛得擦了擦灰塵,放回到了供桌上,看著靈牌,似乎開始回憶往事,臉上露出了溫柔之色,“她和我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從小就是相親相愛,本來就說將來要成親的,我也這輩子覺得大概不會再找別的女人當妻子了,可到了十多歲,他父親發了財,遷到通州去,看不起我這個沒錢的窮小子,給她定了一門莊頭的親事,這才斷了聯系,我心里雖然痛的很,可也沒辦法,人都應該有個家,這才遇見了你母親,你母親為人如何,你是知曉的,這都不必說了。單說你表姑,當年我為什么不讓你攔著她?還要讓她一死了之?要知道爹爹心里只能是比你更痛!”馮三保轉過身子,慢慢踱步出去,原來一直筆直的脊梁彎了下來,似乎老了十多歲,“女人失了名節,就沒了指望,我就算救下你表姑,她將來也是活死人一個。你也一樣,若是名聲沒了,什么都沒了。你這些日子別出門了,好好想想吧。”
門外咿呀一聲,馮三保已經離開,不遠處的迎親鼓樂悄悄隱去,四處恢復了寂靜,馮婉貞看著母親的牌位,不禁潸然淚下。正是: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也難為她了,一片丹心,哎,”慈禧太后聽到安德海別有深意的稟告,不禁長嘆了一聲,這時候正是她半夜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看著今夜月光正好,就想著去御花園里頭賞賞夜色,到了浮碧亭里頭,微風蕩起層層水波,把水面上的月亮擊成片片亮片,太后折了一支杏花,把杏花一朵朵摘下,隨意丟在水面上,聽到安德海的話,“鄉君真的是這個心思?”
“奴才瞧著似乎是這樣的。”
“難怪她這么多年不成婚,我倒是粗心的很,這都沒看出來,”太后自嘲得笑笑,“難為她了,一個女孩子,比不上……”太后停了話,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自己也以為會永遠等著那個人,在沒穿越之前,以為會和女朋友就這樣過一輩子,可穿越之后,變成了女人,是的,變成了女人,這很荒謬,但是卻是現實,為了把父親從戰火紛飛的南邊撈回來,入宮成了皇帝的嬪妃,既來之則安之,來了那就要做到最好,所以不惜一切,為了上位,也只好放棄當年的尊嚴,只是似乎日子過了許久,自己的性別都已經模糊了,自己對咸豐皇帝真的是沒感情的利用關系嗎?真的沒有把自己當做女人來思考嗎?那為什么聽到咸豐皇帝賓天的時候呀心如刀割?那吐出的血難道還是假的?那些捶胸頓足是裝出來的?還是可能有著似有若無的真心?
皇帝對自己實在是太好了,言聽計從,又把自己立為了皇后,更是容許自己在北京胡鬧,雖然他自己去了熱河!可最后還是把同道堂這章給了自己,相信自己。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的,到了如今這個位置上,性別已經被模糊了,慈禧太后低頭看著水里的倒影,容貌威嚴,水光瀲滟,卻是分不清男女了,“安能辨我是雄雌,”太后自言自語了這么一句,安德海不知道如何接話,也只能是默不作聲,不遠處似乎響起了燕語低喃,月光如水,慈禧太后把那只杏花丟在地上,“走吧,咱們回去,明個還要早起批折子呢。”
“喳。”
“陜甘平叛的將領快到了吧。”
“三日前奏報,已經在太原了,”安德海自從開了車馬行,對著這行程清楚的很,彎折手指頭估算著什么,“估摸著七八日里頭就要回來了。”
“七八日?那趕得上,小安子,”太后信步走回儲秀宮,安德海搭著慈禧太后的手慢慢走著,后頭跟著一群侍女太監侍衛,“你說,馮婉貞的心愿能成嗎?”
“這不是太后一句話嗎?”
“不,她的心思雖然可憐,可我還要顧及著別人,這宮里頭都是命苦的女人,萬事不由自己,這種冤孽,我還是少做些才是,所以這些指婚,我是一概不樂意,除非他們是兩情相悅的,”太后說著說著又想起了自己,如果沒穿越,這會子應該是妻兒在懷了吧?
或者是當年不進宮,從了榮祿,這會子也是極為安樂的一家了。太后搖搖頭,不由得自嘲一笑,“今個真是想太多了,蒔花,晚上寢殿點安魂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