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說的奇怪了,”曾國荃驚訝的說道,他對著邊上當陪客的垂垂老矣似乎馬上就要死掉的張師爺笑道,“他們這幾個兩廣的財神爺,說起來,家里的吃穿用度只怕都比得上紅樓夢里頭的賈府了,怎么今個倒是奇怪,說是生意難做,要來找我這個門外漢幫忙了?我可是有自知之明,這經濟之道是半點不通的,不然我老早去佛山公會賺銀子去了。”
張師爺低著頭不說話,不搭理曾國荃,也不說話來打圓場,曾國荃摸了摸鼻子,尷尬的朝著梅會長等人干笑:“這是先兄莊獻郡王給本座留下來的師爺,年紀有些大了,素日里愛打瞌睡,別的不礙事,各位不要嫌棄才好。”
“不敢不敢,”梅會長擺手說道,“今個小的絮叨,把這緣由說給督臺大人聽一聽,咱們這佛山公會的煤鐵行業,之所以能夠興旺發達,靠著兩廣本地的出息,是不夠的,要知道兩廣本地,這鐵礦和煤礦有一些,但都不算上佳,更別說都在深山溝溝里,運出來這成本可實在夠貴,大人是知道的,佛山公會的煤礦和鐵礦,可都是從越南運出來的。”
紅河的下游和兩岸有著豐富的鐵礦和煤礦,紅河水泛著紅褐色就是明確的表明這是有鐵礦的標志,紅河平原上露天的煤礦更是比比皆是,沿著紅河水一路順流而下,再運過瓊州海峽,順風順水,不過兩日就可以到達佛山,交通便利,挖掘方便,更加上越南地方收費低廉,這就造就了佛山公會的龐大,但是成也蕭何敗蕭何,被北越煤鐵礦喂飽的佛山煤鐵聯合公司根本無法接受馬鞍山運來的高價鐵礦石和開灤運來的煤礦石,雖然在江西的萍鄉也發現了不錯的煤礦,但是遠水解不了近火,這一年巨額的吞吐量,不是一個新開的礦藏可以用來夠消化的。
“法國人沒有到升龍府之前,這生意是好做的,云貴運出來的礦石,經過紅河這么順流而下,反而比從陸路上運過來要便宜快捷,劉永福盤踞在保勝城,做事倒也公道,抽稅之余,不會亂來,云貴的礦石也運來的極為方便,但是法人一來,不僅阻斷了紅河的航道,更是把越南上頭的礦山盡數收了歸法國的商行所有,這倒也罷了,橫豎這北越的礦山都是露天也不需購買什么機器,他們把價格抬高了,再對越南運出來的鐵煤礦加了之前十倍的稅,大家伙勒緊褲腰帶倒也能過活,只是這如此,”梅會長朝著穿著馬甲的年輕人一伸手,年輕人連忙把今日的《兩廣商報》獻上,“他們倒還不滿足,貪心不足蛇吞象,又逼著越南國王簽了這樣的條約——越南一切礦產由法國商行經手經營。這這,這實在是太可惡了,越南方面已經傳來了消息,說北越一切礦山都要由西貢的法國工廠進行加工售賣,中國人若是要買,可以,只是價格怕是較之法國人自己購買要貴上十倍有余,大人是知道的,佛山公會的生意為何如今能夠做大,除了督臺大人的鼎力支持之外,咱們的鋼鐵,和煤炭,都是比洋人們便宜的,這之所以便宜就是靠著越南的礦山近,這礦山大都都是自己挖的,如此才能夠不僅應付這南方幾省之用,更是能夠賣到外國去,賣給新加坡蘭芳或者呂宋等地。可若是北越的礦山被法人占去,他們如今可不是要賺我們的錢,更是要斷我們的根本了,”梅會長站了起來,朝著曾國荃跪下,身后的人也連忙跪下,把那個報紙舉過頭頂,“請大人看在佛山公會上下十幾萬人衣食住行的份上,解救一二,小的們感激不盡。”
“請大人搭救。”幾個人也連忙拜服,說道。
曾國荃接過了那份報紙,假模假式的看了起來,這個報紙還是他一手辦的,上頭有什么內容他會不知道?只是這樣應付的看一看,搖搖頭嘆氣,然后又請梅會長等人起來,“這是做什么?別動不動就跪下來,你們幾個都是省內有數的富商了,身上又捐了官兒,身份都是極高了,怎么老是跪,叫人看不起!”
“大人說的哪里的話,”梅會長身后第一個白面胖子連忙說道,“我們這些人心里是明鏡兒似的,沒有大人的一力主持,我們幾個絕沒有今日,佛山公會也不會有如此這樣潑天的富貴,知道輕重,才會懂得尊卑,故此我們也不去找別人,寧敲金鐘一下,不捶爛鼓三千,這成敗都由蕭何,在這樣國與國之間的大政之上,我們這些商人實在是無計可施,所以只能來求老大人解救吾等了。”
“本座也不過是天南一總督而已,如何能夠干涉朝中之國策啊?你們啊把我想的太了不起了,”曾國荃搖搖頭,“若是這左近那個省份的人不開眼,我徑直上折子彈劾就是,絕不能委屈了你們,可是這和法國之事,豈是我的這小小的總督能夠決定的?你們也太高看我了。”
“法子不是沒有,”梅會長猶豫的說道,他抬起頭看了曾國荃一眼,“只是怕老大人不肯幫忙。”
“這話說的,”曾國荃不悅的冷哼道,“我曾老九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小氣了?我可是被學堂里頭那些學生諷刺說成是佛山公會圈養的一條獵犬了,你們到現在,”他把手里的報紙啪的一聲丟在長條案上,發出了悶聲,幾個商人又連忙俯下了身子,“還拿這樣的話來激我不成?什么招數,你說來就是,我若是能辦,自然會幫著你們辦,佛山公會好,我也才會好嘛,起來回話。”
“小的們不敢,”梅會長站了起來,“小的幾個原本也是不敢有所奢求的,這畢竟不僅關系到越南這個藩屬國,更是干系到了法國人,法國人如何驕橫小的們都是瞧在眼里的,若是在以前,我們是必然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