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以前是不管這些銀錢之事的,只是入主中樞之后,沒辦法要擔當起要錢存錢花錢的差事起來,所以如今也不是不辨五谷之人,票號里頭,商戶們存放的銀錢,從來都是票號最賺錢的營生,把銀子收進來,然后放貸、投資,這才是晉商、徽商等如今富可敵國的根本。“就是如此,”寶鋆點點頭,“他依托幾省票號的銀錢,就地收購蠶絲,江浙一帶的商人農戶,甚至不用自己運輸,只要賣給當地的阜康錢莊就是,不要說洋人們把這個收購價壓的如此之低,就算是他們在上海用和胡雪巖一樣的價格收購,如今也是收不到多少擔蠶絲了!”
恭親王點點頭,淡然說道,“此人倒是有些魄力。”
“他的魄力仰仗全在這票號上,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他敢這樣坐莊和外國人打擂臺,原因就是在于票號之上。”幾省賦稅都是存在他的票號之中,這不僅僅是一種榮耀了,更是極為實在的地方,一省賦稅百萬計,稍微挪騰,就足夠來和洋人們對戰了,“上海來報,說為了囤積蠶絲,如今已經花了三千萬兩白銀了,這是去年國庫收上來銀子的四分之一,說他是富可敵國,真是半句不虛。”
“佩蘅公,你不會想要對付一個商人吧?”恭親王狐疑的說道,“他雖然有錢,到底是商人,算不得什么,何況干的也和朝廷無害。”
“他自然是和朝廷無害,甚至說,和國家有益,何況王爺您說的不錯,我出手對付一個商人,當然是勝之不武,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要牽扯上這里頭的事兒,”恭親王明白這個“里頭”指的就是軍機處,指的就是朝政,“王爺大約還不知道,此人昨天又在上海,浩浩蕩蕩的拉起幾艘大船,敲鑼打鼓的運了一百萬兩白銀,要送到廣州去幫助打法人!”
恭親王默然,“這也是他誠心報國,佩蘅公,咱們雖然居家休養,這朝政是辦不上了,說句實話,我是恨不得軍機處那些人都是酒囊飯袋,什么差事都辦砸了才能解我這心頭之恨,只是這有輕重緩急,如今對外作戰,這樣會影響到前線的事兒,就罷了,以后咱們再找回場子就是。”
寶鋆眉毛一挑,“王爺說的極是,故此我也就一直沒有動作,直到他這一百萬兩白銀運出去支援前線之后,我再來告訴王爺,前線的事兒,自然不能耽誤,我當著戶部尚書這么多年,這點輕重還是分得清的,只是我心里不痛快,要找人來泄一泄火氣,胡雪巖雖然是商人,可是還有紅頂,身上有黃馬褂,算是官場里頭的人,何況他也應該知道,一個商人若是干涉到了政事,那么自然也就是算不得什么純粹的商人了,那么我來出手對付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王爺,這事兒,您就不必管了,”他見到恭親王不太贊成,于是也索性光棍一些,“左宗棠我奈何不了他,來折騰一個胡雪巖還是做的到的,昔日他靠著戶部拿下了這個協會的會首,我今日就問他來拿利息罷!”
寶鋆表面上這么說要對付左宗棠,只怕還是要對付宮里頭的那位,寶鋆一直在打理戶部,資歷深厚,如果前線銀錢周轉不力,閻敬銘找不到銀子,調度不好的話,慈禧太后說不定還要捏著鼻子把寶鋆這個張屠夫請出來殺豬拿銀子,那時候若是寶鋆起復,就萬萬沒有只起復一個人的道理,那么到時候恭親王也說不定可以起復,但是胡雪巖這么一下子,簡直差不多就把寶鋆的奢望一下子就打破了,一個上海的商人,報效一百萬兩白銀,不管這個銀子是不是借的,利息多少,這起碼就表明,左宗棠根本就不缺什么銀子,朝廷不缺銀子就不會想起寶鋆這個人,寶鋆自然會對之前十分滿意的胡雪巖十分痛恨了。
“佩蘅公,”恭親王明白這里面的緣由,十分感動,但是他十分覺得不妥,只是無法勸阻寶鋆,他連忙說道,“你預備怎么做?”
“他最大的仰仗無非就是票號,我也不為十分難他,就在票號上做一做文章,”寶鋆起身,對著恭親王說道,“如果他不中用,敗了,也不管我的事兒,到時候指不定還有人要找他秋后算賬。”他十分自信,“我雖然不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可地下的人,瞧見我還能給我一點點的面子,這就足夠了,當然也動用不到官面上的手段,只要是稍微按照規章辦事兒,就足夠掐住他的脖子。還有王爺,您不會以為,就咱們兩個人瞧著左宗棠不滿意吧,要知道,”寶鋆詭異的笑著,一臉的高深莫測,“我只要推波助瀾即可,有人會幫著我們一起干呢。”
上海陸家嘴。
這幾日市面上大家伙討論的事情,除了去年年底到今年幾個月以來,華洋蠶絲大戰熱火朝天,差不多已經不算是新聞,除了蠶神的倉庫里又多少多少萬擔蠶絲的故事外,乏善可陳,可這個行事最為高調的胡雪巖胡大財主,那里是忍得住寂寞的性子,三日之間,外灘上的阜康錢莊總號門口,又是一件大事情出來,把胡雪巖又一次推到了風口浪尖的位置上。
上海人是最會看菜下飯的,這點毫無疑問,胡雪巖那一日用****上身的壯漢,在阜康錢莊總號門口,用銀元堆成一座三層樓高明晃晃的銀山,一時間外灘上被圍得水泄不通,敲鑼打鼓一番,再讓壯漢把銀山搬下,運到已經在黃埔江邊準備妥當的船只,即刻運到廣東去,作為胡雪巖為國效力的壯舉,這幾日,大家伙又是傳遍了,胡財神之名震驚了上海灘,阜康錢莊財力如此雄厚,把銀子放在他那里,自然不用擔心任何問題,一時間,阜康錢莊的銀錢生意,較之往日又好了幾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