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1年11月25日,烈日暴曬之下的熱帶草原分外令人難以忍受。頂點小說,棉河(烏尼拉希河)畔的野戰營帳內,肖白圖捏著一份剛剛收到的軍令,看著眼前一眾服飾各異的軍官們,面無表情地說道:“諸位,島嶼八旗一部于昨夜在上游地帶被擊潰了,他們在給翟小山率領的守備隊右翼送補給時遭到突襲,損失了兩百多名士兵以及大量輜重……”
“啪嗒”不知道誰的椅子被帶倒了!
肖白圖深深地嘆了口氣:“傳令,兵太郎的左翼攜帶補給迅速向其靠攏。望兩部發揚精神、艱苦奮斗,再堅持堅持,補給不日即將送上。”
話說自從東岸征討大軍出發后,那個曾經攻擊過東岸人的默納伯王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老出現在東岸控制區外窺探的薩卡拉瓦牧民最近都少了很多,看樣子就像是他們同時陷入了另一場戰爭,因此從沿海地帶消失了——但肖白圖卻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果然,就在他們出征第五天——也就是昨天——的時候,宿營在棉河畔(取水方便)的部隊半夜間突遭洪水打擊,咆哮的渾濁泥水突然從上游地段傾瀉而下,將東岸人的宿營地變成了一片水鄉澤國。好在肖白圖等人宿營時行軍參謀就已經選定了一處地勢較高處安營扎寨,因此人員損失不大,只不過很多物資被水浸泡,算是打了水漂了。
白天太陽出來后,眾人發現宿營地下方的水仍然沒過腳踝。腳下的黃土經一夜時間的浸泡后,已經成了幾乎能夠堵塞人耳鼻的黃泥湯。攜帶了大量牛車、馱獸的主力部隊想要在短時間內走出這片洪泛區。怕是不太容易。
不過就在肖白圖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走在前面充當先鋒的翟小山、兵太郎所部(以波蘭戰俘為主,大約三百多人,分成兩部以擴大搜索面積)卻遇到了危險。按照剛才前方兵太郎部的傳令兵帶過來的消息判斷,離大部隊約有三天路程的他們二部目前很可能已經陷入了危險之中,因為一支從主力部隊營地內提前出發給他們運送補給的駝隊在半路遭襲了,薩卡拉瓦人的主力部隊很可能就在附近!
這附近并不是沒有任何植被的荒原,相反,由于地靠水量豐沛的棉河。且時不時有越過中央高地的印度洋濕氣團給本地帶來降雨,因此沿著河兩岸的丘陵上(這里的丘陵很多)長著大片的樹林,藏起人來很方便。薩卡拉瓦人若是有心,集結個五六千士兵藏在山間樹林里,然后突然襲擊東岸征討大軍,還是很有成功的希望的。而也正是出于這樣的擔心,肖白圖才立刻下令相隔不是很遠的兵太郎、翟小山兩部迅速靠攏,這樣既可共享補給物資,同時也能抱團御敵,堅持到主力部隊的援軍到來。
“土人的戰略戰術什么時候有這么高了?”在送走了兵太郎部的傳令兵后。肖白圖的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了這個念頭。說實話,在昨天半夜遭遇洪水襲擊、早上又聽聞輜重隊的島嶼八旗被擊敗后。他的心里已經起了很不好的感覺,而且情緒也一下子變得焦躁了起來。
肖白圖當年就是個暴脾氣,穿越這么多年后依然沒改。此次帶著數千人出征征討土人,責任極為重大,他本人雖然在人前表現得信心十足,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從來沒有單獨指揮過一個方面戰事的他雖然頂著個軍國主義分子的名頭,但到底是宅男出身,指揮打仗的天賦有限,即便這么多年下來學習了不少軍事知識,但說到底依然是個二把刀的指揮官,與他的頂頭上司馬萬鵬幾乎是一個德性——即讓他們跟在上級指揮官下面帶隊作戰是可以的,但一旦當上了方面總指揮,就立刻顯現出問題了。
此刻發現戰局與自己想象得很不一樣——戰前他對此番出征非常樂觀,覺得是手到擒來——的時候,肖白圖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害怕自己的主力部隊被拖在這片人為造成(參謀們一致認定昨夜的洪水是薩卡拉瓦人在上游筑壩蓄洪導致)的洪泛區內動彈不得,只能坐視前鋒部隊數百人被土人吃掉;同時他也害怕派出去接應第二批輜重部隊的騎兵遭到敵人突然襲擊,以至于損失慘重。
紛亂的思緒不斷沖擊著肖白圖的大腦,他的軍服內襯很快就被汗水浸透了。只見他喝了兩口清茶,勉強將躁亂的情緒稍稍抑制住,想了想后,朝身邊的部將們說道:“諸位,現在是考驗我們的時刻了!此仗極為關鍵,不容任何馬虎,勝則有百年之和平,敗則死無葬身之地。況且,攻克土酋王帳,平定遷延日久的戰事,也一直是新華夏保安司令部及執委會所切盼之事……”
話說到這里已經不必再多說了,眾人自然明白他沒有宣之于口的下半句,那就是上峰都在看著呢,大家若是不能迅速擊敗土人、平定戰事的話,諸位的前程將來恐怕都將會蒙上一層陰影,這是毋庸置疑的。
肖白圖的動員果然起了一定的效果,25日當天,主力部隊兩三千將士開始收拾行李,將一些被水浸泡已無法利用物資全部銷毀,剩下的可用物資也都盡量集中在駱駝及牛車上面,全軍趟著沒過腳踝的黃泥水,頂著炎炎烈日,繼續堅定地向前進發,準備與前鋒部隊匯合。甚至于,他們還將剩余的數十騎組織起來,先期出發去與前鋒匯合,反正土人沒騎兵,也截不住他們這些南非來的騎手。
30日,剛剛走出洪泛區的東岸主力部隊(輜重部隊仍在與黃泥湯搏斗,拉車的牛大量死亡)在路邊遇到了從前線返回的傳令兵,傳令兵在喝光了一水壺的水后,才牽著累得口吐白沫的戰馬,走過來朝肖白圖行禮后,說道:“總指揮,騎兵連賴尼德(列昂尼德)連長報告,他們已與兵太郎、翟小山二部匯合,兩部從前兩天開始就遭到土人不間斷襲擊,頗有些損傷。不過不知道為何,土人主力部隊尚未回返,圍攻他們的土人最多時也只有一千余人,其中大約只有十分之一裝備了火繩槍。不過饒是如此,他們兩部仍有約三分之一的戰士死傷或患病,且缺乏必要的補給品,情況十分不樂觀。”
肖白圖從傳令兵的寥寥數語間就已經想象出了兵太郎等人所面臨的困境,但他的內心仍然松了一口氣——雖然死傷了百余人,但總算部隊沒有全軍覆滅,況且死的都是波蘭大鼻子,這些炮灰消耗完了再買就是,不值得心疼。于是,興致略有些提升的他立刻給正在前方堅守著的兵太郎、翟小山等人寫了封手令,大意就是勉勵他們堅持作戰,等待主力部隊的增援,然后犁庭掃穴,徹底殲滅這惱人的薩卡拉瓦武裝力量。
傳令兵將手令仔細放入牛皮包內后,雙腿并攏立正向肖白圖行了個禮,肖白圖同樣雙腿并攏立正還禮,鯨魚皮皮靴濺起的泥水打濕了土黃色的軍褲褲管,但兩人都沒有耽擱,傳令兵換了匹馬,繼續向前傳達命令去了;而肖白圖則令人拿出了一份手繪地圖,在上面仔細找了起來。
土人通過決堤灌水的方式遲滯東岸主力部隊的腳步——這已經很明顯了——難道是為了給他們的主力部隊回返爭取時間嗎?這有點令人信服,但還是解釋不通,蓋因這個所謂的默納伯王國一直以游牧和游耕(遷徙性的耕作農業)為主,他們在棉河流域有什么放不下的東西嗎?難道不能一走了之?非得要堅守在那里與東岸人死磕?沒必要的吧?真是想不通!
不過想不通的東西暫時就不去想好了,反正那些土人國家以前也沒人了解,神秘得很,天知道他們在那里有什么東西!不管他們陰謀也好,陽謀也罷,總之我大東岸大軍盡起堂堂之陣,壓過去就是了,你有什么招盡管使,我們一力接著!
這個時候的肖白圖的內心已經有些定下了,畢竟他手里掌握的牌實在不少,之前的慌亂更多是由于驟然擔任高層總指揮的經驗不足,此時調整了下心態,倒也緩過來不少了。因此,此刻只見他拿著右手中指在手繪地圖上找來找去,良久后,只見他猛然將手指用力戳在地圖上,說道:“應該就是這里了,土人的主力必定會在此地與我軍決戰。嗯,先去與前鋒部隊匯合,然后等待第二批補給送達,再全軍出發去找薩卡拉瓦人的晦氣。我就不信了,我們有這么多訓練有素的士兵、這么多燧發槍、這么多大炮,還干不過他們!”
肖白圖的力氣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當行軍參謀、情報參謀、作戰參謀三人圍過來看時,地圖上只留下了一個碩大的手指頭戳破的洞,仿佛預示著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