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委會主席劉為民的精力已大不如前。
還有幾年就步入花甲之年的他感覺現在每一天都過得身心俱疲,日漸繁重的政務工作、如履薄冰的外交事務、千頭萬緒的移民歸化、無盡的文武官員扯皮,這些無一不在牽扯著他有限的精力,讓他幾乎每一天都睡不好覺。
“好在還有大半年就好卸任了,很多人都說貪權戀棧是人的本能,去他娘的吧,我怎么就覺得這是負擔。年底就改選了,終于可以丟掉這副千鈞重擔,我擔了這么久,也該交給年富力強的后生了。”劉為民站在羅洽火車站二層特別包間內,看著遠處一望無際的大海,心中思緒萬千。
他是真的厭倦了過去十年的生活了,非常厭倦。中學教師出身的他能當上國家主席,本來就是各方勢力妥協的緣故,因為大家都知道老劉的絕技,那就是和稀泥——換個高雅點的說法就是善于彌合各方分歧、修復各方關系。
但老劉真的不喜歡和稀泥,過去十年人代會、執委會上無數的紛爭已經耗干了他的精力,他是真的不想再干下去了。正如他在今年年初的全體大會上說的,他對大家建立的這個國家無比熱愛,他在過去十年內也付出了許多犧牲,他請求大家原諒他犯下的過失、希望大家能寬恕他曾經做出的錯誤決策,懇求大家就像支持他一樣繼續支持下一屆執委會的工作,但他真的夠了,只想安安靜靜地干完剩下大半年的任期。然后到南鐵附屬地去養老。
收拾完心情。劉為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然后坐到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后,拿起秘書遞過來的材料,略略翻看了起來。這些材料他之前已經看過一遍了,將的都是自所謂的“光復戰爭”(葡萄牙獨立戰爭)以來葡萄牙王國在國際上所進行的一系列外交活動。
從1637年開始的葡萄牙光復戰爭說白了依靠的不是貴族,而是在西班牙統治下不堪壓榨的葡萄牙人民,他們的愛國熱情被徹底激發出來,通過自己的浴血奮戰將西班牙統治者趕出了葡萄牙。
進攻埃瓦什附近的圣盧西亞要塞的西班牙軍官曾經記述過:“葡萄牙士兵力量虛弱,也不機警。但反抗精神十分頑強,沒有任何一個人同意呼喊‘菲利普國王萬歲’的口號,所以被全部處死。”
“這些叛逆者是如此頑固,除一名老年婦女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要求憐憫或者呼喊菲利普國王萬歲,所以我們決定將他們全部砍頭。”
而在葡萄牙人民浴血奮戰的時候,葡萄牙的貴族又在干什么呢?他們“耍兩面派,一方面應付若奧國王(若奧四世,布拉干薩王朝第一任國王),同時也在乞求菲利普國王的諒解。他們腳踏兩只船,左右逢源”;“有的人還暗通西班牙人。他們使運送關鍵補給的船只誤點,讓船工逃亡,故意使船隊受挫”;“很多人克扣軍餉,不給糧草,使士兵們在緊要關頭不能投入戰斗。”
就是如此劣跡斑斑的葡萄牙貴族,居然也在戰后堂而皇之地竊取了起義的勝利果實,不得不說是葡萄牙人民的悲哀——同時也是東岸人的幸事,與其和充滿愛國熱情、精明強干的共和分子打交道,還不如和這些堪稱國家寄生蟲的貴族們扯皮呢。
讓我們來看看這些竊取勝利果實的貴族們主政后,在外交方面的“杰出”成績吧:1641年初,葡萄牙就向羅馬、法國、荷蘭、英國、丹麥和瑞士派出了使節。前往羅馬的使節不用說的,在哈布斯堡王室的首領、西班牙國王同意葡萄牙獨立之前,教皇不會接見任何來自葡萄牙的特使;而與英國的外交同樣很失敗,在這個被葡萄牙人視為救星的國度中,葡萄牙使節未能與英國結成軍事同盟,只獲取了英國不在歐洲范圍內對葡萄牙本土進行攻擊的承諾。
而為了獲取英國人的這個承諾,初生的葡萄牙政權也出賣了一大堆權益,如:英國商人可自由地在葡萄牙海外領地內經商,并享有葡萄牙人同等的權利(1642年協定);而在英格蘭共和國成立后,克倫威爾借口葡萄牙庇護英國王黨分子的艦隊(這些艦隊駐扎在特茹河口附近,并以此為基地襲擊英艦)而派兵上門,又狠狠敲了一筆好處,大體上包括葡萄牙降低進口自英國的商品關稅等等,初生的葡萄牙王國顏面盡失。
葡萄牙對法國的外交更是充滿屈辱:葡萄牙要求加入法國領導的對抗哈布斯堡王室的多國集團,但被無情地拒絕了;然后葡萄牙人退而求其次提出,如果西班牙不愿同葡萄牙和解,那么法國也不同西班牙和解,這一條法國更是沒有理睬;甚至在三十年戰爭結束的時候,葡萄牙要求在和平談判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要求都被拒絕了,他們被排除在《威斯特法利亞條約》之外,甚至法國都不允許葡萄牙直接同西班牙談判(因為他們可能會把葡萄牙的利益與西班牙進行交換),可謂是屈辱至極。
另外他們在荷蘭的外交也充滿了挫敗,丹麥、瑞士等國又影響力有限,所以葡萄牙王國竟然在歐洲混到了處處是敵的地步,并且還未和西班牙結束戰爭狀態,同時又與荷蘭在美洲、非洲、亞洲爭奪著殖民地,真是有夠奇葩的。
“一個破落戶國家而已”劉為民很快翻完了材料,然后閉上眼睛開始養神。秘書小心地走了過來,收走劉為民看的材料,然后又遞上了一份國家情報總局最新送來的報告。
清脆的皮鞋聲在門外響起,秘書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與門外人交談了一小會后。便將他引了進來。
劉為民睜開眼睛。將放在他面前的報告遞給了走進來的聯合參謀本部總參謀長、海軍部長陸銘上校。說道:“最新的關于葡萄牙、巴西的情報,你看看吧,看完再自己的看法。”
房間里頓時靜了下來,除窗外依稀傳來的海浪波濤聲外,就只有沙沙的翻閱材料的聲音了。陸銘看得很快,他只花了十多分鐘就看完了這份由國家情報總局提交的報告,在略略組織了一下語言后,只聽他說道:“這些傳聞估計都是真的。上面記述的英國人提出的條件。很符合英國資產階級政府一貫的風格。開放巴西、非洲和東方領地的市場給英國,將英國商品的稅率降低到,需要外租船只的時候只能租借英國船只,呵呵,滿滿的英國味是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的。”
陸銘自動忽略了“允許英國商人在葡萄牙領地內進行自己的宗教活動”這一條,因為成長于后世的他是無法理解西班牙、葡萄牙這兩個國家在宗教問題上的頑固的。事實上正是這一條最令葡萄牙政府感到為難,所以遲遲沒有答應英國佬的要求,以至于1654年克倫威爾派艦隊開到了特茹河口,逼迫葡萄牙人接受了被稱為1654年協定的這些要求(1642年協定的補充)。
“英國佬現在很囂張啊。”陸銘拿著材料說道,“他們加大了在塞維利亞市場的出貨量——通過尋找‘西班牙親戚’的方式。就這還不滿足,居然還想把手伸到巴西來。真是豈有此理,視我們如無物么?我們是否應該找人遞下話,秘魯和巴西市場是我們的,外人若要進入,必須得到我們的同意?”
“有些人極度自負,自我意識極強,在遭受到痛徹心扉的打擊之前是不會理睬你的。很不幸,克倫威爾似乎就是這樣的人。”劉為民皺著眉頭,緩緩地說道:“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我們得海軍實力也不見得就能壓住英國,且先讓他們囂張一會吧。聯荷制英雖然是國策,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東岸共和國現在就要站到對抗英國的第一線前臺上,那是荷蘭人的專屬舞臺,不是我們的。我們最妥當的處理方式,還是多使用經濟手段對抗英國人對巴西和秘魯市場的入侵,然后埋頭發展,多移民、多種地、多生孩子、多提高工業水平、多增強軍事力量,等待時機成熟再出頭。放心,時間是站在我們一邊的,就英國那束縛生產力的現行體制、糟糕的工業技術、缺乏基本教育的國民和尚不是很充裕的資本,怎么和我們斗?他們唯一所恃的,大概就是海量的灰色牲口罷了。”
“那這次海軍的任務是”陸銘有些遲疑地問道。執委會花費幾個月的時間陸續召回了大批海軍艦船回來,難道是為了給大伙放假嗎?顯然不是啊,肯定是有軍事行動,只是這軍事行動的度該怎么把握,陸銘還不是很清楚。上一次執委會開會的時候也沒商量個所以然出來,而最近他又南下視察海軍基地建設,不在首都,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派遣主力艦隊北上巴西沿海,向他們施壓,攔截進出巴西的各國商船。”劉為民看著陸銘,堅定地說道:“順便護航商船往荷屬巴西運輸物資,葡萄牙海軍駐巴西的那些小破船一般來說是不敢阻撓你們的。但你們也需要把握好度,盡量避免直接交火,即便交火了也要控制烈度,不能讓其上升為全面戰爭。記住,執委會現在不想開戰,國家現階段也不需要戰爭,這次僅僅是向葡萄牙人斷絕貿易的行為進行示威而已。”
“另外,海軍調撥一艘快船出來,陪同外交部的特使攜帶執委會最新指示前往歐洲,交給莫三。”劉為民想了想,又解釋道:“大家的意思是讓莫三最近抽空去一趟里斯本,想辦法與葡萄牙人進行談判。這次斷絕兩國貿易,很顯然是巴西殖民當局的應激行為,里斯本多半還不知情。以搜集的情報上顯示的那幫葡萄牙貴族懦弱的秉性來看,不像是能干出這種事的樣子。巴西方面再強硬,也得聽里斯本的,如果能通過在歐洲的談判解決此次貿易危機,那么可省事不少。當然了,巴西方面的那幫土生白人也未必有多強硬,大家都是生意人,撕破臉的事情平時都不多見,這次估計也是急了,頭腦一發昏就下令斷絕了貿易。不過當他們看到窗外到處都是懸掛著華夏東岸共和國旗幟的軍艦時,相信頭腦會冷靜一些的。”
“我明白了,我會向第一艦隊的李毅他們說清楚的。”陸銘重重點了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