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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棋逢對手(上)
“來玩個游戲吧,當然,有賭注的游戲。”路夢瑤說。
“賭什么?”蘇荊揚起眉毛看著她。
二人站在學校教學樓的天臺上,這里是學校本部最高的一棟行政樓,高達十二層。基本上,如果沒事干的話,沒有什么人會跑到這種地方來,也沒有人能夠拿到這里的鑰匙。
當然,有辦法的人永遠有辦法。戲劇社社長路夢瑤曾經為了找一個地方排練而申請過這個地方的使用權,在遭到拒絕后她耍了個小花招,把鑰匙的模子騙到了手,然后重新做了一把出來。在這之后她也一直帶著這把鑰匙,事實上為了方便行動,她花了幾個月時間把整個學校的鑰匙都復制了一套,分門別類地放在社團辦公室的不同的文件夾里,隨時可以取用。
“賭命。”路夢瑤微笑著說,“你輸了,你從這里跳下去。我輸了,我可以做你想要我做的任意一件事。從讓我從這里跳下去,直到成為你的私人奴隸——一切條件都可以。這是想要你的命的必要條件。”
“很公平。”蘇荊一步爬上了樓頂的女兒墻,這里的女兒墻有一米多高,寬度則只有三十公分。他站在女兒墻上,感受著十八層高臺上的空氣,搖搖欲墜的感覺,一陣狂風隨時都可能把他推下去。
“我必須提醒你,高層樓頂的氣流是很強烈的。我可不想還沒有玩完這個游戲,你就掉了下去。這樣太不公平了。”路夢瑤從口袋中抽出一疊撲克牌。“我們要玩的游戲很簡單。各抽一張,比大小。這是最簡單的游戲方式了吧。如果我贏了。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死亡。如果我輸了,你可以得到顯而易見的美妙獎勵——我本人。”
“這對我來說。過于美好了,不是嗎?”蘇荊微笑著和她握手,“我賭了。”
蘇荊和路夢瑤相識在戲劇社的招新上,這個比他大一歲的第五任戲劇社社長被眾人所愛戴著,美麗的外表和親和的性格,以及無所不能的手腕——有人說她甚至可以在背后控制學生會的決策,事實上后來蘇荊的確通過她認識了學生會的高層。
路夢瑤看上去就是那種普通的優秀的女性,或者說是普通到完美的人類,唯一的不同點就是她的中庸幾乎升格到了一種藝術的程度。考試成績永遠維持在前30的標準線上。二等獎的獎學金,三次中偶爾可以拿一等獎,參加各種競賽,三等獎、二等獎、一等獎按精確的比例分布。
蘇荊一開始也被這種表象迷惑了,但是或許是天生比較敏感,他總覺得這個女人身上有哪里不太對勁——就是說,她的一切都顯得有些……假。
她的笑容是假的,她的發怒(偶爾)是假的,她的喜悅是假的。她的鼓勵是假的……蘇荊聽到一個不好笑的笑話的時候從來不會笑,但是她總會以一種非常平均而有節奏的笑聲笑幾下,三短一長,中間有一秒鐘無聲的間歇作為吸氣聲……
太有規律了。
在那之后。蘇荊就對這個女人產生了興趣。他見過不少虛偽的人,但是能把虛偽發揮到這種淋漓盡致的境界——這還是他遇上的首次。他情不自禁對她面具下的真容產生了某種興趣——你是誰?你真正的模樣是什么?
作為情報收集的第一步,他加了她在網絡交友平臺上的好友。并且開始一條又一條地檢索她發布的信息。很膚淺平庸的內容,每天早上七點到八點間轉發一條心靈雞湯和人生格言。然后每天上傳兩張自拍,以及一次晚餐的拍照。平常是素食。但是每周六晚上會吃一次容易消化的雞肉。每天早上起床后會去操場上跑步二十分鐘,然后早點是普通的豆漿和素餅。
一切平凡到不像是一個大學人氣偶像。
在接下來的行動中,他開始接近她。混在眾多的粉絲團里,他開始一步一步地接觸她。靠著對她長時間的信息收集和巧妙的手腕,他開始一點點接近這個女人。他想通過距離的縮近而一點一點地揭開她的面具,但是對方的偽裝卻始終完美無缺。他為她帶各種早餐,露骨地送各種鮮花。對方也始終以完美的親切笑容柔軟而圓滑地應對。
他們逐漸成了朋友關系,蘇荊登上了路夢瑤人際交往范圍的最高點,但這也是她所能讓人接近的極限。他成為了她社團中的左右手,二號人物,她最得力的助手。
終于,他等到了一個最好的機會。學校開始放寒假,而他基本上用不著回家。他在網上搜索到了路夢瑤發布的歸程時間,接著又確認了她的宿舍位置。
蘇荊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給自己化妝,然后潛入了女生宿舍。用騙來的宿舍鑰匙——事實上他很會玩各種小把戲——打開了路夢瑤宿舍的門。
在把門反鎖后,蘇荊開始有條不紊地搜索室內的物品。他換了一雙最便宜的鞋子,以便事后可以把這雙鞋子銷毀,手上戴著橡膠手套,用游泳帽把自己扎好的頭發包起來。女生宿舍里的四個柜子全是鎖著的,他用管鉗絞斷了這些小鎖,然后一個接一個地開始翻找。
在拋棄了一大堆女生衣物后,他在某個柜子里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在一件毯子的里面包裹著一本用塑膠袋子仔細密封的厚重筆記本。他從袋子里抽出筆記本,然后發現那里面記錄了一條又一條的……
人物信息。
在筆記本的扉頁上用鋼筆寫著“備份”兩個字。而里面記錄的是她推斷出的所有……她所見過的人物的信息,包括性格、喜好以及對人際關系之間的分析。就像是某種強迫癥一樣,她記錄下了每一條信息所代表的意義。和發現它的日期。閱讀這份筆記,蘇荊簡直能夠拼湊出一張完整的學校人際網絡。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標注出了所有人的“弱點”。
弱點,把柄。以及各種可以徹底擊垮一個人的方式。
如果要摧毀這個女生,那么需要構造一個流言,去影響她同寢室的三個人;如果要控制這個老師,需要從他在整個學校系統中的地位入手;另一個老師和他是對頭,或許他喜愛聽一些關于前者的壞話,一些巧妙的謊言就可以引導他做出某些事來……
在其中一頁,蘇荊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而在他名字下的欄目,路夢瑤花了整整五頁紙來記錄他的信息。其中在“厭世”、“自殺傾向”下列出了許多種可能,然后又被她自己推翻。
離經叛道(或者說自認為離經叛道)的人最容易控制。因為他們自以為自己是不平凡的。超脫于凡人之上。而這樣的人格缺點是最容易引導的了。只需要別讓他們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只是一個凡人。當然這一點十分簡單,他們會自己避開這個認識。只要去挑逗他們的自尊,他們就會做出你想讓他們做的事。
我錯了。這個男人并不是那種裝出來的家伙。他……是真正的天真。那種有著洞察力的天真……就像一個孩子一樣。毫無廉恥心、毫無的那種孩子氣……在大學里我第一次遇上這種類型。這種人一般被稱作……看破了紅塵的圣人。
從目前為止,我認為他看上去肆無忌憚而離經叛道并不是因為他希望吸引別人的注意力,而是源于某種……自毀傾向。是的,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解釋。他其實是在尋找一個契機去死亡……他那種自我毀滅的心理傾向比起絕大部分人都要深刻。但是這說不通,從他的衣物和花錢習慣來看他的家庭沒有經濟困難,而且他儀表不凡,也不會在情場受到過于深刻的傷害——那么是其戀人的死亡?
我上一次推斷他的自殺傾向是源于其親密愛人的死亡。但是從某些習慣上來觀察,他并沒有過戀愛經歷……或者說不是普通的戀愛經歷?
心智不成熟。我記得我曾經在哪里見過類似的描述……一定是關于家庭關系中的一部分,相應的心理病癥……
我想我知道了。在這之前我一直把這兩種情況當做是由兩個不同的原因而構成的,但是我錯了。這兩者是因為同一元素而導致的……我開始同情他了。但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至于讓一個人的性格變得如此古怪……為什么?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他開始接近我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是……按照我之前的推斷,他不應該會對我這樣的人產生好感。那么要么是我的推斷錯誤。要么是他另有企圖……如果是他另有企圖,那么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來窺伺呢?對于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美貌、錢財……啊,我想我知道了。
他已經在懷疑我的偽裝了。而他想看見真實的我……我開始認真考慮是否要繼續進行筆記本上的信息備份,如果他真的有我所認為的那么聰明而富有行動力……或許是我的強迫癥又在作怪吧,或許這是我想多了……
實際上,如果不考慮那怪異的習性和扭曲的心靈,他是一個很不錯的異性。如果我是一個正常的女生,或許已經在和他交往了……從表面上來看,他幾乎無懈可擊。但是當我如此深入他的心靈后,只感到恐懼和……挑戰。我找不到他的人格弱點,他沒有了人類通常的,只剩下了追逐樂趣的本能。我能否重新喚醒他的人性?在他逐漸接近我,將我當做獵物的同時?
想想,路夢瑤。終于有了一個夠格的對手,你不高興嗎?雖然他不像你,但是他的難度卻有可能是最高的……
走廊上響起了咔噠咔噠的腳步聲,蘇荊皺著眉頭辨認了一下,嘆了口氣。他把筆記本合上,然后把管鉗藏在其中一張床的底下。女生寢室的門鎖咔擦一聲被打開了,路夢瑤帶著捉摸不定的微笑站在門口,行李箱立在她腿邊。
“所以……你都知道了?”她看著他手中的筆記本。
“……我沒想到……你連我這一步都猜到了。”蘇荊微笑著揚起手中的筆記本,“很精彩,很精彩,親愛的社長,我親愛的朋友。”
“不,這不是我設計好的。”路夢瑤搖著頭嘆氣,“路上堵車,導致我趕不上飛機……我可猜不到還會堵車,以至于預留的半小時應急時間都沒用了。再說,我也不想讓任何人看見那本筆記本。”
“看上去你已經接近了我身上最大的秘密……雖然一切只是你的猜測,但是這已經十分接近了。但是很不幸,我也擁有了你的秘密,那么……我覺得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蘇荊的眼睛微微掃了一眼放在床下的管鉗。
“……如果你可以把身上的女裝脫掉,再把你的濃妝洗一洗,那么我想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交談一下。”路夢瑤指了指他頭上的假發。
半小時后,二人站在了學校辦公樓的天臺上。
“那么,我想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了。”路夢瑤從口袋里抽出一根女士煙,然后用一個小巧的打火機點著了,“路夢瑤。如你所見,愛好是……收集信息。這是我的個人習慣。我希望你不要想太多,或者說認為我是一個邪惡的人,因為我還沒有用這些信息真正傷害過任何人。”
“以及強烈的控制欲。”蘇荊補充道,“你收集到這些信息后,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總是去主動操控其他人。不要懷疑,我確認過這一點。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你給自己塑造出了一個完美的形象。你總是希望局勢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我猜想這是某種強迫癥的表現。但是什么是這種情況的誘因呢?”
他瞇起雙眼,開始講述自己的推斷:
“你給自己塑造出了一個完美無缺的面具。我承認,每一個人在這個社會上生存都缺少不了面具。但是只有你——親愛的朋友,只有你完全將自己隱藏在面具之下,從不暴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讓我猜一猜,你如果不是對‘普通人’有著強烈的厭惡,以至于你甚至不想用‘真實的自己’去和他們接觸,要么就是連你自己都在討厭真正的自己……你刺探、分析了那么多人,卻沒有一項涉及你自己……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看起來我們對彼此都已經有了一個簡單的了解了。”路夢瑤的雙眼中透露出危險的光芒,“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