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搖了搖頭:“沒有任何備戰的跡象或者是命令,邊關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今年剛剛連續在南方用兵,雖然只是牛刀殺雞,但也征調了部分府兵,加上勞師遠征,荊湘和巴蜀的負擔都不輕,這時候如果為了突厥只是傳說中的動向就大舉興兵,皇上是不會同意這樣的提議。”
王世充知道染干只不過是長孫晟放在塞外引誘達頭可汗和都藍可汗上鉤的一塊大肥肉,朝廷是不會為了染干的死活而提前出兵的,只有等到染干和其他兩個可汗大戰一場之后,才會考慮與突厥決戰的事,這一切早在長孫晟和裴世矩的算計之中,唯一讓他有些意外的,還是達頭和都藍的聯合如此之快。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我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達頭可汗和都藍可汗乃是世仇,當年都藍之父沙缽略可汗差點死在達頭可汗的手里,而東突厥的前任莫何可汗也是在征討達頭時被殺,如此大仇,都藍可汗怎么可能輕易放下呢?其實以他的實力,對付染干是足足有余,用不著再去借達頭可汗的力量。”
李靖笑道:“行滿,這話不太象是你說的啊,都藍可汗對付染干當然是沒有問題,但染干現在娶了我朝公主,又靠近我們的邊塞,都藍如果攻擊染干,就得做好與我朝邊軍直接對抗的準備,要是不搞好和達頭可汗的關系,萬一達頭可汗趁著都藍可汗與我軍作戰之時,穿越大漠去偷襲都藍的老家,那都藍就完蛋了。所以他一定要在動手之前和達頭可汗搞好關系才行。”
王世充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這對達頭可汗又有什么好處呢?都藍消滅了染干后,一統東方大草原,還是整個突厥的霸主,達頭可汗的根基就是在西域,為他人火中取栗的事情,他為何要干?”
李靖的眼中神光一閃:“聽說這次都藍可汗表示,如果消滅了叛徒染干。他愿意奉達頭可汗為整個突厥的大可汗,連名頭都已經定了,以后就叫步迦可汗。”
王世充半天說不出話來,那天他和裴世矩,長孫晟論及突厥形勢時曾作過這樣的猜測,但就連他自己也不信都藍可汗居然會真的把大可汗的頭銜相讓,可沒想到也就過了兩年。這一幕居然成真,而他的心中隱約地浮起一絲不安,達頭可汗和都藍可汗都是心高氣傲,見識短淺之輩,并沒有居于人下,為他人作嫁衣的想法。能讓他們串聯到一起的,一定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長孫晟那對深遂的眼睛,不知為何,強烈的直覺告訴他,此事沒有這么簡單,也只有長孫晟才能自由來往于東西兩個突厥之間,促成此事。只是長孫晟有何動機做這樣的事情呢?想著想著,王世充不自覺地出了神。
李靖看到王世充這樣子,知道他又開始思考了,笑道:“行滿,不用多想,在我這里你就是想破了頭也不會猜到什么,明天你去見見裴世矩或者是長孫晟,他們對于此事知道得肯定比我要多得多。”
王世充回過了神。想了想,問道:“先不管東西兩個突厥是如何聯合的,那個他們已經商定,明年秋天再出兵攻擊染干的消息,又是哪里得到的?可靠嗎?如果連他們的作戰計劃都已經弄到,那想必朝廷也應該作充分的應對了吧。就算不全國總動員,起碼從隴西到關中。從并州到幽州的北方各州郡兵馬,也要提前征發了吧。與突厥可是大戰,沒有充足的糧草和訓練有素的大軍,是贏不了的。”
李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兩道劍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他搖了搖頭:“這就是最奇怪的一點了,軍報中都提到了突厥的出兵時機,可是我們現在沒有接到任何備戰的命令,北邊的州郡甚至沒有任何征調府兵的舉動。至于攻擊染干的消息,是長孫將軍親自探查來的,絕對不會有錯。”
王世充沉默不語,他知道長孫晟和高熲一定是要染干拖住都藍可汗和達頭可汗的大軍,如果隋軍提前邊關總動員,聽到風聲的達頭可汗和都藍可汗有可能就會放棄攻擊,而如果突厥不搶先動手,那隋軍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剿滅都藍和達頭這兩個心腹大患的,看起來高熲和長孫晟已經成竹在胸,不僅要引誘兩個可汗攻擊染干,還要把看似不設防的北邊邊關暴露在突厥的鐵蹄之下,讓他們無所顧忌地大舉入侵,然后在一場決戰中把兩個突厥徹底擊垮。
王世充想到了這幾年自己在隴右和并州的經商之旅,所經之處,多數是民風強悍,漢胡混居的邊關要地,最典型的就是薛舉的金城了,象是金城,姑臧,代州這樣的邊關要地,就算不用作戰爭動員,當地的那些原住民在薛舉這樣的豪強之士號召下,一兩天就可以組成一支兇悍的軍隊,即使是突厥騎兵,也很難占到上風,撐個十天半月,內地征發的大軍一到,只怕突厥騎兵也只能一潰千里了。
王世充想到這里,心稍稍地安了一些,對著李靖笑道:“藥師,不用擔心,我想在此事上,高仆射和長孫將軍,還有裴侍郎應該比我們更清楚,也更有把握,對了,裴侍郎出使西域已經有一年了,現在回來了嗎?”
李靖點了點頭:“三個月前就回來了,可能達頭可汗和都藍可汗聯合的情報,就是他傳回來的,西域各國現在聽說也都陷入了恐慌,來往絲路的商隊也比平常有所減少,行滿,你在那里的店鋪不少,可能也要做一些準備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這個是自然,不過還是要感謝一下藥師記掛著此事,等仗打完了,北方徹底太平后,藥師要不要也來我王家商行入個股啊。”
李靖笑著擺了擺手:“你看看我連買個象樣宅院的錢也沒有,哪有余錢入你王大土豪的股啊,等我先建功立業有錢討上老婆再說吧。”
兩人笑著長身而起,李靖把王世充送出了門,王世充看著頭頂那輪明月,對著著在門邊的李靖說道:“藥師,這幾天朝中可能會有大事發生,你記著千萬要明哲保身,不要輕易地卷進去,撐過這一輪,以后才有征戰沙場的機會。”
李靖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行滿,多多珍重。”
從李靖府上離開后,王世充本來還想去見見裴世矩,但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現在已經將近子時,夜入官員之府也許會授人以柄,于是直接讓張金稱回了極樂山莊,當晚他沒有去安遂玉的香閨,而是在逍遙樓獨坐一夜,思考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和自己的應對之策,不知不覺,月已西垂,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到來了。
一大早,王世充洗漱過后,便焚香沐浴,在熱騰騰的大澡盆里,他把昨天的思路再次理了一遍,渾身的清爽讓他的思維也變得敏捷起來,安遂玉親手為他換上了一身大紅的五品官袍,戴上了烏紗,今天是王世充戰勝歸來后第一次正式回兵部辦公,未知的命運在前方等著他,王世充看著自己這一身得體的紅袍,心中暗想,不知道今天晚上回家時,是不是還能把這一身官袍穿在身上呢。
一路行到尚書省的兵部衙門,今天不是朝會的日子,王世充這樣的五品官員不用到大興宮面圣,而只需要在駕部司值勤,可是王世充剛下車就看到了蘇孝慈那張陰沉的臉:“王員外,你可終于來了啊,跟我走吧,皇上要見你!”(